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震知道。
铁燕长老道:“你也应该知道,‘无魔搜魂大法’是什么滋味。”
商震知道。
铁燕长老道:“所以我可以教你好好地活下去,也可以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商震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忽然嘶声道:“我说实话,我一定说实话!”
铁燕长老道:“那天在门缝下面偷看谢小玉洗澡的是谁?”
商震道:“是田一飞!”
商震流着泪,说出了这故事另外的一面。
“那天天气很冷,我想要伙计送壶酒到房里来,刚走出门,就看见田一飞伏在谢姑娘的门下面,那时候谢姑娘正好也发现外面有人在偷看,已经在里面叫了起来。”
“我本来想把田一飞抓住,可是他已经跪下来苦苦求我,叫我不要毁了他一生。”
“他还说,他一直在偷偷地爱慕着谢姑娘,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我跟他的姑母本来就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也相信他不是有意做这种事的。”
“所以我的心已经软了,想不到我们说的话,竟被另外一个人听见。”
“那人是个残废,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田一飞一看见他,就跳起来要杀他灭口。”
“想不到他的武功居然极高,田一飞竟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能眼看着田一飞被人杀死,只好过去帮他。”
“但是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要杀人的意思,绝没有下过毒手。”
“那时候谢姑娘已经穿好衣服冲出来了,田一飞生怕他在谢姑娘面前将秘密揭穿,故意大声呼喊,所以他才没有听见谢姑娘刺过去的那一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个瞎子,更不知道他是铁燕公子。”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个令人作呕的故事,说完了这故事,连商震自己都在呕吐。
为了要教他继续说下去,铁燕长老已经教他吞下了一勺天下无双的续命救伤灵药“天魔圣血膏”。
可是现在他又吐了出来。
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名震天下、富贵如王侯的五行堡主,此刻在别人眼中看来,已不值一文。
商震忽然又在嘶喊:“如果你们在我那种情况下,是不是也会像我那么做?”
没有人理他,可是每个人都已经在心里偷偷地问过自己。
——我会不会为了飞娘子的侄儿牺牲一个来历不明的残废?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又将这秘密说出来?
谁也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在他那种情况下不会那么做。
所以没有人理他,没有人再去看他一眼,园为每个人都生怕从他身上看到自己。
商震的嘶喊已停顿。
不想死的人也会死,越不想死的人,有时候反而死得越快。窗外冷风如刀,每个人手脚是冰冷的,心也在发冷。
铁燕长老脸上却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丁鹏,冷冷道:“我是魔教中的人,我的儿子当然也是。”
丁鹏道:“我知道。”
铁燕长老道:“江湖中的英雄好汉们都认为只要是魔教中的人就该死。”
丁鹏道:“我知道。”
铁燕长老道:“我的儿子是不是也该死?”
丁鹏道:“不该!”
他不能不这么说,他自己也被人冤枉过,他深深了解这种痛苦。
铁燕长老道:“你是这里的主人,你也是我近五十年来所见过的最年轻的高手,我只问你,在这件事中,该死的人是谁?”
丁鹏道:“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铁燕长老道:“还没有。”
他的声音冰冷:“该死的人还有一个没有死。”
谢小玉忽然大声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苍白的脸上又有了泪痕,看来是那么凄楚柔弱,仿佛连站都站不稳。但是她绝不退缩。
她慢慢地接着道:“现在我已经知道我杀错了人,杀错了人的都该死。”
铁燕长老道:“你准备怎么样?”
谢小玉没有再说话,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她忽然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柄精光夺目的短剑,一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第一一章 双刀合壁
谢小玉今年才十七岁,正是锦绣般的年华,花一般的美丽。
十六岁的女孩子,有谁会想死?
她也不想死。
可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她也不怕死。
困为她是谢晓峰的女儿。
她血管里流着的是谢晓峰血中的血,她抽出来的剑是谢家的神剑。
是杀人的剑,不论是杀别人还是杀自己,都同样快。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入她的心脏。
因为丁鹏的刀更炔。
刀光一闪,她手里的剑已飞起,“夺”的一声钉入了水阁的横梁,就好像一根钉子钉入了一块豆腐里,一尺三寸长的剑锋,已完全没入了特地从柳州运来的花岗石般坚实的粱木里。
谢小玉也被这一刀的威力震惊,过了很久才黯然道:“我自己要死,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丁鹏道:“你不该死,也不能死!”
谢小玉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露出种极复杂的感情,也不知是钦佩,还是感激?
这一刀虽然震脱了她手里的剑,却征服了她的心。
十六岁的女孩子,有谁不仰慕英雄?
铁燕夫人看看她,又看看丁鹏,忽然冷笑,道:“我明白了!”
丁鹏道:“你明白了什么事?”
铁燕夫人道:“要杀谢小玉,就得先杀了你。”
丁鹏的回答简短而肯定:“是的。”
铁燕夫人又眯起了眼看着他手里的刀,道:“要杀你,好像并不容易。”
丁鹏道:“大概不太容易!”
铁燕夫人道:“你这把刀看来好像是弯的。”
丁鹏道:“好像有一点弯。”
铁燕夫人道:“近三十年来,江湖中好像从未出现过用弯刀的人。”
丁鹏道:“我的脖子却是直的,跟别人一样直,一样可以砍得断。”
铁燕夫人道:“近三十年来,江湖中也没有人看见过我们的燕子双飞、双刀合壁。”
丁鹏道:“今天我是不是可以看见了?”
铁燕夫人道:“是。”
丁鹏道:“能看到你们燕子双飞、双刀合壁的人,还能活下去的一定不太多?”
铁燕夫人道:“好像连一个都没有!”
丁鹏笑了笑道:“可是今天我说不定会让你们破例一次。”
铁燕夫人也笑了笑,道:“我也希望你能让我们破例一次。”
她的身子一转,忽然间就已到了她的丈夫身旁,她的腰居然仍如少女般灵活柔软。
铁燕长老还是没有动、没有表情,可是忽然间刀已在手。
他的刀也同样薄如蝉翼,看来仿佛是透明的。
他的刀更长。
每个人都在往后退,退出了很远,每个人都已感觉到刀上的杀气。
铁燕夫人忽然又轻轻说了句:“他这把刀是弯的!”
铁燕长老道:“我们以前也杀过用弯刀的人。”
铁燕夫人道:“因为那些人弯刀一出于,也是直直地劈下来。”
铁燕长老道:“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铁燕夫人道:“幸好他不是那个人。”
铁燕长老道:“幸好他不是。”
他们说的话,在别人听来,好像根本全无意义。
他们说的话,别人根本听不懂。
丁鹏懂。
弯刀的可怕,并不在刀的本身。
弯刀出手,也要直劈,无论多弯曲的东西落下时,都是直直地落下去。
这是物体的定律,谁也不能改变。
但是丁鹏的刀法却改变了这定律,困为他的刀法根本不是人间所有。
他的刀法是“狐”的刀法。
铁燕夫妻为什么说世上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难道这个人也有“狐”一样的神通,能用一种巧妙的力量改变物体的定律?
这个人是谁?
丁鹏没有机会再想,因为他眼前已闪起了刀光,比闪电更耀眼的刀光。
燕子双飞,双刀合壁。
他们本来明明是两个人、两把刀,可是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仿佛忽然合而为一,两把刀仿佛忽然变成了一把刀。
这也是物体的定律。
如果铁燕夫人一刀的力量是五百斤,铁燕长老一刀的力量也是五百斤。
那么他们两把刀合力击出,本来就应该有千斤之力。
可是世上却有些人能用某种巧妙的方法将这种定律改变。
他们双刀合壁,力量竟增加了一倍,本该是一千斤的力量,竟增加为两千斤。
力量增加了一倍,速度当然也要增加一倍。
这还不是“燕子双飞”最可怕的一点。
他们的双刀合壁,两把刀明明已合而为一,却又偏偏仿佛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劈下来的。
他们明明是砍你的右边,可是如果你往左闪避,还是闪不开。
你往右闪,更闪不开。
这意思就是说,只要他们的“燕子双飞、双刀合壁”一出手,你根本就闪不开。
双刀合壁,力量倍增,就好像是四位高手的合力一击。
你当然更无法招架。
双刀合壁,浑如一体,根本就完全没有破绽。
你当然也破不了。
所以他们这一刀确实从未失手过,他们相信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
就在他们的刀光闪起的那一瞬间,丁鹏的刀也出手了。
弯刀出手,也要直劈。
丁鹏好像也不例外,他这一刀劈出时,好像也是直直的。
但是这笔直劈出来的一刀,竟忽然闪起了一道弯弯的刀光。
燕子双刀都是精钢百炼、吹毛断发的利刃,刀光亮如闪电。
丁鹏的刀只不过是把很普通的刀。
可这一道弯弯的刀光闪起时,燕于双刀闪电般的刀光竟忽然失去了颜色。
双刀合壁,明明已合而为一,浑如一体,绝对没有一点破绽。
可是这道弯弯的刀光竟忽然弯弯地从中间削了进去,削入了他们的刀光中。
谁也看不出这一刀是怎么削进去的,只听见“叮”的一声响。
只有轻轻的一声响,亮如闪电般的刀光忽然消失不见。
那道弯弯的刀光却还在,又弯弯地一转。
然后所有光芒都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所有的动作都停顿。
天地间忽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丁鹏还是像一瞬前那么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根本没有动过。
可是他手里的刀,刀尖已经在滴着血。
铁燕夫妻也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刀也还在手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他们的脸上和手腕上却都有了一道刀痕,弯弯的刀痕,弯如新月。
鲜血慢慢地从他们伤口中沁出来,开始的时候还很淡。
他们的脸色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显得有点迷惘,就好像一个人忽然看到一件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时那忡样子。
可是忽然间所有的事都起了惊人的变化。
他们脸上那道弯如新月、淡如斩月的刀痕忽然绽开了,脸上的血肉就好像一颗玉米在热锅里忽然绽裂,露出了白骨。
他们手里的刀也忽然掉了下去,连着他们握刀的那只手一起掉了下去。
但是他们脸上却连一点痛苦的样子都没有,因为恐惧已经使得他们连这种痛苦都忘了。
没有人能形容出他们眼睛里露出的那种恐惧。
就连大家刚才忽然看见一个人被他们一刀分成两半时,都没有他们现在这么恐惧。
他们的恐惧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