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奇满脸通红,转过头不理。
那汉子自行将茶碗放在几上。
宝树对这事视若不见,向那长颈汉子道:“除了金面佛跟老衲之外,你主人还约了谁来助拳?”那汉子道:“主人临去时吩咐小人,说青藏派玄冥子道长、昆仑山灵清居士、河南太极门蒋老拳师这几位,日内都要上山,嘱咐小人好好侍奉。
大师第一位到,足见盛情,敝上知道了,必定感激得紧”。
宝树大师受此间主人之邀,只道自己一到,便有天大的棘手之事也必迎刃而解,岂知除了自己之外,主人还邀了这许多成名人物。
这些人自己虽大都未见过面,却都素来闻名,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早知主人邀了这许多人,倒不如不来了,那金面佛苗人凤更是远而避之的为妙;兼之自己远来相助,主人却不在家接客,未免甚是不敬,心下不快,说道:“老衲固然不中用,但金面佛一到,还有办不了的事吗?何必再另约旁人?”那汉子道:“敝上言道,乘此机会,和众家英雄聚聚。
兴汉丐帮的范帮主也要来”。
宝树一凛,道:“范帮主也来?那飞狐到底约了多少帮手?”那汉子道:“听说他不约帮手,就只孤身一人”。
阮士中、殷吉、陶百岁等均是久历江湖之人,一听雪山飞狐孤身来犯,而这里主人布置了许多一等一的高手之外,还要去请金面佛与丐帮范帮主来助拳,都想这雪山飞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用著对他如此大动干戈。
眼见这宝树和尚武功如此了得,单是他一人,多半也足以应付,何况我们上得山来,到时也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当时主人料不到会有这许多不速之客而已。
其中刘元鹤心中,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原来丐帮素来与朝廷作对,在帮名上加上“兴汉”二字,称为“兴汉丐帮”,显是有反清之意。
上个月御前侍卫总管赛总管亲率大内侍卫十八高手,将范帮主擒住关入天牢。
这事做得甚是机密,江湖上知者极少。
刘元鹤自己就是这大内十八高手之一。
今日胡里胡涂的深入虎**,定然是凶多吉少。
宝树见刘元鹤听到范帮主之名时,脸色微变,问道:“刘大人识得范帮主么?”刘元鹤忙道:“不识。
在下只知范帮主是北道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当年赤手空拳,曾以『龙爪擒拿手』抓死过两头猛虎”。
宝树微微一笑,不再理他,转头问那长颈汉子道:“那雪山飞狐到底是何等样人?他与你家主人又结下了甚么梁子?”那汉子道:“主人不曾说起,小的不敢多问”。
说话之间,僮仆奉上饭酒,在这雪山绝顶,居然肴精酒美,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那长颈汉子道:“主人娘子多谢各位光临,各位多饮几杯”。
众人谢了。
席上曹云奇与陶子安怒目相向,熊元献与周云阳各自摩拳擦掌,陶百岁对郑三娘恨不得一鞭打去,虽然共桌饮食,却是各怀心病。
只有宝树言笑自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满嘴粗言秽语,那里像个出家人的模样?酒过数巡,一名仆人捧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馒头,各人累了半日,早就饿了,见到馒头,都是大合心意,正要伸手去拿,忽听得空中嗤的一声响,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一枚火箭横过天空,射到高处,微微一顿,忽然炸了开来,火花四溅,原来是个彩色缤纷的烟花,缓缓散开,隐约是一只生了翅膀的狐狸。
宝树推席而起,叫道:“雪山飞狐到了”。
众人尽皆变色。
那长颈汉子向宝树请了个安,说道:“敝上未回,对头忽然来到,此间一切,全仗大师主持”。
宝树道:“有我呢,你不用慌。
便请他上来吧”。
那汉子踌躇道:“小的有话不敢说”。
宝树道:“但说无妨”。
那汉子道:“这雪峰天险,谅那飞狐无法上来。
小人想请大师下去跟他说,主人并不在家”。
宝树说:“你吊他上来,我会对付”。
那汉子道:“就怕他上峰之后,惊动了主母,小的没脸来见主人”。
宝树脸一沉,说道:“你怕我对付不了飞狐么?”那长颈汉子忙又请了个安,道:“小的不敢”。
宝树道:“你让他上来就是”。
那汉子无奈,只得应了,悄悄与另一名侍仆说了几句话,想是叫他多加提防,保护主母。
宝树瞧在眼里,微微冷笑,却不言语,命人撤了席。
各人散坐喝茶,只喝了一盏茶,那长颈汉子高声报道:“客人到!”两扇大门“呀”的一声开了。
众人停盏不饮,凝目望著大门,却见门中并肩进来两名僮儿。
这两名僮儿一般高矮,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穿白色貂裘,头顶用红丝结著两根竖立的小辫,背上各负一柄长剑。
这两人眉目如画,形相俊雅,最奇的是面貌一模一样,毫无分别,只是走在右边那僮儿的剑柄斜在右肩,另一个僮儿的剑柄斜在左肩,手中多捧了一只拜盒。
众人见了这两个僮儿的模样,都感愕然,心中却均是一宽,本以为来的是那穷凶极恶的“雪山飞狐”,那知却是两个小小孩童。
待这两人走近,只见两人每根小辫儿上各系一颗明珠,四颗珠子都是小指头般大小,发出淡淡光彩。
熊元献是镖局的镖头,陶百岁久在绿林,识别宝物的眼光均高,一见四颗大珠,都是怦然心动:“这四颗宝珠可贵重得很哪,两人所穿的貂裘没一根杂毛,也是难得之极。
就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未必有此珍物”。
两个僮儿见宝树坐在正中,上前躬身行礼,左边那僮儿高举拜盒。
那长颈汉子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呈到宝树面前。
宝树见盒中是一张大红帖子,取出一看,见上面浓墨写著一行字道:“晚生胡斐谨拜。
雪峰之会,谨于今日午时践约”。
字迹甚是雄劲挺拔。
宝树见了“胡斐”两字,心中一动:“嗯,飞狐的外号,原来是将他名字倒转而成”。
当下点了点头道:“你家主人到了么?”右边那僮儿道:“主人说午时准到,因孔贤主人久候,特命小的前来投刺”。
他说话语声清脆,童音未脱。
宝树见两童生得可爱,问道:“你们是双生兄弟么?”那僮儿道:“是”。
说著行了一礼,转身便出。
那长颈汉子道:“兄弟少留,吃些点心再去”。
右边那童子道:“多谢大哥,未得家主之命,不敢逗留”。
田青文从果盘里取了些果子,递给两人,微笑道:“那么吃些果儿”。
左边那僮儿接了,道:“多谢姑娘”。
曹云奇最是嫉妒,兼知性如烈火,半分儿都忍耐不得,见田青文对两人神态亲密,心中怒气已生,冷笑道:“小小孩童,居然背负长剑,难道你们也会剑术么?”两僮愕然向他望了一眼,齐声道:“小的不会”。
曹云奇喝道:“那么装模作样的背著剑干么?给我留下了”。
伸出双手,去抓两人背上长剑的剑柄。
两个僮儿绝未想到此时有人要夺他们兵器,曹云奇出手又是极快,只见刷刷两声,众人眼前青光闪动,两柄长剑脱鞘而出,都已被他抢在手中。
曹云奇哈哈一笑,道:“你两个小……”第五字未出口,两个僮儿一齐纵起,一出左手,一出右手,迅速之极的按在曹云奇颈中。
两人同时向前一扳,曹云奇待要招架,双脚被两人一出左脚、一出右脚的一勾,登时身不由主的在空中翻了半个斤斗,拍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下。
他夺剑固快,这一交摔得更快,众人一愕之下,两僮向前扑上,要夺回他手中长剑,曹云奇岂是弱者,适才只因未及防备,方著了道儿,他一落地立即纵起,双剑竖立,要将两僮吓退。
不料两僮一纵,不知怎的,一人一手又已攀在他的颈中,一扳一勾,招式便和先前的全无分别,曹云奇又是拍的摔了一交。
第一交还可说是给两僮攻其无备,这第二交却摔得更重。
他是天龙门的掌门,正当年富力壮,两僮站著只及到他的胸口,二次又跌,教他脸上如何下得来?狂怒之下,杀心顿起,人未纵起,左剑下垂,右剑突然横劈,要将两个僮儿立毙剑下。
田青文见他这一招式本门中的杀手“二郎担山”,招数狠辣,即令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也难以招架,眼见这一双玉雪可爱的孩子要死于非命,忙叫道:“师哥,休下杀招”。
曹云奇挥剑削出,听得田青文叫喊,他虽素来听从这师妹的言语,但招已递出,急切间收剑不及,当下腕力一沉,心想在两个小子胸口留个记号也就罢了。
那知左边的僮儿忽从他腋下钻到右边,右边的僮儿却钻到了左边。
他一剑登时削空,正要收招再发,突觉两旁人影闪动,两个小小的身躯又已扑到。
曹云奇吃过两次苦头,可是长剑在外,倏忽间难以回刺,眼见这怪招又来,仍是无法拆架闪避,当即双剑撒手,平掌向外推出,喝一声“去!”两掌上各用了十成力,两个僮儿只要给掌缘扫上了,也非得受伤不可。
突见人影一闪,两个僮儿忽然不见,急忙转过身来,只见左僮矮身窜到右边,右僮矮身窜到左边,眼睛一花,项颈又被两人攀住。
危急之下,他腰背用力,使劲向后急仰,存心要将两僮向后甩跌出去。
劲力刚一甩出,斗觉颈上两只小手忽然放开,一惊之下,知道不妙,急忙收劲站直,却已不及,两僮又是一出左足,一出右足,在他双脚后跟向前一挑。
曹云奇自己使力大了,本已站立不住,再被两人这一挑,大骂“直娘贼”声中,腾的一下,仰天一交。
这一下只跌得他脊骨如要断折,挺身要待站起,腰上使不出劲,竟又仰跌。
周云阳抢步上前,伸手扶起。
两个僮儿已乘机拾起长剑。
曹云奇本是紫膛脸皮,这时气得紫中发黑,拔出腰中佩剑,一招“白虹贯日”,呼的一声,迳向左僮刺去。
周云阳见师兄接连三番的摔跌,知道两个僮儿年纪虽幼,却是极不好斗,对方共有二人,自己上前相助,也算不得理亏,当下跟著出剑,向右僮发招。
左僮向右僮使个眼色,两人举剑架开,突然同时跃后三步。
左僮叫道:“大和尚,小人奉主人之命前来下书,并没得罪这两位,为甚么定要打架?”宝树微微一笑,说道:“这两位要考较一下你们的功夫,并无恶意。
你们就陪著练练”。
左僮道:“如此请爷们指点”。
两人双剑起处,与曹周二人斗在一起。
这庄子中佣仆婢女,个个都会武功,听说对方两个下书的僮儿在厅上与人动手,纷纷走出来,站在廊下观斗。
只见一个僮儿左手持剑,另一个右手持剑,两人进退趋避,简直便是一人,双剑连环进击,紧密无比。
看来两人自小起始学剑,就是练这门双剑合璧的剑术。
难得的是那左僮左手使剑,竟和右僮的右手一般灵便,定是天生擅用左手。
曹周师兄弟二人连变剑招,始终奈何不了两个孩子。
转眼间斗了数十合,曹周二人虽无败象,却也半点占不到上风。
阮士中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