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半面幽灵旗现在在哪里?
卫先的旅行包就在床边,旗子本来是被他放在里面的,我一边迅速翻开寻找,一边祈祷别被他放在了身上,要是那样的话拿回来就麻烦了。
出乎我的意料,我很容易就在包里找到了这半面旗,这么说卫先还没拿出来看过?
我把旗和日记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包,心跳得依然飞快,这些动作几乎是我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反应。和卫先相交不深,但这些天和他相处愉快,在我眼前死去这样的打击让我一时间无所适从。同时,这房间里所有卫先留下来的东西,恐怕都不是我所能对警察解释清楚的。
所以我这时的想法是:赶快离开。
我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开门出去。
走廊里没有人,我闪进了斜对面的楼梯间,往下走了五层,在十三楼转出来,坐电梯到了底楼。
走出大堂的时候,酒店外面已经炸了锅,不远处团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我站着,怔怔地看了人群半晌,终于决定不去看卫先的惨状,转身离去。
刚才一个人在楼道里走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至少和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比,已经可以镇定下来分析一些事情。此时我已经想到,如果警察不是笨蛋的话,迟早会找到我的头上来。
我从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所以进出酒店完全没有避嫌,警察很方便就会问出最近频繁和死者接触的人,而刚才我来的时候,服务生也很可能看见了,当时是不会在意,但警察问起来的时候,总还是会想起的。
从现场应该可以很快得出多半是自杀的结论,可我这个死者死时在场的人,还是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怀疑,所以我会很麻烦。
我在心里迅速权衡了一下,走进旁边的一家联华便利超市,把包寄存了起来,等到再次回到那个比刚才大了数圈的人群,奋力挤进去的时候,警察正好赶来。
我只看了一眼卫先的尸体,脸色就已经惨白。
卫不回说他会死在地下,可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死,虽然不在地下。WENXUEMI。
此后我在警局作了数小时的笔录,对我和卫先的关系当然不能如实告诉警方。就在我决定去面对警方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一个能解释我和卫先的关系,而且不至于被过多牵扯进来的说辞:网友。
我说自己是在新浪网上聊天时碰到卫先的,当时他是用随机游客的方式登录的,聊的时候发现他对于古玩和中国古代历史相当有见地,又是同城,就见了几次。今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有好东西给我看,我赶来,却发现他神色不对,还没聊几句,他就忽然从打开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警方让我看旅行包里的两套衣服,我当然回答说不知道,没见过。
从警方在房间里的现场调查,很快就得出卫先是自己跳下去的结论。更对我有利的是,下午服务生曾进来打扫过,那时服务生就注意到卫先的神情恍惚,脸色苍白,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在警局里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多,终于可以离开,负责此事的警官要求我在结案之前如果要离开上海,需经警方同意。我当然只能答应。
如果是一般情况,我应该不会受到这样的限制,只是卫先的身份过于诡秘,而且在房间里又出现了那些奇怪的工具,以及一些珍奇古玩,那些东西的价值,无论哪个专家到警局看一眼都会吃惊得合不拢嘴。
这样的人死了,而身边仅有我一个认识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呢?!
不过他们调查一段时间,没什么进展的话,恐怕也只能以普通的自杀来结案了吧。那些古玩,估计会由上博收购吧。
出了警局,我叫了辆出租,到那家联华便利超市取回了包。
回到家里,我取出旗和日记本,准备开始研究。
首先看的是那半面旗,我打开了写字台上的灯,希望能看得更仔细些,我这写字台有近二米长,右边放了电脑显示器,剩下的地方,展开这半面残旗竟还显不够。
这面旗非丝非棉,不知是什么质地,上面浸了血污,虽然已经被撕毁,但我用手摸上去,却感觉还十分结实,布料没有因岁月悠长而产生腐烂现象。
细细分辨旗上的花纹,我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这显然应该就是那面幽灵旗,自始至终,我和卫先都没有感受到这面旗给我们的压力…
…想到这里我心里忽地打了一个突,我是没感受到,卫先当时在墓里也应没有,但后来呢,他后来的神情恍惚和这旗有没有关系?
这样的念头转了一转,终因没有什么事实支撑而淡了下去。旗子是我从旅行包里拿出来的,照常理推断,卫先回到希尔顿后该没把旗取出来过。
从当年几位见过旗的老人的叙述中,我早了解这面旗的威力,可是那些震慑人心的感觉,我却没有从眼前的这面残旗上感觉到分毫。这很好解释——旗都残缺不全,当然就不会有威力,但问题是现在旗上的图案,居然和钟书同、杨铁、傅惜娣三位老人回忆出的图案都不同。
这旗子上的图案,分明是几条张牙舞爪的螭龙。尽管不全,但我还是能认得出。这样明显的图案,那几位老人怎会看错?
我心中疑惑,定定地看着这旗,台灯的强光下,那几条螭龙的残躯和血污交错着,一时间竟让我心跳加速起来。
我定了定神,这原本明黄底色上刺着黑龙,十分的显眼,可现在血也凝成黑褐色,如果不细看,还分不出哪是黑龙,哪是血污。
不过在那明黄的底色上,似乎还有其他的暗纹。
或许那是比较淡的血污吧。我这样想着,却还是一只手伸到旗面底下,把旗托起,靠近台灯的灯光细看。
没错,的确是其他的纹路。
那明黄的底色上,还有偏土黄色的纹,如果不是这样凑近细看,是决计发现不了的。
那是墓道里的图案!
我心里一寒,虽然不尽相同,但和墓道里的图案绝对是一类的。
这些图案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在绣上螭龙之后,还要再绣上这些不靠近细看就肯定会忽略掉的暗纹?
这些疑问固然是我这样空想无法解决的,但我已经决定明天去一次钟老家,相信以这位大学者的渊博,就算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也能指出一条路。
我把残旗小心叠好,放在一边,然后拿过那日记本,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
这本日记有两百多页,几乎记满。这并不是孙辉祖的日记,却是孙家长兄孙耀祖所记,这倒很正常,否则我还要奇怪,那孙辉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记日记的人,说不定连字都不识几个呢。只是这日记不知怎的被孙辉祖带在身上。
这日记不是每天都记,其实也不能说是日记,而是一本关于他们这次行动的记录。基本一页一天,开始记的那一天,却是一九二八年的七月十七日。从那天起,这个计划开始缓缓启动,初时日记跳跃很大,显示出进展缓慢,到了一九三七年,密度明显大了起来,进入三月之后,至少隔天就会有一篇记录。
我小心翼翼地撕开被血凝住的纸,血的味道随着一页页翻过去而浓重起来,许多地方已经看不清楚了,可当年孙氏兄弟所进行的庞大计划,终究还是一点一滴地被揭了开来。
1928年7月17日,晴。
我本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我决心记下来,这只是一个开始,希望我能一直记到结束。我知道,祖宗正在天上看着我哪。
今天我在遵化见着了汉章(我本来没明白这汉章是谁,看到后面,才猜到这汉章应该就是孙辉祖的字),他告诉我,前些日子和孙殿英干了一票大买卖,得了许多好处。他拿了许多珠宝给我看,都是我平生仅见的好宝贝,我详细问他,才知道孙殿英居然带队把慈禧和乾隆的墓给掘了。
汉章见我有些吃惊,又告诉了我另一件事情,在进到乾隆墓室里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怪事,把他都吓得不轻。孙殿英严令此事不得外传,如果我不是汉章的大哥,只怕他还不肯告诉我。
进到乾隆最里面的墓室的时候,把石门炸开,汉章第一个要冲进去,还没踏进墓室一步,就已经被吓得坐在了地上。
若不是汉章亲口所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我这个三弟会怕成那样子。
不过当时跟在汉章身后所有的人,包括那胆大包天的孙殿英,都吓软了身子。
可是他们就只是看见了一面旗而已。在墓室最内侧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面大旗子,汉章就是看见了那旗才吓倒,其他人也是。不过最起初,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是乾隆皇帝发怒,受了诅咒。
那时候没人敢进去,孙殿英把工兵营的工兵叫了几个出来,用枪接连崩了三个不敢进的,第四个才勉强爬了进去。然后才知道,那旗子远看着让人怕,一走近就一点事都没有。
汉章不是长子,他虽然也知道汉末我孙氏的辉煌,但有一些事情,却历来只有长子才够格知晓。
汉章第一次看到我这么失态,在他的眼里,我这个大哥一向都是稳如泰山的。
应该把老二和老四都叫过来,那旗子既然已经出现了,我们孙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只要我们能找到那本书……
1928年8月9日,阴,旱雷。
汉升终于也到了,孙氏一脉活在世上的所有人,只剩下了我们四个。
没下雨却打了雷,这是个兆头。
既然最后的机会已经来了,只能传于长子的禁忌也该打破了,所有孙家的人都必须为了这个目标奋斗,可惜我们只剩下了四个。
我全说了。
祖先们费尽心机都没有找到那个墓,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在这面旗上。
可是那面旗现在被孙殿英藏着,即便汉章跟了他好些年,就这么向他要,怕也是不成的。
讨论了一下午,还是没有结论。
1929年11月13日,云。
汉章还是没有拿到那面旗。孙殿英把那些宝贝藏得太好了。
究竟还要等多久,我们孙家究竟还有没有复兴的机会?我一直在问自己,但却不能对他们表现出来,在他们面前,我必须有信心。
可是,为什么让我看到了希望,却又让那希望越来越渺茫?
贼老天!
1934年3月17日,云。
今天收到汉章急电:事成。
我忍不住大哭。
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往这个本子上增加什么,五年多了。
我必须尽快赶去。
1934年3月20日,晴。
没想到会在医院看到汉章,他的肺被子弹打穿了,他和我说,再厉害的硬气功对上子弹都是屁。
但就是这颗子弹,让我们重新看到希望。
汉章帮孙殿英挡了这颗子弹。
孙殿英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他和汉章说了,不管汉章要什么都成。
所以他答应把那面旗给汉章。等汉章一出院就给。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只能等待。
1934年5月3日,雨。
终于拿到旗了。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退到旗子三十米开外,还是被吓趴在地上。
但是我很开心,这就是那面旗。一旗在手,千军莫敌。
希望这面旗能帮我找到那本书,希望祖宗的推测不会出错。
但现在还不行,我们还要等一等,等一个让汉章和这面旗从孙殿英的视线里消失的机会。
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们离目标很近了。
1935年1月18日,雪。
孙殿英失势已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时间到了。
要和汉章他们商量一下,可以动手了。
就等这场雪停吧。
1935年1月20日,晴。
火遁成功。
汉章跟了他这么久,他怎会想到,失了势还跟着他来山西的孙辉祖,会借火遁呢?
他大概只会大哭吧,当初跟着他出道的,已经没有人了。汉章是最后一个。
还亏我们找到了一个和汉章身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