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箐箐忆起近日旭薇的言行举止,点点头,“是变了许多,老请我们去她那儿,以前很少请的,穿戴一些皇上赏的衣饰,还口称丽贵嫔娘娘的闺名,从前她都人前人后唤旁人的位分来着,以前的她多得体,懂规矩啊!”
沈嘉玥循循诱导,“那你还记得是何时开始的么?”
赵箐箐灵光一现,“是,是从她得宠之后吧!有时送东西过来,完全一副接济的模样。”不服气道:“我怎么会要她接济呢,这人愈发古怪了。”
沈嘉玥快人快语,“她哪是古怪,分明就是炫耀,炫耀她得宠呀!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商量着洗清慕容箬含的冤枉,她并不是很愿意的,我猜想她是不愿意慕容箬含一直有宠的。”
赵箐箐也不含糊,爽利道:“这个倒也是人之常情,谁愿意自己得宠的同时别人也得宠呢。再说了,丽贵嫔娘娘得宠那么久,从东宫开始到现在,谁心里没有想法啊!只是大家都不说而已,恐怕都巴不得这事真是她做的呢,好让她失宠,我瞧不惯的还是旭薇她炫耀和一副接济的模样。”
沈嘉玥右手托着腮,“要不要和她说说,这副样子得宠也不会太久的,也遭人嫉妒,再说了,礼聘的女子马上要进宫了,她若再如此迟早要失宠。”
赵箐箐摊手无奈道:“说倒是问题不大,可这事如何说?说了她还以为我们嫉妒她呢,再说了,怎么说?从哪儿说起?”
沈嘉玥想起东宫时光,她们三人形影不离,院子也离的近,“还记得旭薇刚入东宫的时候么?那时候她因着家世和不得宠常常被慕容箬含和高徽音暗中欺辱,经常不是少了月俸便是少了吃食,后来我们见她可怜,便与她为伴,经常同进同出,她们因着我的身份也不敢欺辱她了,我们也成了东宫好姐妹,谁得了好东西,我们三人一同分享。谁有了难事,三人一同出主意。那样的时光是不是再不会回来了?”
赵箐箐甚为激动,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幽幽道:“怎能忘了,或许真的不会回来了,替代从前姐姐妹妹的称呼,也要变成冰冷的位分了罢。”
沈嘉玥玉手拨动鬟上荧光钻石,又扶着玉镯,黯声道:“可她到底是我们的妹妹啊,若是嘉瑶、嘉琼如此,我这做姐姐的,必然会说她的!”
赵箐箐劝道:“可她并不是我们的亲妹妹,此时说会不会不妥,她这个人心思细腻,我怕她多心。上次试探她要不要得宠,不就引起了她的猜疑么?”
沈嘉玥很无奈,她自然知道赵箐箐说的都是真的,亦无法反驳,叹一声,“唉!”转移话头,问道:“近日太后娘娘如何了?精神好些了罢?”
赵箐箐眉心舒展,笑语盈盈,“是好些了,近日昭和长公主时常来探望,陪着说说话,昭慧长公主的女儿也时常入宫,自然好多了。加之礼聘的女子马上入宫了,为皇清城添些喜气。听闻皇上要下旨恩赐各位长公主的女儿,皆册郡主,皇后娘娘正在择定为郡主封号,姐姐应当知道这事儿吧?”
沈嘉玥微微颔首,“知道,有些封号还是我择定的呢!譬如,昭安长公主的两个女儿各册令仪郡主、德馨郡主;昭悦长公主的女儿册琪华郡主;昭宁长公主的三个女儿各册婉妙郡主、悠柔郡主、静舒郡主。不过我翻了一下册子,有多位长公主没有女儿,也有几位长公主连孩子都没有。”
“可不嘛,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还说起了呢。也不知婷玉会不会远嫁和亲?会不会一生没有孩子?你也不是没瞧见昭阳长公主和昭敏长公主远嫁霸国,尚且不说路途遥远,夫家又不待她们好,恐怕霸国是不会让她们生下孩子的,注定老来无依呀!”
沈嘉玥噗嗤笑之,“婷玉还没及笄,你这做母亲的便要担心她来日的会不会远嫁,会不会老来无依?那来日是不是还要担心她的夫君待她好不好?还要担心她的儿女好不好?”
赵箐箐轻拍她,“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来日待你有了孩子,你也会像我这样的,有何可笑的?”
沈嘉玥忆起从前东宫有孕时,也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会亲手绣孩子的肚兜、虎头鞋,从不假手于人,担心来日孩子穿着不舒服而烦恼了很久,直到询问了母亲才好些,那时候母亲总说你如此担心你的孩子,来日他肯定会孝顺你,肯定是个听话的孩子。可如今每年都会亲手做孩子的各式衣服,期待着他的到来,却至今都没盼到他的影子,盼到的是年复一年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第四十八章 宫务
沈嘉玥听皇后让人来请,自然是要去的。挑挑捡捡,换了一身轻便的宫装,梳简单的高鬟,上了轿子,往凤朝宫而去。
天色暗沉,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如一曲清澈悠扬的琵琶声。
轿夫的脚步很快,不过一柱香时辰便到了。
沈嘉玥下轿,如花一边扶着她,一边为她撑着伞,等候在廊下。子音匆匆跑来,连伞都未撑,躬身一礼,“惠妃娘娘金安,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沈嘉玥嗯一声,回首说道:“如花你去把轿子里的伞取来,递给子音罢,她连伞都没撑,这雨虽说不大,可也别淋坏了才好。”又对上子音的眼,子音忙低下了头,谢恩道:“多谢惠妃娘娘,实在不必用娘娘的伞了。皇后娘娘急召您,奴婢急的倒忘了撑伞便跑来了,不过下了些小雨,无妨的。”
沈嘉玥嘴角含一抹笑,“自然是要的。”
说话的功夫,如花已拿了伞来。一把油纸伞,上面还挂着雨珠,递给子音,如花的子音的关系不错,关切道:“可别得了风寒才好,你最不喜欢喝那苦药,自己当心着点。”
子音见状,再三感谢后接过,对着如花会心一笑,“惠妃娘娘快请吧。”
沈嘉玥缓缓入殿,却未瞧见一人,疑虑地看向子音,子音恭敬说道:“皇后娘娘在东偏殿处理宫务。”
沈嘉玥由子音引着莲步往东偏殿而去。
东偏殿放着一张紫檀木雕花桌,下侧摆着几把木椅,木椅后面摆着数盆牡丹和水仙,约莫百盆,品种繁多。有‘首案红’‘花二乔’‘银粉金麟’‘含羞红’‘紫线界玉’‘姚黄’‘金盏玉台’‘玉玲珑’等皆是花房培育的名贵品种。牡丹象征着皇后的身份,而水仙,素有‘凌波仙子’的雅称,花香宜人,皇后深爱此花,奈何此花只盛开在冬日,故而花房为讨好皇后,培植四季皆开的水仙。为东偏殿添一抹娇美之姿和尊贵之气。
沈嘉玥款款施礼,道万福,“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一袭金黄牡丹纹裙装,梳繁复的高鬟,鬟上插了几朵鲜嫩的小花,耳上一对晶莹圆润的珍珠,轻轻摇曳着。微微抬眸,含笑启唇:“免了,赐坐。”
“谢皇后娘娘。”沈嘉玥缓缓起身,敛衣入座。
皇后让子青将册子递给沈嘉玥,而后说道:“我拿去给母后瞧时,母后说不少郡主封号都很普通,大多能用在名字或是表字上,要重新择定。我实在没法子了,宫务又多,只好让你来择定了,瞧着你定的这些,大多出自《诗经》,实不必如此,读着好听的都好。”
沈嘉玥接过子青手中的册子,起身说道:“是,臣妾会重新择定的,请娘娘放心。”
“嗯,本宫自然放心。只是劳烦妹妹稍快些,四月初圣旨便要下了,还有昭慧长公主的女儿太后会亲自择定封号的,你不必择定了。”皇后瞧了一眼沈嘉玥,又说道:“另外,从明日起,童尚宫每日都会去你的嘉仪殿报前一日皇宫情况,及每月处理事务,还有突发事宜。本宫已经上禀母后,母后也同意了。”
沈嘉玥不解,甚为疑虑,遂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尚宫局掌管整个皇宫事务,若交由臣妾处理,会不会不妥?”跪下称:“皇后娘娘才德出众,臣妾万万不敢揽权,还请皇后娘娘亲自处理内宫事宜,臣妾恐怕不能担此重任。”
皇后起身行至沈嘉玥跟前,亲自扶起,拍了拍她手,“你从前是东宫侧妃,如今是后宫惠妃,有什么不能担的?再说,这是母后的意思,我也好轻松轻松,谁敢说你揽权?”索性全然道出,“前几日母后想念宜珍,便去螽斯宫请来,谁成想母后瞧着宜珍瘦了些,就让我把宫务交一些给你,给宜珍好好养养,这也是我的疏忽,忙着理事混忘了孩子,故而只好劳烦你了。”
有了这原由,沈嘉玥哪敢推托,即便这是如何吃力不讨好之事,忙颔首,“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可担不得‘劳烦’二字,自然是宜珍公主的身子要紧,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定会处理好宫务的。”
皇后眼底划过一丝感念,笑意浓郁,“那便好,天色如此暗了,本宫就不留你了,早些回罢。”
“是,臣妾告退。”沈嘉玥缓缓离开凤朝宫,上了轿子回嘉仪殿。
嘉仪殿里坐着一身华服的女子,望着殿门外的风景,好像在等着什么。她见沈嘉玥下轿,招手。
沈嘉玥脚步加快了许多,匆匆入殿,问道:“天这样暗,你怎么来了?”
孙若芸拉了他的手,一同入座,“我怎的就不能来了?天暗就暗呗,反正我一个人住在莹薇堂也怪冷清的很,还不如来姐姐这儿,也添些人气。若是等下皇上来或是姐姐被召去侍寝,那我便回去了。若没有,那我今儿与姐姐同睡可好?”
沈嘉玥忽的好像心跳漏了一拍似的,又想起了慕容箬含的那番话,害怕夜漫长的妃嫔何止她慕容箬含一个?恐怕只要是不得宠的妃嫔都是害怕的,黑夜的漫长,冬天的寒冷,仿佛早已渗入骨髓,让人一辈子都没办法忘掉吧!泪水浸润明眸,强忍着不流下来,但是心呢?早就在滴血了吧。帕子不着痕迹擦了泪,说道:“好啊,我正有事呢,你也好来帮我参详参详。”
“什么事?”
沈嘉玥一一细讲方才的事,孙若芸也明白了,忙说道:“这倒是难事,不能重名字也不能重表字,还不能与宫里的公主、长公主等名字表字重复,唉!”
“可不嘛,所以你来啊,正好为我想想。”
孙若芸托着下颔,想了片刻,出声,“锦雯?盛欢?和晴?韫书?”
沈嘉玥细细思索,眉头深锁,“我记得昭宁长公主的表字好像是盛欢,而韫书则是昭德长公主的名字,尤韫书。”叹一声,“你瞧瞧,取了不过四个封号,就有两个是重的,真是要想破头了。”
孙若芸提议道:“我们想,让识字的宫人写下来,再让她们对照大长公主、长公主的名字表字那份名册,重了的立即划掉,应该会快些。”
沈嘉玥点头,“也好。”
让数个识字宫人入殿,连夜忙了起来,直到次日天破晓。
次日清早,沈嘉玥给皇后晨昏定省后,与赵箐箐一同结伴往寿康宫而去。
太后并着几位太妃,闲话家常,见她二人来,忙去传召。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给各位太妃请安,各位太妃长乐未央。”
太后笑着叫起,“起来罢,箐箐也就罢了,惠妃怎的也来了?”
箐箐?太后已经如此称呼妹妹了,而我却以冰冷的惠妃二字代替从前亲密的婉儿,从前的嘉玥。曾几何时,我在太后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妃嫔了,她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待我了。是啊,从前是东宫侧妃,还能唤她母后,如今是后宫惠妃,也只能唤她太后,到底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