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天是九月十二。”
山神道:“金衣使者是九月初九借故离开的,目的大概就是要配合你的行动,只可惜他在九月十一日就被我截住格杀,难道是他的鬼魂去找你的?”
小云的脸色变得更为惨白。山神道:“我相信金蛇令是早就交到你手上了,因为九月初九老主人要祭坟,查验各种令符。金衣使者的金蛇令已经有两枚不在手边,一查就会出纰漏,才急急地逃亡了。我知道他跟金狮长老仍然可能有交往的,也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行动。”
青青的脸也沉了下来:“小云,你当真是在说谎?”
小云“噗”地一声跪了下来,道:“小云但求一死。”
青青叹了一口气:“小云,我已经把你当作姊妹一样,甚至于连我的丈夫都跟你分享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小云只是叩头,不说一句话,她的头撞在地上,通通直响。山神道:“小云,这个命令传给你实在荒唐,以你那点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丁公子的。”
青青道:“是在一个特殊的情形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倒真可能得了手。”
“不可能,丁鹏若是如此轻易叫人杀了,也就不成其为丁鹏了。”
说话的是个俊逸的中年书生,慢慢地踱了进来,青青立刻跪了下去道:“青儿给爷爷请安。”
中年人把她拉了起来,笑笑道:“孩子,你是来找爷爷拼命的吧?”
青青连忙道:“青儿不敢,只是想来问问爷爷,为什么要发出那个命令?”
中年人慈祥地抚着她的头道:“你认为爷爷会如此吗?”
青青道:“青青想不会如此,所以青儿才要来弄个明白,如果爷爷真有这个意思,青儿就不来了。”
中年人“哦”了一声道:“你说‘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青青道:“青儿会执行爷爷的命令的。”
中年人道:“是真的?”
青青道:“自然是真的,而且丁鹏也不会反抗,必定束手就死。他的命是爷爷救的,他今天的一切也是爷爷成就的,爷爷要他死,他绝不会犹豫。”中年人道:“你敢保证吗?”
青青道:“爷爷如果要他做什么他不愿做的事,他或许会抗命,但爷爷要他死,他一定会从命的。青儿对他知之颇深,绝对可以保证。”
中年人安慰地大笑道:“好,好,这小子有这份心意,也不枉我对他化了一片心血。”
青青道:“虽然爷爷没告诉他,他今天有这一身功力,是爷爷将本身的修为转注给他,但是青儿相信他心中是明白的,而他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还以为你是狐。”
青青道:“这个青儿却不明白。照说他心里应该有所知觉才对,可是他的确是把我们当作狐。”
中年人想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难得糊涂!他既然如此想,你就以狐为名吧。”
青青道:“将来呢?”
中年人笑道:“别去管将来,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逆料的,只不过你要相信一件事,爷爷绝不会做伤害你们的事,尤其是丁鹏,爷爷爱惜他,尤甚于你。”
青青道:“青儿了解。”
中年人拍拍她的肩膀道:“了解就好。带着小云走吧,以后别乱跑了,我们又得换地方了。”
“又要换地方了?为什么?”
“这里连你都找得到,还算安全吗?”
山神顿了顿才道:“主人,您要放小云走?”
中年人一笑道:“她既不是本门中人,我们就无权处置她。”
“可是她却得了本门的金蛇令。”
“那不是金蛇令,我们的金蛇令在九月初十已经作废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至于她对丁鹏不利,那是他们的家事,咱们管不着。铜驼,你说是吗?”
山神恭敬地道:“是的,主人。”
中年人一笑道:“我很高兴事情这样发展。青儿,那天如果你不进去,她也杀不死丁鹏的,因为那小子现在已经打通了生死玄关,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岂是一根小小的银针能杀死的,叫她动手的人也知道这一点。”
小云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还要叫我动手呢?”
中年人道:“他只是要你失败后说出是我的主使,叫丁鹏恨我而已。”
小云低头不语,中年人道:“你虽然不肯说出主使人是谁,但我也知道是金狮,只有他才能叫金衣使者将金蛇令偷出去给他,转到你手上。”
小云磕了个头,又朝山神及青青各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青青道:“小云,你到哪儿去?”
小云道:“婢子蒙主人慈悲,饶恕一命,而小姐那儿也不能再耽了,只有自己去找生活了。”
青青道:“金狮会收容你吗?”
小云柔笑道:“婢子不知道。在他交付工作时,他只说得手后立刻到一个地方,自会有人接应,现在听主人说,他是根本早知婢子必死,也绝无可能得手,是以那个地方,想必也是虚构的。”
中年人一笑道:“金狮的为人,你也清楚,除非他还需要用你,否则他就不会容你活下去的。”
小云茫然长叹,显然她也知道。青青道:“小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小云柔笑道:“我要活下去。”
“不听他们的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小云望着中年人,他的脸色也颇为沉重,叹道:“如果你在这儿,我倒是不敢保证你一定不会受害,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儿还有谁是他们的人。”
青青道:“可是你若跟着我,我倒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因为我身边只有你、小香、阿古三个人,他们两个人的忠实,我倒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小云道:“小姐,除非你整天跟在丁公子的身边,否则你也是不够安全的,你的武功不会强过金狮长老。”
青青一笑道:“也许,但是他却不敢动我,因为他要是杀了我,丁公子就会找定他了。”
小云道:“可是小姐还会收留我吗?”
青青笑道:“为什么不呢?我一直也没有说过不要你呀。我们已经在一起多年了,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去,我自然不会阻拦你;但你要出去流浪,倒不如跟着我了。”
小云终于走了回来。中年人嘉许地看看青青,安慰地道:“青儿,你很好,你比我懂得宽恕,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如果我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他很快地转过身去,为的是不让人看到他的眼泪。青青很明白,向山神点点头,道:“铜叔叔,我走了,你多保重,下次再来看你。”
她没有向祖父告别,她知道爷爷背转身去,就是不忍看着自己离开。在门户的信仰中,泪水是最珍贵的圣水,每个人一生中只能流一次泪。她也知道,爷爷的第一滴泪已经流过了,为了“小楼一夜听春雨”那句诗而流的,那必然是一段极其哀婉动人的故事,只可惜谁也不知道,连跟他最亲近的奶奶都不知道。爷爷的泪绝不能轻易地流了,她恭恭敬敬地朝背影叩了头,就带着小云走了。
小云在前面,青青跟在后面。两个人都骑着马,因为她们毕竟不是真正的狐,不会飞天入地,遁迹无形,而这一次的距离实在是大远,她们尽管有陆地飞行的绝妙轻功,却也无法长程奔驰,不得已只有借助马匹了。两个人都穿着普通的服装,所以很显眼,幸好她们用一块面纱挡住了脸,否则还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单是青青那副美妙的身形,及无形中流露出的风仪,已经够让人着迷的了,如果再看见了她那绝代惊世的脸,恐怕也会像丁鹏一样,在后面缀上一大串的人了。
好容易出了城,人稀少了一点,可以并骑而行了。青青把马赶上去,小云忧虑地道:“小姐,这样子太招摇了。”
青青道:“我知道,但是没办法。”
“我们其实可以化装一下的。”
“我知道,但是那样子反而会惹来更多的麻烦。现在的这个样子,必然有不少人认得我,不敢轻易动我。如果我们化装成了别的样子,固然可以瞒过一些人,却瞒不过行家,在暗中下手,我们死了还没人知道呢。”想想也对,小云轻叹道:“公子的名气太大了,而且他成名得太快,一下子就由默默无闻,跳到了惊世骇俗、与谢晓峰齐名,总会有很多人不相信、不服气、想要试一下的,这就会惹来许多麻烦。”
青青微微叹气:“谢晓峰成名了多少年,也还是没有能完全杜绝麻烦。”
“但究竟敢找上神剑山庄的人少得多了。”
“那只是因为谢晓峰这些年来已经杜绝了江湖上的事务,而且被一些人捧成了神明,否则他还是一样的。入了江湖行,就无法避免麻烦,有些是自己去我的,有些是别人硬我上来的了。”
“公子现在呢?”
青青一笑道:“他现在已经不必去找人了,找过一个谢晓峰,就把他的麻烦全部接收过来了,而且连带着我们也要替他分担。”
“只不过以公子的盛名,要找上来的麻烦一定很不小。”
“绝对小不了,不怕死的人究竟还不多,很多人只是口头说得响,真到要命的时候,他们比谁都怕死。”
小云笑道:“别说是去找公子了,就算是要来找我们的麻烦,至少也得有点道行才行。”
青青默然片刻,忽然道:“你错了!”
小云愕然道:“我错了?”
“是的,现在麻烦就来了,这批人我看不出他们有多少道行。”
她把马鞭指向前面,果然在路旁站了七八个挺胸凸肚的壮汉,有些还敞着胸膛,露出结实的肌肉。
这些人个个都很高大,在一般人的眼中,他们都是好汉、英雄豪杰,因为这些人经常在街头打架、酒楼闹事,但是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他们还不入流,充其量,这只是一批地方上的青皮混混儿。这一群人个个都拿着兵器,长枪大刀、仙人担、石斧,完全是一副练把式的样子,而他们的脸上,也摆出了一副找麻烦的架子。在江湖中,这群人一定会有个头儿。这个头儿不会武功,或是来得两下花拳绣腿,不过做他们的头儿的条件却绝不是武功,但有两样东西却绝不刁“少,一是钱,二是势。这个头儿也多半是有钱人家不长进的弟子,现在的人群中就有这么一个。这群人整天无所事事,在街头调戏良家妇女,欺凌百姓。这是一堆人类的残渣,在城市中,或是大一点的市镇中,必然会有那么一撮人,可是这一撮人却在官道上横行起来了,而且偏还不长眼睛,找上了青青与小云,恐怕他们是触定霉头了。小云看看来势,就笑道:“小姐,这批不长眼睛的东西,居然吃到我们头上来了,让我来教训他们一下。”
青青皱皱眉头道:“我们没时间跟他们啰嗦。”
小云道:“就算我不去我他们,也不会平静无事的,他们好像是找定我们了。”
几十只眼睛看在她们身上,的确是这个意思。
双方快接近的时候,那个花花公子已经叫人排成一列,挡在路上。
显然是找麻烦的意思。
然后是那个花花公子手摇着折扇,摆出一副色迷迷的架子,摇头摆脑地念道:“妙啊!妙!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喜娘可曾罕见。”这是《西厢记》里的两句戏词,但是在他口里念出来,却是充满了轻薄之状。小云朝青青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