对于总座后面的赞誉之辞,天戈浑未听见,他的心中正乱成一团,里面有人生尊严被践踏之后的羞和怒,更多的则是绝望:这一次,自己是彻彻底底的一败涂地,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要知道,不管总座当初采用什么手段,他已经完全弄清楚了关于自己的一切,那么此后又如何跟他作对?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措施,以他的聪明才智,还有对自己异乎寻常的了解,哪还不立刻明白自己的用意所在?
难怪,这一个多月跟西羽在一起胆战心惊的逃亡,却一直安然无恙,原来总座早就相当清楚自己要去的那几处地方,自然不着急在后面紧紧追赶。
耳边,总座的声音继续响起:“……眼下,你仍然有一个机会,可以挽救居住在里面的那些人。”
天戈抬起头来,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只听他缓缓地说道:“你只须按我的指示,以血为媒立一个誓言,我就答应你,饶过了里面的那些人。”
第十三章 生死存亡
“总座可曾想过,你这样的做法,不可能让人真心追随,甘愿效忠于你?”隔了好半晌,天戈缓缓说道。这时,他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轻轻拾起地上的冰魄短刀,还入刀鞘,随即坐直了身子。
“如果我不这样做,你这一生,又能否回心转意,真正效忠于我?”总座反问了一句。
天戈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这个世界上有数之不尽的生命,生生死死的事情,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他们最初出现在这个世间,并非你我的意愿,那么他们的消逝,也不是某一两个跟他们一样的生命能够真正左右。我这一生,本来一无所有,说起事业前程,至今仍然上无片瓦、下无立椎;若论勇力,甚至自己的父亲,还有最心爱的姑娘,都没能好生保护得了,又有何德何能,要去拯救天下苍生?”
“可是眼前这里,有许许多多一直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他们曾经跟你一起欢笑,一同忧伤,和你共处在同一片蓝天下;而今他们因为你,安宁祥和的幸福生活即将不再,还要面临生死存亡的巨大危险。对于他们的痛苦和灾难,你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在心?”
天戈脸色一阵发白,露出几分茫然,随即说道:“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用自己最为宝贵的自由,来换取他们今后的幸福安宁。这样的幸福何其脆弱!而且,一个人是否幸福,并不是由别人赐予的。我会尽力帮助他们,让他们渡过眼前的难关。”
“自由!”总座冷冷地说道,“你口里所谓的自由,只是一种不愿意被约束和阻挡的理想状态罢了,姑且不论它在现实当中能否真正存在——我问你,以你目下最可宝贵的自由生活,能否追寻到你最渴望的幸福?”
天戈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我这一生原本不配拥有幸福,好多时候,我觉得它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垂手可得;可是一转眼间,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幸福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
“那么,你可曾仔细分析过其中原因?”
天戈怔了怔,说道:“晚辈不知,尚请总座指点一二。”
总座点点头,当仁不让的说道:“天地之间,鸟飞兽走,生活着各种各样的生灵,为什么彼此之间能够相安无事?关键正在于它们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正如你以前所说,鹰击长空,虎啸山林,得其所而万类皆兴;可是你自己当前的情况呢?却跟它们恰恰相反。在这样的时代,以你的本领来说,根本不可能默默无闻度过一生,就像那些寻常百姓一样。所以,无论你走到哪里,总是遇到各类各样的麻烦事情,避也避不开。比如你当年,即使没有统领,也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放开怀抱,坦然接受那些早就应该属于你的东西,并且好好的利用它们,最终获得你所渴望的幸福生活?”
“以我所知,大陆上仍然有相当不少的贤智者,他们本领非凡,却离群索居,独善其身,一直过得好好的,这又作何解释?”天戈说道。
总座反问道:“他们已经断绝尘念,心如死灰,这一点你能够做得到么?”
天戈哑然无语。他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走,从未在一处地方安定下来,正是因为尘念未断,心有所系。
总座忽道:“说句实在话,那些人号称智者,其实并不见得比你我高明多少,说他们断绝尘念,心如死灰,多半是在抬举他们;只有那个百岐先生,或者是真正名副其实的智者。这一次,我要好好的向他请教一番。”
天戈心中一凛,说道:“百岐先生不问世事,而且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那个老先生极不好惹。”总座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细细瞧着他,又道:“你若答允我立下誓言,我就当他并不存在,你道如何?”
天戈缓缓摇头,说道:“对不起,总座,我不能够答允你。”
总座毫不生气,点头说道:“你还是看不开,我不会勉强你的。不过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一定会跪倒在我脚边,苦苦哀求我将你收下。”
暗黑的云团密密堆积在天空,遮星蔽月,同时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上。
“要下雨了啊。”司农长老仰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叹息着说道,“也该好好来一场风雨了,今年入夏以来,一直是晴天居多,气候太过干燥了一些。”
“可惜,它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逃亡的路上遇到风雨,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司空长老接口说道。
“对于我们来说,它仍然是利大于害。”司戎长老微笑着道,“追兵最不喜欢风雨,那样很容易将目标丢失的。”
“可是,依我看来,这幕景象,不太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样子呢。”阿修斯法师在一旁忧心忡忡的说道。几位长老转过头来,脸色慈和地看着他。
司礼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阿修斯。每一次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总是像这样令大家心里头闷闷的不太舒服,这是正常的……”
他们聚在静室旁边的主厅,这是众位长老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时近午夜,由于情况特殊,大家全都守在这里没有离去。
说话间,司马长老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道:“各位,这是阿天刚刚传来最新消息,你们看应该怎么办才好?”
大家围上来一看,上面只匆匆写着八个大字:情况紧急,立即撤离。
“立即撤离,这怎么可能?人口足足两三万,可用的通道却只有那么两三个,而且相当狭窄,即使现在大家立即出发,一个接一个地迅快出去,也需要足足一两天时间啊。”司空长老忍不住抱怨道。
四大通道被百岐先生强行关闭后,进出忘归之野便只能依靠传送法阵,这在当前的情况下,是根本不敷使用的。司空长老测知敌人集中在西部的通道之后,挖空心思,集中五大长老和阿修斯法师的力量,在南部龙潜湖的通道旁边打通了一个地洞,这样就可以避开湖中的水怪,而且出口正在森林南部,能够减少在途时间,更快抵达自由之都。为了保证安全,这个通道只在正式使用的时候才会再次开启。
唯一不足的是,这个通道太过狭窄,最多只容一两个人并行。好在另外还有两个通道,届时将同时开启,方便投奔其它地方的居民逃离这里。
“当帝国士兵手持利刃掩杀过来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供你我抱怨。”司礼长老说道,“司马,你负责的先期撤退工作准备得怎样了,要不要立即通知他们,先走一批?”后面的话是对司马长老说的。
“哪能这么快呢?”司马长老答道,“今早散会之后,天色已经大亮,我连气都没有喘上一口,立即召集所有助手召开筹备会,然后将尽可能多的居民集中起来,给他们讲解当前的形势。这一下顿时人心惶惶,什么样的问题都有,弄得我****是嘴也解说不完,只好让助手们暂且在前面顶着,一溜烟的跑回来写了好几大页的东西,复印盖章之后四处张贴,情况才稍稍好了一些。目前问题仍然很多,谣言满天飞,到处都是抱怨声,报名申请第一批撤退的,居然有一大半是单身的年轻人,老人们大多正在观望,都不愿轻易离开这里。”
“年轻人行动迅速,应该留在后面。这一点为什么不向他们先说清楚?”司礼长老问道。
“早就说过无数遍了。可是他们说,在这处处危险的忘归森林中,为什么要让老人孩子打头阵做牺牲?所以应该有年轻人在一旁护送照顾,数量少了还不行;更有人要求全家一起撤离,因为家里的老人孩子走了,自己怎么放心留下来?究竟谁走谁留,这是今天争论的焦点问题之一。目前我正在核实第一批撤退名单,尽量劝说那些单身的年轻人留下来,晚一点再走。最快恐怕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够组织第一批人员撤退。”
“情况如此紧急,还核实什么?”阿修斯忽然说道,“让愿意离开的人立即撤走,耳根清静一点,也好安排下面的事情。关键是让他们不要带太多的东西,行动的时候尽量快速,不堵塞通道,并且不大声吵闹惊动帝**队就行。”
“年轻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谁人抵御帝**队的进攻呢?”司戎长老问道。
“快速撤退才是关键,至于抗敌,留下忘归之盾的精英战士就足够了,其他人数量再多只是添乱;而且,那些不愿意离开这里的人,多半是想从此投靠帝国。既然如此,咱们还有什么好保护的呢?”
“可是,那些要求先期离开的人当中,绝大部份正是忘归之盾的精英战士啊。”司马长老头痛地说。
一行人正在为如何撤退的问题争执不休,远处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地面、窗棂,还有众人的耳鼓,全都嗡嗡直响,激烈的讨论顿时中断。众人骇然循声望去。巨大响声的来源,正是原野边缘的首元山,森林西部进出忘归之野的重要通道。目前帝**队,正在它附近徘徊。
众人脸上变色,面面相觑之时,首元山上接着响起轰隆隆惊雷震响的声音,不过比起刚才惊天动地的第一声,显然是天差地远。
“不好,通道已经破开,敌人正在穿越入口隧洞,陆续进到这里来。”司空长老首先明白过来,惊叫了一声。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将西羽从酣畅淋漓的好梦当中惊醒过来,他从百岐先生实验室里面那张窄窄的实验小床上坐起身,伸手揉了揉眼睛,侧耳倾听着远处轰隆隆的隐隐炸雷声,迷迷糊糊问道:“打雷啊,下雨了么?”
实验室****的大实验桌上,数盏灵晶灯将周围一切照得明晃晃的如同白昼。百岐先生仍在加班加点的做他的实验。爆炸声骤然响起的时候,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了看外面,仍然面不改色地低头做实验。听见西羽的问话,他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道:“不是。不过总这样下去的话,迟早能够震下一些雨点来。”
西羽胡乱应了一声,便躺下来,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可是那轰隆隆有如炸雷一般的声音毫不停歇,一直在耳边震响。这样过了大约一刻多钟的时间,他忍不住又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声音,为什么响了这么久?”
“那里是首元山。每次有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总是这样雷鸣一般的响声。”
“那么,大约还有多久就会停下来?”
“不知道。”百岐先生回答,“倘若只有一两个人,这时候早就应该停下来了。”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进来……”西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