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把自己当成了‘离侯’?如今你在楚地民心已失,你以为孤不敢杀你?” “王上要杀我,只消一句话。但该不该杀我,也该听我一句话。”云辰依旧没有惧色。 宁王冷笑,指了指桌案上的《国策》:“书已到手,你还有什么用处?孤要杀你,易如反掌。”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国策》乃前朝之物,如若无人解读,您拿到也是一知半解,发挥不了作用。”云辰指了指自己:“您必定知道,我脑子里不仅有国策,还有比国策更贵重的东西,可助你完成大业。” “就凭你这几条所谓统一谏言?”宁王再次冷笑,表情不屑。 云辰也笑了:“谏言乃是其次,我可以让您扭转战局,收复幽州。” 闻言,宁王冷目一闪,眼眸随即眯起:“聂星痕已死,燕军一盘散沙,孤已经不战而胜。” “那您就太小看明尘远了,也小看了燕国长公主聂持盈。”云辰点到即止。 果然,宁王眉目蹙起:“孤朝中多的是擅长领兵的武将,你不必危言耸听!难道他们打不过明尘远,你就能打得过?” “论领兵打仗,我经验欠缺,确实打不过。但我能够以智取胜,让您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幽州,甚至扭转乾坤。这一点,想必您朝中的武将无一人在我之上。”云辰身形挺拔,更显他从容自信,胸有成竹。 “呵!口气很大啊!”纵然宁王不想承认,但也不能否定云辰的确足智多谋,他见对方说话如此有把握,不禁问道:“说吧,你有什么‘智’?” 云辰视线看向宁王的龙案,反而卖起关子:“请王上先看看我献上的统一之策,再行商议。” 宁王早已看到夹在几本《国策》之间的纸张,暗诽云辰如今连奏折都不用了,随意拿几张纸来敷衍自己。他忍不住一拍桌案:“初开始你来找孤,都是厚厚一摞意见,却多为无用之言。难道你还不承认你当初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转移孤的注意力,以此帮助暮氏逃跑?” “王上如今再追究还有意思吗?我若是您,就往前看。”云辰对此不置可否,态度不卑不亢。 宁王心头大恼,杀意骤起,却因云辰这番胸有成竹的话而产生些许迟疑,不禁拿起《国策》中夹着的几张纸垂目看去。只扫了几眼,他便发现云辰说到了点子上。 如今九州疲乏,莫说燕国,就连他自己也为此次征战而劳心不已。前次与微浓商谈未果,也是卡在最重要的一点上——几国王室何去何从?而云辰这几张纸,恰恰是提到了这个难题。 “既然要统一,就该一统到底,前朝灭亡乃前车之鉴,绝对不能再设几国诸侯而埋下隐患。”云辰终于表态:“我的建议是,燕、姜王室享受汤沐邑,不享受封邑,保留王室头衔,给他们荣华富贵,不给实权,在新朝国都建邸长住。” 宁王一边细看那几张纸,一边听着云辰的解释,摇头否决:“你太天真了,哪个君王不愿意掌握实权?你以为给些金银财宝,保留个王室虚名,他们就能答应统一?” “也可以给予一定权力,但要分散。”云辰意有所指。 “如何分散?”宁王终于来了兴趣。 “譬如姜国盛产草药,人人擅蛊,姜王室可以掌管新朝医药;燕国近年科举完善,燕王室可以掌管选贤、设塾。总之要让燕、姜百姓觉得王室有权,百姓也有用武之地。”云辰刻意停顿在此,话锋一转:“当然,这只是个初步构想,管医药,是否会在太医署暗中做手脚?管科举,是否会把控朝臣?都是值得商榷之处。” 听闻这一番话,宁王总算意识到了云辰所言的妙处:管医药、管科举,听起来好似实权在握,实则比起军权、赋税等等还是差得太远,自己完全可以拿出几项不疼不痒又看似重要的权力下放,哪怕让这些王室捞些油水也没关系。说白了,一朝若想稳定,只要军权在握就是根本,而驭人之术,必须要给其他人分些甜头,尤其是几国王室。 但是……宁王心底叹了口气,这些设想虽好,如今却也是空无一用。和谈之事若定不下来,何谈统一? “以如今这个局势,宁国根本做不了燕、姜的主。”宁王出言打击云辰:“你这只是纸上谈兵。” “如今自然是纸上谈兵,”云辰唇畔勾笑,“但不久的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宁王忍不住倾耳细听:“你的意思是?” “还是我方才所提,我可以助您收复幽州,甚至扭转乾坤。”云辰这才回到最初的话题上。 宁王表示怀疑:“我为何要相信你?你自己也在谋求复国。” 云辰闻言沉默一瞬,才道:“大势如此,楚王室复国无望,我已为此牺牲了太多亲友及下属,不想再徒增杀戮了。” “真的?”宁王还是不愿相信:“即便如此,你又为何要平白无故帮我?” “不帮您,难道要帮燕国?”云辰嗤笑:“我毕竟是个俗人,即便放弃复国,也没道理去襄助灭我家国的仇敌。而且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帮您,事成之后,我会索要我应得的东西。” 宁王思索片刻,垂目再看云辰的谏言,发现他的确只安排了燕、姜王室的出路,而只字未提楚王室。宁王不禁心生警惕:“你想要什么?如若你借此机会狮子大开口,孤也绝不会答应你。” “您放心,楚王室不会入新朝为官。”云辰神情不变。 “那你想要什么?”宁王疑惑,他心里根本不相信云辰会放弃权势。 然而云辰又卖了个关子:“在我开口之前,您不妨先听听我收复幽州的计划,再行决断。” 不可否认,看到云辰言谈之间的超凡自信与淡然气质,宁王甚为挣扎。他爱才,也知云辰之才天下难寻;可他更加忌惮,害怕云辰还有后招,而自己的子孙根本斗不过。 想到此处,宁王阖上眼眸,遮掩住杀意,他决定先听听云辰的计划:“你说吧。” “四个字,请君入瓮。”云辰伸开手掌比划了一下,才道:“据说明尘远已经率领十万援军从燕国启程,您也打算再次对燕国开战,趁着燕军如今还没有主心骨,我建议您尽快出兵。” “呵,说得倒轻巧。”宁王本以为云辰有什么新点子,却不想他所言和自己想的一样,故而也对他颇为失望。 云辰将宁王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紧不慢再道:“驻扎幽州的燕军都是聂星痕的亲信,现今聂星痕已死,明尘远也不在军中坐镇,其他将领互相之间都不服气,正是群龙无首之时。您可以通过幽州府的探子放出流言,挑拨几个将领相互夺权,扰乱燕军步调,这是一场人心战。” 云辰话到此处,反而不笑了,肃然道:“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这些话还算值得一听,宁王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朝云辰伸手相请:“愿闻其详。” 云辰颔首笑言:“在明尘远没抵达幽州之前,您必须要集齐兵力速战速决,收复幽州府,然后将百姓全部迁出,因为明尘远必定会心有不甘,率领援军二次进攻幽州府。” 他边说边摊开手掌,然后再缓缓收紧:“此时,您就可以‘瓮中捉鳖’。” “怎么捉?”宁王忍不住追问。 云辰垂下眸子,声音毫无感情:“我知道幽州府有一条隐蔽的通道,可以通向城外四个方向。等到明尘远率军进驻幽州府,您就可以形成包围之势,并且截断水源,让城内粮草断绝。”
第376章:翻云覆雨(二)
“幽州府密道?”宁王突然想起幽州府失守的情形,据说当时原澈正与燕军在城外鏖战,聂星痕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毫无先兆一举攻入城内。当看到这个军报时,他着实气闷了一阵子,因为这条隐蔽的山路他从不知晓,宁军也无人知晓!根本就是废弃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古道了! “你这条密道,与燕军当日进攻幽州府所走的路,可是同一条?”宁王忙问。 “不是,是另一条。”云辰敷衍道:“我曾有探子在燕军大营,据他所言,聂星痕有一张幽州地形图,其上标注了许多隐蔽的古道可供设伏、抄路。但我所说的这条路,地形图上并没有。” 云辰说得也不算全是假话。燕军刚刚杀入幽州府时,简风还未暴露,他好奇燕军如何得知那条密道,便让简风去暗中查探。后者查到聂星痕有一张地形图,标记稀奇古怪,听起来很像自己手中那一半山川河流防布图。当时他还觉得万分蹊跷,可当简风设法将防布图抄回来之后,他就明白了。 那张图的路线根本不完整,很多本该有密道的地方,都被人为抹去了痕迹。而两张真假地形图之中,幽州境内的地形标记最为接近,所有的地方都与真图一模一样,唯独可以包围幽州府的那条路,从地形图上消失了。所以即便聂星痕去调查,也根本调查不出什么不妥,地形图上没有的古道,他仅凭几个探子又如何能查得出来? 世上见过这一半山川河流防布图的人寥寥可数,而有机会描摹造假之人,根本不做第二人想,只有他的王姐楚瑶。可想而知,是王姐故意做出一张假图,但为了引聂星痕上钩,她将幽州的地形描摹得最接近,而越往北走,抹去的标记就越多。 虽然他不知道这张假图是如何流落到聂星痕手中的,但只要一想到王姐直到死后还在帮他,他便觉得心头震荡痛楚。 如今聂星痕已死,能看懂那张防布图的人只有明尘远,以他对明尘远的了解,燕军若是失去幽州几个城池,明尘远必定会依靠那张防布图重新夺回。不妨就趁此机会布下一个局,把幽州百姓全部撤走,然后让宁军埋伏在那条尚且没有暴露过的密道之中,趁着燕军夺城之际,一举包围。 这个计划云辰已经酝酿很久了,在他决定放弃复国的那一刻,他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用这条计策去和宁王谈筹码。当然,他不会傻到将防布图也和盘托出,故此才半真半假地说出那条密道,他觉得,宁王不信也得信。 “试想,大批燕军被困,燕国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不仅军队人心惶惶,国内更会因此动荡。您大可以此为条件,光明正大提议和谈。”云辰定下调子。 真是妙计!宁王在心中为这个计策感到激动,然而只一转念,他又觉得愤怒:“既然幽州府有密道能包抄燕军,你为何现在才说?害孤白白丢失整个幽州!” “因为我当初并不知道聂星痕发现了另一条密道,更不能未卜先知您会失去幽州。而且,燕军进驻幽州府后,整个城内全是他们的人,还有百姓,若是我将密道之事透露,您也根本无法设伏,只会徒增苦恼。与其如此,不如我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再说,也算与您谈条件的一个筹码。”云辞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态度也很坦然。 听闻此言,宁王除了憋闷,居然无话可说。是啊,他怎么能指望云辰全心全意帮他?云辰有所隐瞒,他根本怪不到对方头上。堂堂宁国的疆域,自己都摸不清楚地形,还要靠一个楚国人来摸清,这才真的是奇耻大辱! “你是如何得知这条密道的?”宁王沉声问道。 云辰默然片刻,笑道:“这您不必知道,您只要派人去查一查,看我所言是真是假即可。” 然而宁王想得更远,脑后不禁升起一丝凉意:“除了幽州,宁国其他地方你也摸清楚了?” “您当我是神仙吗?”云辰眉目上挑:“我之所以能摸清幽州,是因为我在燕军之中有探子,借着燕军进驻幽州府的机会悄悄去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