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问见过大风大浪,也算从容之人。可今日这一出,她委实无法镇定下来,总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之中,有些后怕,有些担忧。
“公主,去睡吧!既是虚惊一场,便不要多想了,身要紧。”定义侯暮皓原本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才开口宽慰。
“是啊,姑丈说得对。阴谋诡计自有漏出马脚的一天,谁也不能瞒天过海一辈。”聂星痕淡然附和。
定义侯闻言看了他一眼。只见年轻的敬侯缓带轻裘,声音波澜不起,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渊潭,令人猜不透个中之意。
长公主也被他这种沉稳笃定的气质吸引了目光,想起几个时辰前燕王与自己的倾谈,忍不住叹了口气。倘若燕王能康复还好,若是就此一病不起……那聂星痕的储位岂不是泡汤了?
“可惜啊……”长公主本欲说些什么,又怕徒生风波,只好勉强按下心中念头。
聂星痕见状也没多问,亲自护送他们夫妇回屋就寝,才离开了长公主府。
当夜,龙乾宫的灯火一夜未熄。赫连王后陪在燕王身边,等待御医进一步诊治。
东宫之中,聂星逸匆匆回来换了身衣裳,又带上几样重要的印鉴,准备去往龙乾宫。
微浓适时在寝殿拦住他:“王上的病情如何了?究竟是中风?还是心悸之症?”
聂星逸有些不耐,看着她关切的表情,只得回道:“自然是心悸之症。快别拦着我,我得去龙乾宫看看。”
微浓站着没动,目光扫过他手上的锦盒,又问:“既是探病,您带着这些印鉴做什么?”
聂星逸被她问住了,眉峰紧蹙、抿唇不语,那被夜色笼罩着的俊颜之上,有一抹说不清的抗拒。
他在抗拒告诉她实情。两人对视片刻,到底还是聂星逸主动缓了神色,却答非所问:“父王是老毛病了,躺几日就好。你歇下吧,无需担心。”言罢,他转身欲走。
微浓再次挡住他的去:“我怎么从没听说王上有心悸之症?”
聂星逸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警惕地打量着她:“你瞎想什么?快让开,我要去探视父王。”
“我也去。”微浓寸步不让,瞬间又改了主意:“作为妃,我理当在御前尽孝,侍奉汤药。”
“青城,”聂星逸似乎有些恼火,
神色不豫,“我可以保证,你一直都是我的妻。”
微浓笑了笑:“我关切的是王上的病情,您说这些做什么?”
她这句话终于惹恼了聂星逸,后者低声斥责:“不知好歹!”随即一手推开她,对东宫的侍卫下令:“看好妃!不要让她走出含紫殿一步!”
“聂星逸!”微浓直呼其名,眼见他已经踏出了殿门,自己又被侍卫拦着,只好在他身后出言提醒:“明氏一案,你可别忘了!”
聂星逸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步离开。他感受到背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盯着他,这令他如芒在背。
直至走出东宫,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根本不知自己因何心虚,父王患病又不是他害的,他是去侍疾!这般想着,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不禁整了整衣襟,疾步赶。
龙乾宫正殿里,宫人们进进出出面色惶恐,唯独赫连王后异常冷静地杵在寝殿外头,似在等着谁。
“母后!”聂星逸见状连忙走近,问道:“父王他究竟……”
“是中风。”赫连王后没等他说完已坦言相告,神色凝重,却又焕发着几分神采:“逸儿,你父王恐怕是废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不能错过!”
“废了?”聂星逸很讶异。
赫连王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走到角落里:“我已命人去圣书房找国玺了……你这几日就在龙乾宫里侍疾,待过个五日,顺理成章‘奉旨监国’。”
“奉旨监国……”聂星逸低喃一遍,心中一惊:“母后!我是,监国名正言顺,何须伪造圣旨?”
“没有圣旨,聂星痕会甘心吗?朝臣会没有非议吗?”赫连王后远目看向殿门口:“幸好当年你父王登基时,几个兄弟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不然可真够咱们受了。”
聂星逸微微叹息,没有反驳。
赫连王后又冷笑道:“如今最要紧的,是隐瞒王上的病情。你派人看紧敬侯府,不许聂星痕进宫探病,也不要让他逃回房州。”她做了个斩杀的手势,语气狠戾:“待你监国之事尘埃落定,便将他结果了,永绝后患!”
第82章 夫妻同心
翌日,天色刚明,聂星逸便已抵达了金城公主府。如今正值紧张时刻,赫连王后担心女儿在宫外会被聂星痕挟持利用,便嘱咐聂星逸亲自去接一趟。
金城的身孕已近六个月,腹部拢起明显,走也不复从前的轻盈婀娜。聂星逸知道她是打定主意生下这个孩了。
两人坐上同一辆车辇,金城忍不住询问道:“王兄,父王为何突然昏厥?真是心悸之症?”
聂星逸想起如今她与明尘远的关系,沉吟片刻,敷衍道:“自然是心悸之症。你别担心,这次是母后传召你进宫。”
金城立刻护上小腹,面容浮现防备之色。
聂星逸心头烦闷,便随口安慰了她几句,靠在车辇上闭目养神。
兄妹两人一无话回到燕王宫,聂星逸便径直去了龙乾宫侍疾,金城在宫人的陪伴下独自前往凤朝宫。
她一跨入殿门,赫连王后便长长松了一口气,目光随即落在她的腹部,面色恼怒:“若不是你以死相逼,这个孩,我绝不会让你留下!”
“母后!”金城连忙跪地请罪,旋即已是泪如雨下:“女儿知道您是为了女儿好……可这孩是无辜的!”
赫连王后正为了燕王病情和夺宫之事费神,见爱女这般执迷不悟,脸色愈沉:“你想生下来也可以,但不许再与明尘远来往,也不许再与明家有任何牵扯!”
闻言,金城尚未开口已是梨花带雨:“当初女儿与尘郎情投意合,是您执意将女儿许给驸马。如今您又一手将驸马置于死地……您有为女儿考虑过吗?能不能放手一次,让女儿自行选择?”
金城这番话,也确实戳中了赫连王后的愧疚之处,事有轻急缓重,她决定先将此事拖上一阵:“近日我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你先留在宫里安胎吧,其余的容后再议!”
“是……”金城也怕惹恼赫连王后,不敢多言,转移话题又问:“那女儿能去探望父王吗?”
赫连王后神情颇有些古怪:“不必了,你父王如今不适宜见人。待他好些再去吧!”
金城将信将疑,没敢再问,默默退下。
赫连王后便起身前去龙乾宫,上不知怎地想起了微浓。再想起金城这失败的婚事,心里头更觉得添堵。待她到了龙乾宫,但见几位御医正守在燕王榻前诊治,而聂星逸则坐在不远处的桌案旁,定定出神。
见王后前来,几位御医连忙行礼,赫连王后顺势问了问燕王的病情,便将聂星逸唤到偏殿里单独说话。
“我瞧你精神不济,可是劳累过?”王后关切问道。
聂星逸前思后想,顾虑颇多:“儿臣是在想……父王的病情到底能瞒得了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王后心里早已有了主意:“你回东宫和妃说一声,让她过来侍疾。我想过了,她若一直不来,会惹人怀疑。”
是啊!燕王抱恙,微浓作为妃,的确应该主动侍疾。可是……聂星逸面上浮出忧虑之色。
赫连王后看在眼中,立刻问道:“怎么?她有二心?”
“不……不是。”聂星逸不知该如何形容微浓的性:“她好似……不适应宫廷。”
“哦?我觉得她挺通透的。你说说看,她是怎么个不适应?”赫连王后追问。
“是通透……但正直,看不得一丁点儿手段。”聂星逸怕母亲对微浓有成见,也没多说,只道:“儿臣会与她好生商量。”
“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赫连王后轻哼一声:“她是妃,不帮你,难道要帮聂星痕吗?”
聂星逸面色霎变。虽说他知道微浓痛恨聂星痕,但毕竟两人曾有过旧情,而女人的心,最难以捉摸……
赫连王后并不知晓这段内情,只觉得聂星痕斩杀了楚,微浓必定会对他恨之入骨,遂道:“你也不必与她商量,她若不愿,只管让她来找我!”
聂星逸点头称是,转念又想起一件事来:“您既然如此想,昨夜寿宴上又为何要针对持盈姑母呢?她毕竟是微浓名义上的母亲。”
聂星逸说完这番话,便看到赫连王后面色不豫。像是愤恨,又像反感,总之一副不想深谈的模样,讳莫如深。
聂星逸也不晓得长公主哪里得罪了母后,见她这副表情,便识相地道:“那儿臣这就回东宫。”
“去吧!你父王这里有我瞧着。”赫连王后朝他摆了摆手。
聂星逸就此退下,返回东宫的上,他一直在斟酌如何措辞,才能让微浓接受这宫廷的纷繁复杂。其实他一直自认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但遗憾得很,他属意的妻人选都不需要他的怜惜。
从明丹姝到微浓,他总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娶到她们,事后又得知她们心属之人是聂星痕,这着实令他难以释怀。
如此边想边返回东宫,聂星逸才想起昨夜去龙乾宫之前,已下令微浓禁足。站在含紫殿门前好一会儿,他才迈步踏入,四处寻微浓的身影。
她正坐在窗前出神。
日光铺陈进屋里,她卷曲的、长长的睫毛之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仍旧是一贯的素面朝天,衣装朴素,淡青色的竹叶长裙无甚点缀,唯独腰间垂着碧玉丝绦。
的确是个美人,虽然清冷,却也出尘脱俗。
聂星逸不忍打扰这画一般的场景,便站在门口没动。微浓的余光却已瞥见了他,便慢慢地站起身来,随意行了一礼,并未说话。
聂星逸只得走进来,径直坐在她对面的紫檀扶手椅上,道:“你昨夜不是问我,父王的病情如何吗?我现下可以告诉你,是中风。”
微浓这才真正抬眸看向他,却仍旧不说话。
“之所以对外称是心悸之症,是因这病症可大可小,谁都猜不透父王病情如何,便也不敢轻举妄动。”聂星逸看似诚恳地解释道:“身为储君,自当以朝堂安稳为重。我若说了实话,也许会‘有人’心怀不轨趁机夺权。”
他重重咬下“有人”二字,微浓好似也认可了这个解释,轻轻点了点头。
聂星逸感到一丝安慰,又道:“昨日情势危机,我不便与你过多解释,今早与母后商量了一番,还是觉得不该瞒你。”他顿了顿:“毕竟夫妻连心。”
听到“夫妻”这个字眼,微浓秀眉微蹙看向他,声音依旧清冷:“您想说什么?我应该保守这个秘密,每日若无其事地去龙乾宫侍疾?然后看着医们将心悸之症的药材灌入王上口中而默不作声?”
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聂星逸想了想,委婉地道:“微浓,父王已然中风了,你该知道,中风是什么样……既然……”
他话还没说完,含紫殿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个小监匆匆在门外禀道:“启禀殿下,启禀妃,龙乾宫差人传话,说是王上醒了。”
醒了!聂星逸猛然从椅上站起来,心头突地跳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忙对外头命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监未再多言,又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