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欢喜地收了银锞子却仍是不放雪珠出府。
那媳妇在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下怎会不知道雪珠出府要做什么?若她现在放了雪珠出去也不是不能够,可事后二太太算起帐来她可要怎么办,谁来帮她啊。
雪珠捏着拳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角门,可就是出不去!
她不能怪别人不近人情,这世道不正是如此么?人与人,一边艰难着,一边互相为难。
六姑娘很少主动来七姑娘的屋子,鲜有的几次也是做做样子随意坐坐就走。此际她站在门边整了整头发,有婆子把门帘挑起来,喊了声,“六姑娘来了!”
屋子里有了点动静,六姑娘进去的时候二太太正在和一个捻着胡须的老郎中谈七姑娘因何晕厥不醒。老郎中常年在各家官宦人家行走,虽知这府上的七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却仍是开了副安神的方子让煎了,只说七姑娘并无大碍,晕厥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金妈妈給了老郎中谢仪,又送老郎中出去。等人走了,二太太就瞄见了站在一边朝七姑娘卧房方向张望的六姑娘。
姨娘生的贱种,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子样儿!
二太太如今只觉得自己只要一看着这样一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哼一声在正厅的椅子上坐下。六姑娘本在寻思着七姑娘是否真的晕倒了,直到刚刚听到那郎中说的话她才放下心。
眼下七姑娘没事,她才能好。
六姑娘給二太太行礼问安后,垂眉敛目一脸恭顺地站着。半晌听不见二太太的声音,她才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二太太的视线紧锁在她脸上,抿紧了嘴角。
六姑娘便问道:“不知太太有什么事要说与我?”
二太太也不装模作样了,直接道:“你还来问我,正该我要问你才是!”
“霄哥儿是我一手养大的,是我看着他长大成人。在这个家没有谁比我更在乎他,”二太太说着加重了语气,“同样的,我相信在霄哥儿心里我这个母亲也是最重要的!”
听着二太太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一句话,六姑娘似是思考了一番,然后她微微点头表示同意道:“嗯,太太说的都是对的。”
二太太脸色见沉,继续道:“老爷疼你是你的造化——”
她到底想说什么?六姑娘没发现自己已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二太太了,她如今在她面前已经连讨好奉承都难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莫要仗着老爷疼你便挑唆着欺辱昀儿!”二太太半挑起唇角,终于把自己最想说的话吼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么?我度你必是暗妒昀儿许久了。呵,才要说瞎话让老爷罚她跪着,如今她晕倒了你良心竟安吗!”
六姑娘垂首望着地面,二太太认为自己的女儿好,她女儿绝世无双她没有意见,不然她妒忌七姑娘的说法怎么成立。
可知女莫若母,二太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肾上腺素分泌旺盛容易冲动?冲动是魔鬼,这个魔鬼今儿还把她往土坑里推,这次是土坑,那难保没有下次。
下次又是什么?
思及此,六姑娘不禁挺直了背脊,抬头寻到二太太的眼睛,看着她极认真地道:“太太怎么会这样想,七妹妹会晕倒并非我所愿,老爷处罚七妹妹亦非我所愿。女儿也不曾说什么瞎话,若等她醒过来,我想您是否可以自己问问妹妹呢?”
就是因为二太太一而再再而三,一味地宠着七姑娘,才养得她如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性子!
六姑娘扪心自问,共同生活了这么些年,没有一点感情是假的。看着七姑娘貌似天真,一天天的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她偶尔也担心来日嫁作人妇的七姑娘是否还会这般的好运。或是遇上一个简单的家庭?一个不理事的婆母?
“分明您自己的女儿自己再清楚不过,却还要借着这由头寻我的不是么?”
夏日日头长。
西斜的落日余晖照进屋里,攀爬至六姑娘的侧脸,而她的另一半却被光线凿出暗暗的剪影,似乎掩藏了某些外露的情绪。
二太太猛然一拍桌子立起身,“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给我跪下!”这便怒不可遏了,察觉到六姑娘话语里含着的一丁点讽刺,她如同被人剥光了一般。
是的,六姑娘说的不错。七姑娘的性格她一个做母亲的如何不明白,咋咋呼呼,敏感易怒。但是即便她知道是七姑娘有错在先又如何?在她眼里错的人永远只能是六姑娘。
跪就跪。六姑娘一弯膝盖往地上一跪,二太太张了张口又闭上,如此几次她最终进了卧室去看七姑娘。二太太来到床边看到女儿还没有醒过来,心里急得乱麻一般。真应了那句关心则乱,她竟没能发现七姑娘是在装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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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七姑娘实在是睡饱了便假意朦胧着醒转过来,彼时二太太已另罚六姑娘在自己屋里跪着,不经她允许不准用饭喝水,跪到天明算完!
这话何其相似,不正是二老爷对七姑娘说过一遍的话?
说起二老爷,当她发落好七姑娘后便怒气未平地出府了。因此上欢喜和雪珠二人皆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一回来稍稍打听就知道二太太让六姑娘罚跪直到第二日天明。
日头沉沉地坠落,残阳一点点消失殆尽,不留一丝余韵。很快天幕便一片漆黑,只有一颗、两颗星星孤寂地挂在天幕上。
张婆子站在窗外不住地朝屋里瞅,见六姑娘仍旧跪得好好的她才咂着嘴巴看看天空,偶然欣赏一下夜景。
六姑娘趁她不妨伸手在膝盖处揉了揉,身子歪七扭八,“嘶”了几声,那张婆子听到声音立马敲了敲门,以示警告。
雪珠和欢喜几次端着吃食过来都被张婆子义正言辞地拦在门外,直恨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透过屋子里豆大的烛光可以窥见六姑娘,也不知是因着光线晦暗还是什么,在这样的夜里,总觉得她的眉眼益发羸弱。
宴席的时候没怎么吃东西,直到现在更是滴水未进,还要这样跪着折腾人,铁打的也吃不消啊!雪珠眼泪莹莹地站在门外,一站便是一夜。
天色甫一亮,雪珠立时便冲进了屋子,靠在廊柱上睡着的张婆子被惊醒了四处张望,然后才反应过来,跟着进屋里。
“姑娘… …你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你快肥来诶~
: )
现在是凌晨这会儿的一章,人家现在时间是大大d有,今天还有更的。(1。15)
51情窦
“怎么不见了——?”
“吱呀”一声;张婆子推了门直往里间走,见雪珠还呆立当场;便直指着她道:“你说,六姑娘去了哪里?!”二太太命张婆子来看着六姑娘罚跪;她自是一心儿准备好好表现,虽说昨夜不可避免的睡着了,可她怎么也料不到这个六姑娘竟然大胆到趁着人睡着了便… …跑了?
雪珠自己也在错愕不明间;她揉了揉自己疲惫的脸孔;暗道莫非自己昨儿也打盹了?不然姑娘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竟浑然不知。可笑这张婆子还认为她是和六姑娘串通好了的!需知六姑娘打小就不是事事与人商量的性子!
雪珠摊手道:“太太让你看着姑娘,姑娘不见了,我还要问你呢。怎么反倒来问我?这是什么道理。”
张婆子在屋子里扫视了几圈;实在无法只得到正院报备給二太太。二太太听了当然很生气;于是便命了张婆子领着丫头们去寻;寻到了就带过来!
这张婆子真正是拿了鸡毛当令箭,领着一群人在府里东搜西找。那么六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夏日已经快过去了,池塘边坐着一老一少。
六姑娘扶着老太爷不无感慨道:“这两年您的身子越发好了,果然早起多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很重要罢?”
老太爷就笑着点头,望着满池的荷花,“嗐,累得你时常陪我这个老头子。”他说完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再看看身边的六姑娘,笑道:“丫头,这约莫在寻你呢。”
六姑娘一脸的有恃无恐,望着老太爷语气俏皮地道:“怕什么,反正太爷一定会护着明儿。”
老太爷哈哈哈抚了把花白的胡须,如枯井的眼瞳里渗出些光亮来,“你这孩子啊… …你父亲和你哥哥,你见他们都忙,便寻到老头子我身上来了。”
也罢,老太爷眯着眼睛望着初升的朝阳,他这把老骨头,如今能护一时便是一时罢了。
老太爷由六姑娘搀扶着在清晨的石子小道上走走停停,耳闻鸟啼,空气新鲜入肺腑,心情总体还是愉悦的。
张婆子远远瞧见了六姑娘,眼睛都放光了!手一挥便领着丫头们打算一拥而上直接把六姑娘带走。等到了近前才看到了之前视线里无意被忽略的老太爷。
老太爷虽说常年积病,等闲不出门,但他的威信却一点也没有因此而减少,开玩笑,这个家是谁一手带起来的!就是老太太现在出现在这里,明面上也要低着头行礼问好。
想这张婆子满腔要做成一件大事在二太太面前长脸的心哗啦啦就碎掉了。一看到老太爷和六姑娘舔犊情深的模样,她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发展,当下只是隐晦地道:“六姑娘,今儿一早您还未去给二太太请安呢!”
老太爷正欲说话,六姑娘却先一步开口道:“喔,知道了。这就去。”
回头冲老太爷眨了眨眼睛,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孩子,凡事还存着争强好胜的心在里头。他便笑道:“去罢,跟你母亲好好说说话。”
六姑娘就叫了路边的小丫头跟着老太爷回屋,自己则在最前方走着,率先进了二太太正院。
有小丫头在二太太耳边嘀嘀咕咕,二太太狐疑地看着从门外进来的六姑娘,没想到老太爷这样的人也能被她收服?!映像里老太爷这个人沉默寡言,那时候自己刚嫁进门老太爷身子还好,行事何等的雷厉风行,不过是近些年才陡然病了。
大老爷亦或二老爷,看到他都像老鼠见着猫儿似的,多一句话都不敢有的。再则二老爷和老太太之间,模模糊糊二太太也知道一点,这对夫妻早便貌合神离,家里的事情是自老太爷病重后才渐渐由老太太开始掌舵。
六姑娘看上去心情很好,巧笑着給二太太行礼问好,还说道:“诶?怎的这个时辰了七妹妹还不曾来,莫不是还不曾转醒?”
这时五姑娘从外面进来,低眉敛目道:“太太,我才去看了七妹妹,现下还睡着呢。”就若有似无地瞟了边上的六姑娘一眼,“想是昨日跪狠了,咱们深闺的女孩子家呀原就金贵。”
她特特起了个大早来給二太太请安,无限殷勤地表现了自己对七姑娘这个妹妹的爱护及关心。现在又是这样一番话,二太太听在耳里真是万分的顺心如意。
“五丫头,过来我身边来。”二太太笑着招手让五姑娘过去,五姑娘这还是第一次被二太太这样对待,略感受宠若惊。然后就看着二太太从自己手上褪下了一只通透的翡翠玉镯子,“这个給你,你也是要说婆家的姑娘,没几件体面首饰怎么成。”
六姑娘看着二太太亲自把那镯子給五姑娘套在手上,然后五姑娘就笑着谢二太太,多么感人的一副母女情深的画面啊。六姑娘就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个河阳伯夫人赏的镯子,细想之下二太太似乎也没给过她什么。
二太太刻意笑着拉着五姑娘的手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唯独刻意忽略了站在屋子正中的六姑娘。其实是有一丢丢尴尬的感觉的,六姑娘想着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气。想她昨夜一见那张婆子没了动静便就在榻上歪着睡了过去,后来又給自己的噩梦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