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俯下身去,表示感谢。张华轩一笑之下将他拉起,又吩咐一些细务,再将诸人的公务料理清楚。
他已经主事多年,不但军务上地事清楚,这些政务公务更是娴熟,各人手头地事情都是不少,不过张华轩随口处断明快之极,各人看在眼里都是清楚明白绝无错误,这些原本都是在张华轩身边常见到的情形,不过想想适才他指斥张之洞地话,却教诸人都是惕然心惊。
为上位者,却是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待到后来诸人一一别出,左宗棠负责的事物却最是繁芜,处理到最后方完。
看到左宗棠抱着一沓文书要辞出,张华轩心中一动,不觉向他笑道:“季高,适才的事你觉得如何?”
左宗棠虽不知道张华轩为什么问他,却是下意识的答道:“孝达太年轻了,为人轻狂的紧,有此一挫也是好事。”
张华轩闻言一笑,随口说道:“可是我听人说,季高你的脾气也不好。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我身边的同僚也罢,那些近卫的大员和将军们也罢,常有和你吵的脸红脖子粗的,所以季高啊,你的名声在我这里可不是很好啊。”
他这话若是说的常人,不免使人心惊肉跳,左宗棠却是漫不在意,只是一笑答道:“大帅只会在意幕僚能否做的事,为人处事想必不会劳大帅操太多的
“不错。”张华轩赞道:“季高你说的对。所以你不论怎么不得人缘,在我这里始终越来越受重视,因为你年纪最长,已经年近不惑,跟在我身边看的最多说的最少,若论进益实在是你最高,所以你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而且你人缘不好我也明白,你有高才,然而不似张之洞少年得意,你生恐人轻视了你,所以反而加倍的傲气,让人觉得难以相处。而在我这里,你却加倍用心做事,让我明白你的大才,我说的可对?”
这一番话委实是诛心之言,而且鞭辟入里极为精当,左宗棠闻听之下,已经是神情大变。良久之后,方向张华轩垂首答道:“大帅见人说事,当真已经是……怕是诸葛丞相也不及了。”
张华轩噗嗤一笑,摆手道:“诸葛丞相何等人,我不能比。”
他话锋一转,又道:“季高你胆大心细,在我身边也足够久了,依我之意,不如也去历练一下,如何?”
左宗棠心中砰砰急跳,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张华轩要分派他去哪里,当下心中急速思忖,终觉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一展自己才华,当下便咬着牙道:“请大帅分派便是,无论为政一方还是从军,都无二话可言。”
(如果章节有错误,请向我们报告)
(187)睥睨
“好。”张华轩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左宗棠不愧是给骆秉章和曾国藩先后当过幕客的人,在这两人身边显然也是颇长见识,再加上左宗棠已经年界不惑,头脑缜密细致,肯定会远远超过年少轻狂的张之洞。
看着躬身俯首等着自己命令的左宗棠,张华轩心中竟是大有感慨。
他威权渐重,役使着千军万马为自己奔走于途,当初的志向与理想当然还没有改变,不过这种大权在握决定千百万人命运的感觉也是异乎寻常的美妙。此时在他的经营之下,放眼看去,左手是很多赫赫有名的战将与十万忠勇将士,右手边则是千百万的百姓竭诚拥戴,无数豪杰英明睿智之士俯首躬身在他的面前,等候着他的吩咐。
只要他一身令下,一夜之间,管教这山河变色。
他的一个微笑,能让一个宗族在未来的岁月里跻身于贵族的行列,而他的雷霆一怒,则可以让人破家灭族,甚至,比破家灭族还要凄惨也行。
左宗棠是何许人,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脾气也是出名的坏而且自视极高的人物。此人见事明快,明谋善断,做起事来果决而条理清楚,特别是容易找到事情的关键处而着手,而最紧要的是有高尚的人格与自主的精神,同时性格上坚忍不拔,因为有如此的个性,所以才会有抬棺进新疆的壮举。
就是这样一个当世人杰,可以说放眼天下超过他的人不过曾国藩、李鸿章、胡林翼耳,如果算上知兵的话,勉强还有石达开与陈玉成可比。就是这样一个品格城府智略高出常人。性格坚忍也远过常人地人中豪杰,就这么垂首躬身站在自己身前。
张华轩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满足。
韩信嘲讽刘邦:您只能将万人耳,而信则多多益善。
刘邦不以为意,他只要能御将就可以了。现在的张华轩,却也与着和刘邦一般相同的感觉。他不需要猛冠三军,也不需要有着诸葛近妖的智慧,能让这些当世人杰臣服自己,为自己的事业奔走于道路。这就足够。
至于挽回华夏民族的生机,重振国运,则就是他个人的责任了。
张华轩伸手将左宗棠扶起,展颜笑道:“季高如此,我便放心不少了。”他故作沉吟道:“季高你早年中举。游历地地方很多,也关心山川河防,发匪乱起,你也曾入骆公与曾公的幕府,算是久历兵事。现下跟在我身边也近半年,平时我交办的事情里也有不少是军务。我看,就让你到第九镇去做副总镇兼镇参,你意下如何?”
这个任命。张华轩算是深思熟虑很久。第九镇编练较晚,班子也是在各派势力里搭建起来的,并不如其余几个镇那样泾渭分明。比如总镇吴长庆是皖系的,下面几个团长参谋也都来自各个系统,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如此,却没有人能与吴长庆抗衡。这让张华轩心中颇费思量。吴长庆为人豪侠大胆,家中颇有资财,在清朝也是一方豪强,而且此人与张国梁等人不同。一则不是淮军旧部出身,二来,在皖北也有着巨大地声望和很多的旧部,这样的人总掌一镇,再和张树声、刘铭传这样的大将勾结起来,为祸起来就是不小,所以一定要在身边安插棋子不可。
左宗棠当然就是个适当的人选。他是湘人。曾国藩入江西后没有跟去,张华轩暗中招纳此人便来了。在曾国藩幕府时他就因功保举到府道一级,算算后世的历史走向,几年之后,他就会任浙江巡抚了。不过这些左宗棠自己可不知道,他在湖南时没权没兵,对这样性格经历的人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现在来到淮安,半年下来积累了一些人脉与声望又蒙张华轩重用,自然感恩戴德,而以此人个性强悍,也必然能制衡吴长庆。
淮军各镇,如这样地动作张华轩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他虽然用特务政治,不过古往今来还真的没有特务能制衡住统兵大将的,军统后世也有,不过统兵大将临阵倒戈者不知凡已,一个小特务能管住统兵大将,那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制将者,唯将耳。
左宗棠的反应倒是果然不出张华轩的所料。
听到张华轩要任命他为副总镇和总参地任命后,左宗棠的双眼不可遏制的发出了惊喜的光芒。现在是乱世,手绾兵符才是聪明人愿意做地。不论是为商为官,在乱世时都可能被人当成一条狗一样的杀掉,只有手里有兵的人才能真正保住自己的宗族的安全。这条道理,他在跟随曾国藩时就想的明白,只要曾国藩手握住湘军的兵权,朝野上下那些对他很是猜忌地人就拿他没有办法。而左宗棠也认为,曾国藩最蠢地就是顾忌太多不能杀伐决断,如果湘军也和淮军一样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反而会对他更加的客气倚重,因为曾家毕竟还是国朝望族,与朝野地清流阶层有着很深的关系,所以曾国藩不会轻易造反。可惜,曾国藩太顾忌自己的名声,到了江西后受到各地官府的排挤而无法可想,兵源与粮饷军械都供应不上,最后落了个饮恨自尽于南昌的下场。
就左宗棠私底下的分析,湘军的强韧天下无敌,淮军是战斗力强,不过一直是在打顺风仗,遇到逆风还不知道如何,而湘军却是久历战阵,打过胜仗也惨败过,略经整顿又复强大,这一次失手江西,做为核心的曾国藩被杀,原因只有两条,一则是淮军突然造反,使得太平军主力并没有完全被江南的战事吸引回去,二则,就是湘军在江西举步维坚,力量受到了严重的削弱。
现在既然曾国藩这个主脑死了,李续宾也死了,胡林翼在湖北苦撑,被太平军处处打的缩头缩脑,鲍超与多隆阿他们困守在江西、湖北、湖南各地,军势日益衰败,已经不复当年之盛。原本聚集在曾国藩身边的能人志士有的在南昌死难,有的回家避祸,也有人开始思量着日后出路了。
淮军一起,原本就是摇摇欲坠的大清算是彻底完了,这件事再无悬念,而淮军大帅重视人才,暗中招致,左宗棠在九江犹豫了几天,就暗中潜至淮安效力,时至今日,当初的努力总算得到了回报。
虽然还不是一军主帅,不过能在淮军中任高职,将来总会有提兵征战一方成为诸侯的机会,新朝逐鹿天下靠的当然还是军队,鼎定之后,军中的将帅们当然是封公拜侯,子孙后代绵延不绝。
左宗棠当即泣下,跪伏在地,叩首道:“大帅如此信重,惟当在前方戮力血战,以死相报。”
张华轩摇头一笑,伸手将他扶起,看着哭的花脸猫一样的左宗棠,笑道:“季高,淮军讲究的是指挥,将帅很少有前临前敌的。聂功亭那样的愣头青不算数,吴穆那小子也只是运气好,做大将的,还是要运筹全局就好了。你新任副总镇,要和吴总镇搞好关系,带着第九镇狂飙猛进,快些把河南的事帮我做好,稳住河南,山东这边可以挥师北上,大局就算定了。将来再立新镇,你左季高未必没有单独领军,帮我入关平陕,直入西域,成就你一生功业的机会啊。”
这一说算是说进了左宗棠的骨子里,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只觉喉头有千方万语,一时半会却是说不出来,也没法用语言描述自己此时情绪之万一。
张华轩轻轻拍拍他的胳膊,以示自己理解。当下又让左宗棠坐下,张华轩又微笑道:“吴总镇万般都是好的,就是生性有些持重,你这个副手却不必顾忌太多,很多事能甩开膀子干,你今日在此,知道我对河南战事的看法,到了第九镇,不必有太多想法,照你的性子去做,季高,你明白吗?”
左宗棠如何不明白。对眼前这个大帅他早就服气到了心底。样样事都是有目地,处置发落看似无迹可寻,其实仔细推敲或是事后验证,当时处置无不是精当准确到了极致。他在湖南时就开始研究张华轩和淮军,到了淮安后资料多了,更是仔细精研,半年下来,对淮军的发迹与几次关键的决断都进行了精心的研究,到得最后,除了加深了对张华轩的敬佩甚至是畏惧之外,再无所得。
此次派他入淮军做一镇副帅,突如其来的激动过后,如左宗棠这样精明到了骨子里的人物如何不明白张华轩的实际想法?其实,大帅是对吴长庆并不如何满意,吴长庆算是能干,也能做事,不过骨子里有点柔懦,平时还好,面对河南糜烂的大局,自然还是要有人帮一下手了。这个人选,自己确实是最佳。
当下左宗棠诚心正意的答道:“请大帅放心,一定不会负大帅所托。”
(如果章节有错误,请向我们报告)
(188)计算
房内的两人都是精明人,左宗棠的话没有说明,不过张华轩也算是明白了对方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