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魏良媛有什么关联?燕王中风、聂星逸夺权、宝公公密访、还有那只镯……
正想着这些线,忽然间,头顶上似响起了什么动静。微浓连忙收敛心神倾耳细听,果然是有隐隐的说话声。那声音是……赫连王后!
“妃已失踪四个时辰了,他还是不肯说吗?”赫连王后冷冷地问。
“不肯,嘴硬得很。那个叫做晓馨的贴身宫婢,也一并失踪了。”这是聂星逸的声音。
“哼!王上还真是好手段!”赫连王后冷哼一声,忽又柔下声音,咯咯地笑起来:“王上,您怎么不肯喝药呢?不是妃和宝公公喂药,您就不肯喝了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咿咿呀呀”叫了几声,似在回应赫连王后的问话。
听到此处,微浓瞬即明白过来,这里是龙乾宫的密道!再确切地说,是在燕王寝殿的地底下!建造者不知在哪里设置了一个通声口,能让密道里的人听见寝殿里的对话。
隐约之间,微浓晓得了把她带到这里的人是谁。
此刻但听赫连王后又道:“怎么?您怕臣妾给您下毒吗?其实瞧瞧您这个样,也没几天能活了,何必拖着大家呢?您活得累,我们伺候得也累。”
“母后……”聂星逸似是有些不满,在旁低声说道:“您……别这么对父王说话。”
“父王?”赫连王后再次冷笑:“这时候想起来父慈孝了?那这个王位你干脆不要了吧。”
聂星逸便没再吭声。
赫连王后便再次转对燕王道:“您中风这几个月里,臣妾同劳心劳命,总算是稳定了朝纲,安抚了朝臣。如今大势已定,您可以放心去了。”
再后来,赫连王后又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微浓努力地想要听清楚,奈何对方声音低。她只知道,王后这句话必定是刺激到了燕王,因为后者更加“咿咿呀呀”地叫喊起来,声音中满是愤怒与急切。
赫连王后与聂星逸均没再说话,燕王自行喊了半晌,大约也自知回天无力,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赫连王后这才叹了口气:“臣妾知道您心里头惦记两个人,敬侯与妃。您放心,臣妾必定替您照顾好这两位。”
“当初您登基后,是如何对待手足的,您还记得吗?”赫连王后的语调颇令人毛骨悚然:“臣妾记得,您那个弟弟,一个被您射杀,一个终身幽禁,还有一个死在流放途中……事事以您为瞻,他对待兄弟的法,也必定会效仿您的。”
燕王“啊啊啊”地再次叫起来,这一次,仿佛连床榻都有些翻腾的动静了。
赫连王后对此只作未见,又故意笑说:“不过,听说敬侯正值旧疾复发,御医在给他治病的时候,会不会不慎失手呢?他毕竟与您父一场,您放心,臣妾必定给他身后无上哀荣。”
赫连王后话到此处,想必是连聂星逸也听不下去了,只听她猛地变了声调,开口呵斥聂星逸:“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敢听就出去!”
“母后……”聂星逸艰涩地开口:“您这个样,儿臣都快不认识您了。”
“我忍得久了!”赫连王后声音骤然拔高,近乎扭曲地命道:“这时候你退缩什么?出去!”
聂星逸好似沉默着没动,随即他又闷哼一声。微浓猜测他应是挨了巴掌,总之,她头顶上响起了一阵趔趔趄趄的脚步声——聂星逸离开了。
“您耽误了臣妾一辈,可临到头,只有臣妾在您榻前送终,还真是讽刺呢!”赫连王后终于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的凄切之意穿透了层层地砖,斥入微浓耳中,令她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个女人,是要多恨她的枕边人,才能笑得如此猖狂而凄厉!
微浓动了动僵直的脖颈,换了个姿势坐到地上,耐心等待赫连王后发泄完情绪。她很清楚,龙乾宫除了这条密道之外,必定都已在这个女人的掌控之中了。换言之,赫连王后不会让燕王活过今晚,也许明早,聂星逸便会在群臣的“拥戴”之下继位了。
也不知赫连王后究竟笑了多久,终于,微浓听见她再次说道:“至于妃,您就更不必操心了。她是‘皇后命格’,又喜欢,臣妾怎么舍得杀她呢?即便看在长公主和定义侯的面上,臣妾也得留着她不是?”
“不过可惜啊,臣妾想留她,您却不给臣妾个机会。也不知宝公公将她藏到了何处,臣妾怎么找都找不到。”赫连王后“啧啧”两声,您有这么一个忠仆相伴,黄泉上必定不会寂寞了。
言罢,她忽然沉声命道:“来人,将金天宝带上来!”
嫁入燕王宫近一年,见过宝公公数十次,微浓今日才知晓他叫做金天宝。而她宁愿从不知晓。
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铁链摩擦地砖的声音,可想而知,宝公公必定被用了刑,是被拖着进来的。
“赫连璧月!你这个贱妇!”宝公公嘶声大骂道。微浓听出来他已经气衰力竭,想必时日无多了。
“公公何出此言?本宫自问待你不薄,偏偏是这节骨眼上,你与本宫作对,还将妃藏了起来。”赫连王后轻描淡写地质问。
宝公公“呵呵”地笑了起来,无比讽刺:“我是王上的人,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不会容我活下去!”
赫连王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再次
冷声质问:“妃在哪儿?”
“死了。”微浓听见宝公公如是答道。
“不可能。王上如此看重妃,你怎么舍得让她死?”赫连王后不知在做什么,半晌没有动静,微浓一颗心已是紧张到无以复加,才听她又问:“你都告诉了她什么?还有,晓馨呢?”
“你把妃禁足在东宫,不就是为了瞒住她吗?我偏不让你如意!”宝公公啐了一口,恨恨地道:“既然我没法告诉她实情,性杀了她,让你儿一辈也当不了皇帝!”
“本宫的儿当不当得了皇帝,岂是你说的算?”
“赫连璧月,你做出这样天诛地灭的事情,你一定会不得好……”
宝公公的声音至此戛然而止,最后那个“死”字到底是没能说出口。随即,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在了地砖上,带着铁链摩擦的声响,让微浓感到了疼痛与寒冷。
“你知道本宫最受不得刺激……”赫连王后好似是在对着宝公公的尸体说话,又转向龙榻上的燕王,平静地笑道:“王上,臣妾已成全了金天宝的一片忠心,送他先走一步。黄泉上,您不必担心没人侍奉了。”
榻上的燕王想必是绝望了,没有半分回应。但微浓知道,他还活着。
“您的遗旨臣妾已代为拟好,也盖上了御玺,只差您一个手泥便能生效。”赫连王后随即念了一遍‘遗旨’的内容,殿内又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应是她在强迫燕王按上手泥。
微浓断断续续听到那遗旨的内容,除却传位于聂星逸之外,还剥了聂星痕的兵权,册封了几位顾命大臣,将一些重臣尤其是武将架空的架空、清算的清算、改任的改任,打压得七零八落。
第92章 暗度陈仓(二)转折剧情
即便微浓不通政事,也晓得那几位顾命大臣是党,而那些被打压的武将,必定是向着聂星痕的。这旨意看似没什么,不过是燕王的一道遗旨,可微浓觉得赫连王后傻了,一旦这旨意公诸于世,天下人尽皆会知晓它是伪造的。
其中利益的偏向实在过明显,即便要急着登位,也不是这么个急法,反而还会让人质疑这旨意的真伪。微浓觉得,赫连璧月毕竟是个女人,还没能跳脱出狭隘的政局观。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连微浓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自问向来不是有野心的人,更无心于朝政,难道是一顶“皇后命格”的帽扣下来,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还是在宫廷里耳濡目染得多了,无意识地会了?
在楚王宫年,她天真得像一张白纸;而返回燕王宫不过一年,白纸已被墨汁溅满。可想而知,当初楚璃将她保护得有多好。
“臣妾恭送王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微浓乍然惊醒。是赫连王后要动手了!
微浓下意识地捂住口鼻,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燕王而哭,还是在为这宫廷的险恶而流泪。
“母后!”聂星逸的声音又猛然响起,脚步声匆匆而来,像是急于阻止赫连王后动手。紧接着,他惊讶地反问:“您捂死了父王?”
“是啊,我亲自动的手。”赫连王后语气不变,言罢将旨意甩给他:“你瞧瞧这遗旨有何不妥之处。”
聂星逸没让微浓等多久,已提出了异议:“这遗旨不行,外人一看便是伪造。”
“怎么?”
“这倾向明显了!聂星痕被剥了兵权,敬侯党全军覆没……”
赫连王后没等他说完,便已打断:“既然你父王属意你,自然要替你铲平内患。我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可他毕竟是父王的儿,虎毒不食!”聂星逸沉吟片刻,又道:“您就听我一次,聂星痕的兵权不能剥。儿臣新君即位,他是唯一的王弟,按常理应该重用才对。儿臣这就再去拟一道旨意。”
“你疯了吗?你要‘重用’他?”赫连王后重重反问。
“母后别着急,他不是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吗?暂时也摸不着实权。而且,儿臣加封他一官半职,他就得留在京州任职,不能再回封邑了。”聂星逸幽幽说道:“如此一来,咱们就不担心放虎归山了,他一旦有外逃之心,儿臣也能名正言顺拿下他。”
聂星逸说出的这番话,让微浓由衷地认为他进步神速。也许这就是他监国期间的成长,真正掌握了一国朝政之后,他更懂得分析利弊,铺陈布局了。
显然,赫连王后也被他这番话说动了,轻声笑言:“你若早些长进,咱们也能少走许多弯。”
聂星逸没接话,迟疑着道:“儿臣这就去重新拟旨……父王这里……还有青城……”
“不打紧,咱们造了这么久的势,宫里宫外都心知肚明。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妃,还要派人看好聂星痕。”赫连王后说道。
“敬侯府都是儿臣的眼线,无妨。可青城……”聂星逸停顿片刻,才道:“不如,不找了吧!”
听他此言,微浓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她早就知道,自从她设计了丁久彻父过后,聂星逸已对她起了戒心。若非登基在即,他恐怕早就动手了。
赫连王后闻言显得很诧异:“怎么?当初你如此回护她,母后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聂星逸嗤笑一声,没有接话。
“是因为丁家父那件事?”赫连王后安慰道:“那件事在朝内的确影响不好,她想替楚王室出头,你早早成全她不就行了。一个丁久彻,咱们也不是非要不可。”
“您不明白。”聂星逸显得有些疲倦:“这件事就看得出来,她跟儿臣不一心……儿臣也把控不了她。”
“说白了,还是你夫纲不振。”赫连王后一语中的:“她是‘皇后命格’,暂时动不得。而且你登基在即,若是突然没了王后,岂不是惹人非议?”
“也不是要杀她……”聂星逸没将话说完,又隐晦地反问:“您不让儿臣动她,真是因为她有‘皇后命格’吗?”
“你别拐弯抹角说话。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赫连王后答得更隐晦。
聂星逸重重跺了跺脚,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真佩服父王,能在不知情的时候布下这局棋!如今想动她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