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歇了歇,语气却转向低沉地说道:“现在,宫中的生活之于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少了温暖和舒心的感觉。对于整日面对着的面孔,有时竟生出不耐的感觉,我对此既心存惶惑,又暗暗担心害怕,害怕由此而为家族招灾惹祸!”听到她这么说,我心下颇为担忧,深怕杨大美女做出什么事来。
“还有一个人,让我心存不安,那就是东平郡王安禄山。此人口称我为母后,双眼却灼灼地直视于我,那双精光四射的双眼仿佛要把我看化一般,直让我心如撞鹿。唉!当初三姐杨妍怂恿着给安禄山这个干儿“洗三”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心存不轨,他甚至时常借机碰触我的肌肤!但是,我却不能告诉三郎,这不仅仅是怕搅起是非风波,还因为三郎甚为倚重宠信安禄山,我的话不知道三郎他信与不信!然而,在安禄山露骨大胆的言行中,我拒斥之余,竟隐隐有种刺激的感觉,甚至还带有一种莫名的期望,这或许来自内宫中生活千篇一律的无聊。我虽然明知不该有这种感觉和期望,却压抑不住它的悄悄泛起。唉!十八郎,我该如何是好呢?”言罢,杨大美女长叹一声。看来她委实取决不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种一切的迷惘。我却大吃一惊,一下子全无酒意,如果再任由这种情势发展下去,那还了得,我既然熟知这段历史,就绝对不允许杨玉环再与安禄山有任何牵连!当下,我再没有重游旧地的感慨和兴趣了,满怀着心事悄悄地退下。
出得宫门,我吩咐风道顺驱车向平康坊进发,风道顺微微一怔,他的眼光中带着疑问地看向我,这是因为李林甫的府第就在平康坊的东南角。我给予确认地点头说道:“本太孙正是要前往李府,去看望一下李右相!”在酒宴之中,玄宗他老人家曾询问李林甫现在的状况,我想借着这个时机,明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前往李相府一行,探看一下李林甫的动静。
在马车上;我展下开董鹏奉上的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赵谦,年四十,从三品执事太监;孙尚雄,年四十,正四品执事太监;周谯三十八,正四品执事太监。我知道,这三人就是牛贵儿为我挑选的、可以信任的临军人选。由此,我对于牛贵儿的办事效率暗暗心折。
过不多时,车马驶入了平康坊的坊门。平康坊紧对着兴庆宫的西南角,紧靠着繁华的东市。平康坊内虽然建有许多达官贵族的府第;可是平康坊的北部却是歌妓聚集的地方;有很多世家子弟文武大臣经常留连于此,因此,被一些好事者冠以“风流蔽渊”之称。虽则现在才未时的光景;却有十余个身着袒领纱衣的妙龄女子;一个个在门前莺声燕语娇呖轻唤地招呼着客人。那股“风流蔽渊”的热力,我隔着拢帘都依然能感受得到。
车声辚辚之间;我们来到了右相府前。心敏眼利的李府门房管事连忙迎了上来,孙六双手奉上拜帖。门房管事毫不托大地接过去,目光略在帖上扫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当时微微一变,更不敢怠慢,连忙一边派一小厮如飞般地跑向府中通报,一边吩咐两边的防阁护卫大开中门,恭迎我的车马驶入府中。“防阁”是朝廷为了保护在朝官员自身和府第的安全,所同意官员们置有的私人武装,有些相当于今天的警卫员;而且依照官员们品级的不同,“防阁”的人数也是有所不同。
这时候,李林甫的十六女婿杨齐宣陪着一位俊雅英挺的官员急步迎来。我不禁猜度着这个人可能就是李林甫的长子李岫!这位面含隐忧年过三十的官员到至我的身前,弯身跪拜道:“微臣右相长子霁云尉李岫拜见太孙殿下!”杨齐宣也随之而拜。哦,这人果然是霞儿口中临渊阁的大弟子李岫“李师兄”,果然是一表的人才。看着他三十来岁的样子,想及我竟然吃过这个“李师兄”的干醋,心下不由一阵好笑,联想到霞儿情动时,迥异于平时的娇媚,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颤,随即我赶忙收拢自己的心神。
在我的免礼声中,李、杨二人再拜而起。我和声地说道:“右相抱恙在身,本太孙着实挂怀,特来贵府探望,也可稍慰心中牵念之情!”李岫闻言,恭敬地躬腰侧身道:“家父何其幸也,竟累殿下如此挂念,微臣多谢殿下的关怀之情!只是,家父此时,已然不能走动,终日卧身于病榻,还得须劳动殿下移驾月堂,庶使家父得以拜谢殿下的盛恩!”我微一颌首,也不客套,便在李、杨二人的引领下,步趋月堂,风道顺和孙六惟恐我有失,紧侍我的身后。
李府中的月堂,可是后世历史上最有名的书房之一,李林甫不论是筹谋国事政务,还是冤害文臣武将,所有的碍难之处,几乎大部分都是在这里寻找到处理的方法!而且在传说中的月堂,因为是李林甫的机要密地,所以机关密布防卫森严,如今我倒是可以顺便见识一下李府月堂的威势。
人一入月堂,我就有大失所望的感觉。所谓月堂,现在小我眼中,不过是两间相隔开的普通书房而已。一没有豪奢华侈的装饰;二没有铜墙铁壁的森严。并且这个书房的采光特别不好;整个书房阴暗非常;在当前这个白昼的时刻;依然燃着烛灯。而那一灯如豆般地光芒;更映显出此处的阴森昏暗;隐隐使人感觉这个月堂里藏有一丝猜不透的神秘似的!
李林甫正仰躺在书房内间的床榻上;有一仆一婢在一旁侍立着。对于我们的到来,李林甫好似一无所觉,依然寂卧不动。随着我们的走动;那如豆的灯光一阵摇曳不定;闪烁在李林甫苍白的脸上;这时;我发觉李林甫已是衰老了不少;往日满含慈和的笑脸;如今已满是苍老病痛的痕迹!一恍间;我着实怀疑;这个糟老头子;就是独霸朝政;使朝野上下悚惧万分;几近可以指鹿为马的震世权相!
李岫悄步上前,轻轻地坐在床榻之上,柔柔地抚了下李林甫的肩头,轻声唤道:“父亲!太孙殿下来看望你老人家了!”随着李岫的轻唤,李林甫喉间“呃”了一声,李岫心知要有什么状况了,连忙取过痰盂。李林甫一团浓痰随之喷出;李岫急忙以痰盂接住。少顷,李林甫呻吟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蓦然间,我的心里此时却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这一番景象;似乎我曾经遇到过!心念疾转间;想了起来;是与前世影视剧中的某一幕太相似了。脑海中顿时升出一组乱七八糟的词语:瞒天过海、诈死埋名、苦肉计、暗渡陈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心中不由一动,李林甫会不会是在施展慢军之计?目的在于转移我的注意力,缓解我的戒备,好便于他另施奇招呢?而他本身或者只是有微恙在身;病情全然没有这么严重;又或者李林甫压根没有病!一念及此;我不由暗暗戒惕;表面上却面含关切地望向他。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氏父子
更新时间:2009…10…9 15:59:42 本章字数:3129
“老臣贱躯染恙,倒劳动太孙殿下前来探望,老臣感激之余,却也惶恐不已!”李林甫的双眼已经了无神采,他见到我的到来,连忙有气无力地说道。姑且不论李林甫的病情是真是假,这个老奸诈装假的本领可真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得很。前几天,李林甫在来庭坊坊门派人截杀我的时候,他的手下明明见到了霞儿助我却敌,也一定明白我已经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可是,他现在依然佯做无辜的样子,与我假惺惺地客套。
我趁机上前坐于李林甫的床榻边沿,握住他的右手,只觉得他的手倒似女子的素手一般温软。我不禁心中一动,李林甫已经抱病多日,他的手怎么还是这么温软,没有一点常人病中那冰凉干枯的感觉?我按下心头的疑问,不动声色的说道:“右相为国操劳,致染此疾,于情于理,本太孙早该前来看望!奈何右相告假之后,圣上悉将政务托交于本太孙,故而今日才得空暇,还请右相不要客套才好!”不论李林甫真实情况怎么样,我都必须稳住他,以便于回头向他下手!
李林甫轻叹了一声,病恹恹地点了点头,感慨地说道:“老臣自处钧轴,掌任首辅以来,十六年殚精政务,竭虑边事,确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恐这一病下来,再无康复之期了!望太孙殿下转奏圣上,老臣或许只有来世再谢圣上的宠信之恩、知遇之情了!”话语中显现出一丝知命般地明悟。紧了紧李林甫被我握住的手,我出语安慰道:“右相之恙,来自过度操劳,只要好好养息,必定会恢复如常。今日午间,圣上犹然对右相念念挂怀,殷殷希望右相能重返庙堂,以助本太孙处理国务,右相怎么能如此地悲观颓唐呢!”
李家父子闻言,感动万分,李林甫颤颤而言:“圣上对老臣的恩遇,实在高弥九川,厚逾四海,老臣深铭五内!能得遇如此恩主,老臣纵然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请太孙殿下转奏圣上,老臣深感隆恩,愧无可报,可恨老臣竟一病不起,恐再难侍圣主,老臣只有来生再侍奉圣上了!”语切切间,李林甫竟有些哽咽,昏浑的双眼也流下两行浊泪,若非我已经深知其人的品性,只怕也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了。
然而,过度的感人肺腑,以李林甫的为人反而更让我起疑,这使我想起三国演义中描述的一些欺诈之策,里面的人物似乎就是李林甫现在的这种状况,一付凄惨可怜的样子,并且频频示弱于人。思忖之间,我不经意地一低头,不由心中一怔而悟,旋即我佯做无事地抬起了头。这时候,我已经知道李林甫病情的真假了!此行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絮絮之间又闲谈了几句,我便起身告辞。
李林甫命自己的长子李岫及女婿李齐宣恭送于我。想及日后李岫或许会与我为敌,加之回头我要暗入相府,不禁起了试探他内功修为之心。当出了月堂外的月牙门,我潜运功力,正要有所小试,李岫却对杨齐宣言道:“齐宣且向太孙殿下告罪,佩儿正在后房有事找你,齐宣最好快去!”佩儿是李林甫的第十七个女儿,也就是杨齐宣的妻子。杨齐宣本来胸无点墨,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全靠岳家才成为谏议大夫,并兼任了河东的节度副使之职。此时听到自己大舅哥的言语,哪里还敢再行停留,连忙向我告罪而退。
目睹此情,我暗暗纳罕,李岫这不是明摆着要支走杨齐宣吗?我身后的风、孙二人因此也暗暗加强了戒备,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我却漫不在乎地看着李岫,和声问道:“本太孙观李校尉英挺不凡,且颇为孝恭有,怎么屈居于霁云尉之职?”李岫闻言眉宇间略现隐忧,口中却谦然说道:“微臣才鲜德薄,霁云之职已是妄居,岂能再做痴想!”随即,李岫张望四周,见除了我们四人外再无他人,当即便不再前行,跪倒在地,叩首言道:“太孙殿下!罪臣家父之罪,恕无可赎,罪臣不敢妄求!但是罪臣愿以身代死,只请殿下放过阖府老小!”
李岫这出人意料的言行让我霍然一惊,在转念之间,我才明白李岫的意思:李府防阁人员连连受折遇挫,身为相府长子的他当然是一清二楚,再联想近日长安所发生的事务,当知谋刺当今太孙之人为谁。而通过来庭坊坊间一战,李岫更知有曾为相府座上客的常师妹为我助战。由此,李岫完全确定我已经知道对我不利的幕后黑手为谁。虽然此次我谦热络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