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历一三五二年爆发战乱以后,牵涉进的数个国家早就无心农事,一直以来没有爆发大的饥荒,多半亏了以前库存的粮食以及去年的丰收,但是今年……秋日的雨水比我想像的更有危害性,从那束烂麦子上,鲁素大哥已经清楚告诉我一个信息--歉收。
对于精算着每一粒粮食的捷艮沃尔和兰帝诺维亚来说,这无疑是宣判了大饥荒的发生。
“如果我们不是战死在沙场上,而是饿死在这丹鲁城里,那就是大笑话了。”我长叹了一口气。
“等吧,或许鲁素带来的并不是太糟糕的消息。”
“但愿吧……”
窗外的乌云压的更低,不一会,稀稀拉拉的下起小雨来。今年的秋天呀,真是忧愁的日子,在感叹了这一声后,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遥远的天际,静等着北方的人。
※※※
十月十一日,兰帝诺维亚和捷艮沃尔方面的主事者秘密进入了丹鲁……
昏暗的灯火摇晃着,将房间里数人的影子任意扭曲,坐着的人都没有理会这个,只是将目光死盯着圆桌上的一份卷宗。
“……连日阴雨,就算是抢收下来的粮食也大部分霉烂。唯一运气的是还有几个晴朗天,但是也仅仅保下了六十万石粮食,加上原来的库存,只够我们支持四个月。过了这个期限,大批大批的人就会饿死!”鲁素抽动了一下脸部,不情愿的说出这个事实。
“必须隐瞒这个事实,现在的捷艮沃尔并不稳定,如果这种消息传出去,恐怕就是一场大灾难了。”刹尔利长老低声道,然后轻咳了两声。
“我已经命令粮仓的人白天运进粮食,晚上秘密运出,给大家一个假象。但是到了时候,终究隐瞒不了,万一领地里发生什么骚乱,我们很难收拾。”鲁素的眉毛深深皱在一起,一只手不自禁的抓着头发。
“其他国家呢,我们有没有可能去收购粮食,只要能买到,不要在乎钱。”我转过头,望着德科斯。
德科斯摇了摇头:“没可能,我早就派了人去办此事,但是各国今年的收成都十分惨淡,必须靠库存勉强维生。就算出一千金,一万金,也买不到呀!”
在一片沉寂后,梅尔基奥尔道:“如果有可能,我们不应该再接纳更多的难民,而且,开春以前的攻势有必要停止。现在,占领更多的土地,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口,受到牵累,我方饿死的人就远远不止几千这个数字。”
“是呀,梅尔的话不错,如果背负上饿死太多人的恶名,我们也就不用混下去了。最好呢,把这个恶名转给我们的对手。”德科斯点了点头,做出赞同梅尔基奥尔的表情。
敲打着桌子片刻后,我扫视了一下四周:“难道为了少死几个人,就拒绝那些渴望活下去的人,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座的几个人齐齐摇了摇头。
鲁素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最理想的估算,因为饥荒而产生的难民也将有一百万,就算里面只有十分之一涌进这里,我们的粮食也坚持不了几个月。到时候,不是少死几个人的问题,而是让捷艮沃尔和兰帝诺维亚的人全数陪葬的问题呀!”
“是呀,而且离我们最近的亚鲁和艾尔受战乱影响,今年哪里还有什么收成,一百万人里至少有八十万是这两个国家的,那就是说,要是我们仁慈一点,一个月里,我们的领民数可以翻上两个跟头。梅尔呀,你算算,我们能撑几天。”德科斯笑着道。
被点名的梅尔基奥尔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沉声道:“一个月,只能支持一个月。”
房间里的灯火更加昏暗,列座几个人的面孔都模糊起来。
一声轻轻的叹息滑落嘴角,我抱起双手望向了屋顶。这个真是苦难的选择,为了保护领地里的十几万人,我们就要硬着心肠拒绝更多的难民;但是接纳难民,那是把更多的领民往死地里推……死亡的数字摆在面前,现在不过是伸手选一个而已,如此的残酷,足够让我感受到个人的无力。
“自己做主意哦,有时候选择很痛苦。”德科斯捧起了茶杯,轻吹掉上面浮起的水汽。
※※※
“那就够了,在那之前,我们只是做准备。军师,买粮食的事就有劳你了;还有就是保持领地里的稳定,就拜托鲁素大哥和刹尔利长老了。”
“知道了。”
在回应了这句话后,德科斯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看,我们的指挥官是不是成熟了很多呀!”
刹尔利摸着胡子道:“不错,不错,比前些日子长进多了。”
“有为帅者的气息了,法普兄弟,你快脱出将军的局限了。”鲁素眯着眼睛,一脸的光彩。
“那是,他可是对着流星说出伟大愿望的人,上神的关照已经产生效果喽。”德科斯笑的更开心了。
抓着头发,我只感觉到脸上有点发红,在抓了抓头发后,我对德科斯道:“军师,不要取笑我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公主殿下的登基大典,我说过,要在丹鲁的上空放漂亮的烟花。”
德科斯点了点头:“不错,这样还可以稳定民心,说不定还能降伏那些顽固抵抗的贵族,这事应该急着办。”
“不过在主持大典的事上,我可是连骑士称号都没的平民,要弄的正式点,最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吗……有了,那个绣着麋鹿家徽的降伏者,叫什么来着。”
“普雷斯顿.德.奥维尔公爵。”梅尔基奥尔道。
“对,就那个普雷,让他主持公主的登基礼,一定会感动的哭出来吧!而且身分上也合适,怎么说也是个公爵。”德科斯轻点着头,笑了起来。
“嗯,确实想不出其他什么好的人选了,到最后,却要向旧贵族的礼仪低头,还真是丧气呀!”我摇了摇头,王国的正统现在由我扛起来,可不要到最后,成为第二个夏拉代议官呀!
“没办法,这个表面工夫一定要做,到底可以少死很多人。”
“是呀,少死好多人呀!”我把头转到了窗外,两轮明月颤颤的挂在半空,将柔和的光芒洒进这昏暗的屋子里,如雪般洁白……
普雷斯顿虽然投降了流浪兵团,但是并没有被当作阶下囚来看待,对于这位稀有的贵族骑士,我们还是给予相应的待遇。
他依然居住在原来的居所,只是身边的侍卫换成流浪兵团的战士而已。
为表尊敬,我并没有召见他,而是直接带着德科斯上门探访,可能是出于惊讶,普雷斯顿公爵很快做出了回应,在正厅里甚为正式的面见了我们。
“让在下当主持大典的司仪?让在下这个阶下囚?”普雷斯顿眨着眼,然后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是呀,想来想去,要把事情搞正式点,非你出马不可。”德科斯笑着在旁边道。
“如果是贵官想登上王国高位的话,恕在下不能答允。虽然在下已经投降贵军,但是这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并不意味着在下将连灵魂一起出卖给贵军。”
普雷斯顿开口在下,闭口贵军,文绉绉的腔调听得我一阵发麻,在揉了揉耳朵后,我连忙道:“我可没那个意思,真正要登基的是米娜维亚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原来在艾尔法西尔绑架殿下的就是你们!”普雷斯顿露出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大声喝道,上身微微立了起来。
“我们可没有绑架公主,是拯救,为了避免亚鲁法西尔被艾尔法西尔吞并。我们可不想丹鲁依斯的噩梦再发生一次。”
虽然没有特拉维诺人的姓氏,但是从普雷斯顿的模样上,一看就知道有特拉维诺血统,“丹鲁依斯吞并事件”他肯定有所耳闻。
果然,普雷斯顿的脸上在划过一丝惊诧后,点了点头:“不错,艾尔法西尔人确实有可能那么干,请恕在下失礼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下愿意效劳,而且在下也会动用一切关系通告尚在正统军的同事,抛弃成见共襄盛举,光复亚鲁法西尔之正统。”
“那就有劳公爵阁下了。”向普雷斯顿点头示意后,我转过头,对着德科斯笑了一下,一切顺利,德科斯摸着胡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丹鲁的大街很寂静,除了我们碎步前行的声音外,就只有一两声犬吠,月色柔和的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幽幽的光芒。
“王国正统还真是有大卖点!”望着天上的月亮,德科斯突然停下了脚步道。
我微愕了一下,歪着头,静等着这个老狐狸的下一句话,德科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血统的力量在百姓眼里也很重要吧,就算是德拉科普也必须套上王亲的外壳,才有机会当一个窃国者。”
“军师,你的意思是……”模糊着把握着老狐狸的思想,我试探的问着。
德科斯笑了出来:“只可惜你太白痴了,聪明点的,早把那个米娜什么的娶回家,当上亲王,然后名正言顺的掌握整个亚鲁法西尔。那时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没必要担负太多的顾虑了。”
我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让闪人的血流淌在高贵的亚鲁法西尔王室血脉中,想想都会让那些贵族发疯的。更何况,我已经是那种死后只能下地狱的人,更没必要污垢王室了,我可不想当第二个德拉科普。”
“其实,那个德拉科普,说不定也怀着很伟大的正义哦。”冷不防,德科斯冒出了这么句话。
我楞了一下,德科斯的话还真难以让人苟同,但是……驱散心中的疑惑,我前行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军师,不管那个德拉科普有天大的理由,他对于我来说只是敌人。他的正义等他胜利后再去说给百姓听吧,至少我是听不见了。”
“真是犀利的见解,想不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德科斯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了什么吗?”
“……你这个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白痴……”
“是吗?”我抓了抓头,望着德科斯,然后是一阵沉寂,月光照在德科斯的脸上,这才看清楚他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战斗的岁月还真是催人老呀!
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德科斯回答道:“是呀,不过白痴得让人喜欢而已。”然后丢下了一串的笑声,划破宁静的夜蹿上了九重天,回应他的笑声,我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人互相搭着肩膀,在近卫诧异的眼光中大步跨出,留下了身后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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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兵团的帐目上永远是赤字呢?”这个是玛古拉的名言,通过北方贸易盈余的百万枚金币,购买粮草的款项超过九十万,米娜维亚公主的登基典礼也耗费惊人,到一切准备完毕的十一月十七日,兵团能够动用的资金仅仅剩六十枚金币,而接下来需要支付的款项却超过了六万,主管财务的巴笛这天总是拉长了脸。
“不过,丹鲁的布置还真是没话说。”
为了显示这次登基大典的正式,普雷斯顿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想不到这个瘦小的贵族不但守城能力一流,在操办这种事上也有不逊于鲁素的能力。
主要的大街两旁粉刷一新,并悬挂上了象征吉利的红灯笼,而大街上的青石板也如同全数换过一般,在阳光的直射下闪闪发亮。
为了显示新政权的权威,召集为当日仪仗的包括龙骑兵在内总计两千四百人,光是购买全新盔甲一项上的花费就将近七万枚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