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王子出奔的事情虽然告一个段落,但是有许多阴影还是留在我心里,先不论布拉西尔是怎么被怂恿着离开的,就是悄无声息离开丹鲁城本身就足够让我奇怪了。负责丹鲁城守备的基本上是亚鲁法西尔人,对第三王子的同情恐怕半点都谈不上,就这么轻巧巧
的把几十骑给放走了,这个怎么也说不通。
“去查一下吧。”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德科斯,这个老狐狸早就打算把第三王子处理掉了,让他来查这个事情,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
“是!”梅尔基奥尔点下了头。
“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太过声张,我不想在艾尔法西尔和亚鲁法西尔两族之间有什么间隙。”喝住了躬声退下的梅尔基奥尔,我又添了一句。
梅尔基奥尔只想了片刻,就了然我的意思,在低头应是后,轻手掩上了房门。
“真是麻烦的事情呀。”我吐了口气,挥了挥手,就像要驱散四周的郁闷空气一般,屋中的烛光忽明忽暗,摇晃着将我拖进了无尽的沉思中……
这次第三王子出奔,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初步的调查结果是有几名刺客袭击了布拉西尔的府邸,然后被“警觉”的阿普雷顿击杀数人,捉住一人。在“严刑拷问”下,被俘虏的刺客很快招供了是由我指示行刺,一旦事成就全部推给萨登艾尔方面。然后就可以借着布拉西尔的首级和艾尔法西尔秘密言和。
若不是调查出来的事实,连我看了都觉着是从德科斯脑子里蹦出来的恶毒主意,然后有阿普雷顿这个“大忠臣”在旁边慷慨陈词,再加上几队适时出现的我方士卒,混乱之下,布拉西尔哪里还有什么判别能力,自然被扯着离开了丹鲁。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不过……”梅尔基奥尔沉默了片刻,并不立刻把话说出来。
“不过什么?”我从他脸上看出为难神色,立时追问道。
“当日守东门的军官,竟查证早就知道第三王子要出奔,而且还有几支部队的调动情况异常,牵涉的中下级军官多达十七人。而且几个艾尔法西尔人的已经被确认是间谍,估计还有数倍的人与艾尔法西尔尚有勾结。”
流民的大量涌入,等同着带来了大批的间谍,真要抓起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简直不可统计,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德科斯来处理。问题是那些军官,“都是些什么人?”
“汉克、嘉洛斯、巴萨耶夫、康恩特……”从梅尔基奥尔嘴巴里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每个名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到我的心头,这些人全部都是从兰碧斯将军起就跟随在我麾下的勇猛战士,大小数十仗下来,哪个人身上没有为了掩护我而留下的伤痕。因为赫赫
军功才被提拔到军官级,说他们会叛变,杀了我也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
“下官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根据调查,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都认为第三王子是流浪兵团的祸害,如果能除掉他,换来暂时的和平,就算死也值得。”梅尔基奥尔的声音里多少带上了一点感情色彩,这些军官不愧是流浪兵团的忠贞之士,可是现在,他们是在犯大错误。
“你是怎么处理的。”我叹了口气。
“虽然下官并不认为他们是叛徒,不过,光是私自调动军队一罪,按律当斩。军纪不可破坏,不然不能成军,下官已经命令部属将他们全部收押起来,只等大人下达处决指示。”梅尔基奥尔低下了头,并没有让我看见他的表情。
我呆坐着,望着外面,敞开的屋门外是春意昂然的庭院,几只雀鸟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叫着,有时候真羡慕这些小生灵,至少不用费脑子去想太过复杂的东西。突然,那几只雀鸟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蓝天,紧接着,雷动般的脚步声窜进我的耳朵。
雷帝斯走到屋门外后,并不踏进来,而是盘腿直接坐在走廊里,两只手不停抓着散乱的金发,好一会,才露出他那张粗犷的脸来:“法普大人,我雷帝斯这
辈子也没求过人,但是,现在我求你,能放了那几个人吗?”
我不禁变了颜色,消息走漏的还真是快,连这个单细胞都知道了,那全城还不是人人皆知,敌方间谍的本事还真不能小看。正欲答话,梅尔基奥尔已经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回答:“那些人现在犯的是重罪,哪里能说放就放,军纪难道是放在那里看的吗?”
“我雷帝斯才不管什么军纪,我只知道那些人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当上个骑士,做了官,那可都是用命换回来的。当年五百人北上,大部分都战死了,就剩下那么几个老兄弟。若真是有了二心,那我没什么好说的,是他们不争气。可是那些人也是为了大家好,就这么斩了他们,我雷帝斯就是不爽快。”雷帝斯梗直了脖子,颇有点意气用事道。
“混帐,有了军功就可以藐视军纪了吗?你把整个军团当成什么了!”梅尔基奥尔难得露出愤怒的表情,大声呵斥道。
“好了,都给我住嘴!”我重重拍了拍垫子,低喝了一声,支起上身,似乎要用拳头的雷帝斯嘟囔了几句,也不再有其他动作。微闭了一下眼睛,这个状况,私下解决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我必须对两族人都有个交代,“明天正午,我亲自来判决那些人!”
“大人明断!”
“法普,你可要想想清楚!”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就是充满敌意的对视,接着一个从鼻孔里喷出了粗重的气息,另一个则把眉头皱在了一起。还想着对敌人展开什么阴暗战争,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行动可比我们要有效的多,若
这么下去,没等艾尔法西尔人来,内部的意气之争就会消耗光整个军团的力量。
“你们先下去吧。”带着点无奈,我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在听到一声应答后,两个人缓步退下。
庭院中依旧响起了雀鸟的欢叫,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进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让那股芬芳一直浸淫进心底。“如果这是一个挑战的话,我接受了。”
自言中,我张开眼睛,在嘴角滑落了一丝笑意。
王历1355年3月24日
在很多书籍记载中,这一天应该是“春光明媚,微风,适远游”的好天气,不过在新亚鲁法西尔军中却是一股压抑的气氛,因为在这一天,我要惩处参与第三王子出奔事件的几个参与者。
“汉克队长从兰碧斯将军尚在的时候就开始跟随大人了,大小几十战呀,哪次不是出生入死,就因为被几个艾尔法西尔奸细骗了,就要被处斩,真是不值呀。”
“说到底,还是那个家伙……哎,就连我们的嘉洛斯大队长都要……”
“亚鲁尔人仗着有军功,就肆意妄为,连谋害殿下的事情都能干出来,不杀怎么能行!”
“话也不能那么说,那些人好歹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就这么处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你是不是艾尔法西尔人呀!”
……
军中和民间早已议论纷纷,对于这次惩处更是有多种版本,从绞刑到车裂不一而足,为了目睹,早有一些军士和民众赶到宣判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将那里围的水泄不通。
“还真是热闹呀。”德科斯掀开了帐子,就听闻到如蜂群齐飞的嗡嗡密响,帐中的军官大部分神情严峻,细数一下位列团长之职的高级军官,亚鲁法西尔出生的就占了一大半,心中的不忍早就写在了脸上。
我扫视了列坐之人,然后拍了一下膝盖,沉声道:“开始吧。”
“是!”军官们整理下衣甲,陆续而出,我在坐了片刻后,最后一个走出大帐,春日的暖风混合着人们的叫嚷声立刻扑到我脸上。
“把人带上来。”梅尔基奥尔待我坐定后,大声道,不一会,就看见十几名军官装束的人被押了上来。
我扫视了他们,那一张张略带污垢的脸是多么的熟悉,塞维亚的雨夜,回廊的雪天,多少个血腥的日子就是
他们陪伴我一起走过来的。
四周一下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静等着我做最后的裁决。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我站了起来,走到被绑的军官前,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将他们松了绑。
“不是吧,就这么放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人群里略起了一点骚动。
我没有理会,在深吸了一口气后道:“你们所犯的错误只有用死才能洗刷,你们有意见吗?”
军官们互相望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其中一人道:“大人,我们已经清楚自己的愚行,如果这次真的让……我们就是死也弥补不了什么,所以,请大人处斩我们吧。”
不愧是流浪兵团骁勇的战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对死亡的觉悟,我转过身,抬头望向了苍穹,天空还是那么的干净,永远不会沾染地上的血污,在那里,或许真的是天堂乐土吧。“如果真的是,我也很想寻求解脱,可惜,我死后不会有灵魂,永远到不了那里了。”低声自言了几句后,我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定。
“流浪兵团的战士,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既然你们已经有所觉悟,那么我就拜托你们,战死在沙场上吧。”从来没有试过用那么冰冷的口气说话,四周的空气有如凝固一般,所有的喧哗一下就消失了。
“多谢大人宽宏。”
转回身,再看了一眼已经伏在地上的军官们,我忍不住道:“不过你们记住了,你们是流浪兵团最骁勇的战士,就算是死,也要在拿下一百个敌人的首级以后。在那之前,我不允许你们战死!”
军官们齐齐抬起头,在经过片刻惊愕后,眼泪如同流淌的泉水般滑过他们的脸颊。
面对他们,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卑劣,我到底想做什么?是想给这十七人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有理由活下去;还是根本就残忍到连死都让他们死的不痛快。
这股想法如毒蛇般吞噬着我的心灵,不想再多做停留,我转身大步离开。在我身后,留下了一个激昂的声音
:“大人,我们不会让兵团再蒙受第二次羞辱!”
春天的风吹过,却有如冬日般让人冰冷到心底…
…
“我们的将军可真是公正严明的人呀!”公开的判决似乎在民众中留下颇为良好的印象,在领内开始传诵起我的功绩来,不过其中多半掺上了德科斯的活动,一些甚为夸大的说辞就是一个佐证。
“谣言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最有效的工具,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德科斯略带得意的说出上述的话,然后捧起了茶杯,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半晌,忍不住笑出来:“德科斯呀德科斯,我想着是不是因为老和你在一起,也沾染上你的阴险毒辣了。”
“有吗?”德科斯摇着头。“如果是的话,现在你就不是坐在这种位子喽。”
“亚鲁法西尔的王呀,还是等我心肠更坏点再说吧。再说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可不想在两个女人的争吵中度过。”虽然带着点戏谑,不过想想,真要娶了女王殿下,以她的性格,就算不短命,身上的皮估摸着也完整不了几块。
“迦兰的心胸没那么狭窄吧,而且女王殿下没你想的那么差吧,最近在军中的风评可有盖过你的趋势。
她可是光辉女神的化身,这话传出去,非有一半士卒
哗变不可。”德科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