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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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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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洛梅加不顾有妇女在场,粗野地破口大骂起来。
    “这么说,你是到这儿养伤来了?”
    “下辈子再养吧!前线吃紧,我们都快给压扁了。”
    警备司令朝姑娘那边扬了扬头,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
    “咱们以后再谈吧!”
    萨洛梅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摘下了军帽。帽子上有一个三叉戟的珐琅帽徽,这是
乌克兰人民共和国国徽。
    “是戈卢勃派我来的。”他小声地说。“谢乔夫狙击师就要来驻防。你这儿可要大
大麻烦了,我先来把秩序整顿一下。大头目也可能来,还有一位洋大人跟他一起来,所
以,这儿谁也不许提起那次‘消遣’的事。你写什么呢?”
    警备司令把香烟叼到另一边嘴角上,说:“我这儿关着一个小坏蛋。你知道吧,我
们在车站抓住了那个朱赫来,你大概记得,就是煽动铁路工人反对咱们的那个人。”
    “记得,他怎么啦?”萨洛梅加很感兴趣地往前凑了凑。
    “你知道,驻站警备队长奥梅利琴科这个笨蛋,只派了一个哥萨克往我们这儿押送。
就是我这儿现在关着的这个小坏蛋,公然在大白天把朱赫来劫走了。他俩抢走了哥萨克
的枪,打掉了他好几颗牙,一溜烟跑掉了。朱赫来跑得无影无踪,那个小坏蛋却叫我们
抓住了。材料就在这儿,你看看吧。”他把一份写好的公文推到萨洛梅加面前。
    萨洛梅加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翻着材料,草草看了一遍。然后两眼盯着警备司令,问:
“你从他嘴里什么也没问出来吗?”
    警备司令烦躁地扯了扯帽檐。
    “我整了他五天,他什么也不说。老是一句话:‘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放的。’
简直是天生的土匪。你知道,那个押送的哥萨克认出了这个小坏蛋,差点把他掐死。我
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开。他因为跑了犯人,在车站挨了奥梅利琴科二十五通条,所以一
见这小坏蛋,就狠狠揍了他一顿。现在这个人没必要再关下去了,我给上司写个呈文,
上头一批,就把他干掉。”
    萨洛梅加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他要是落在我手里,保管早就招了。审犯人
这种事,你这个小神甫根本干不了。神学院的学生,怎么能当司令呢?你没用通条抽他
吗?”
    警备司令发火了。
    “你也太放肆了。还是嘲笑嘲笑你自己吧!我是这儿的司令,你少管闲事!”
    萨洛梅加瞧了瞧怒气冲冲的警备司令,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小神甫,别生气,当心气破了肚皮。我才不管你的事呢!闲话少说,
你还是告诉我,哪儿能搞到两瓶好酒喝喝吧!”
    警备司令得意地笑了笑:“这好办。”
    “这小子,”萨洛梅加用手指了指公文说。“你想要他的命,就得把十六岁改成十
八岁,把‘6’字上面的小钩往这边一弯,就行了,要不,上头说不定不批。”
    仓库里一共关押着三个人。一个是大胡子老头,他穿着破长袍和肥大的麻布裤子,
蜷着两条瘦腿,侧身躺在板床上。
    他被抓来是因为住在他家的佩特留拉士兵,有一匹马拴在他家板棚里不见了。地上
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贼眉鼠眼,尖下巴,是个酿私酒的。她是因为有人告她偷了
表和其他贵重物品给抓来的。在窗子下面的角落里,头枕着帽子,昏昏沉沉地躺着的是
保尔·柯察金。
    仓库里又带进来一个姑娘,她睁着两只惊恐不安的大眼睛,头上扎着花头巾,一副
农村打扮。
    她站了一会儿,就坐到了酿私酒的女人身旁。
    酿私酒的老太婆把新来的姑娘仔细打量了一番,连珠似地问:“小姑娘,你也来坐
牢啦?”
    她没有得到回答,不肯罢休,又问:“你是为啥给抓来的?兴许也是为造私酒吧?”
    农村姑娘站起来,看了看这个纠缠不休的老太婆,低声回答说:“不是的。我是为
哥哥的事给抓来的。”
    “你哥哥怎么啦?”老太婆非要问出个究竟来。
    这时候,那个老头插嘴了:“你干吗惹她伤心呢?说不定人家够难受的了,可你问
起来没个完。”
    老太婆立刻转过身来,朝着板床那边说:“谁指派你来教训我的?我是跟你说话
吗?”
    老头啐了一口唾沫,说:“我是说,你别老缠着人家。”
    仓库里安静下来。姑娘把大头巾铺在地上,枕着一只胳膊躺下了。
    酿私酒的女人开始吃起东西来。老头把脚垂到地上,不慌不忙地卷了一支烟,抽起
来。一股难闻的烟味立即在仓库里扩散开来。
    老太婆嘴里塞得满满的,吧嗒吧嗒地嚼着,又唠叨起来:“抽起来没完没了,臭得
要命。就不能让人吃顿安生饭?”
    老头嘿嘿一笑,挖苦她说:“你是怕饿瘦了吗?眼看连门都挤不出去了。你就不兴
给那个小伙子吃点?别总往自己嘴里塞。”
    老太婆抱屈地把手一摆,说:“我紧着跟他说:你吃,吃吧,他不想吃嘛!能怨我
吗?我吃多少,用不着你多嘴多舌的,又不是吃你的。”
    姑娘朝老太婆转过身来,向柯察金那边扬了扬头,问:“您知道他为什么坐牢吗?”
    老太婆一见有人跟她说话,心里高兴起来,乐呵呵地告诉姑娘:“他是本地人,是
老妈子柯察金娜的小儿子。”
    她弯下身子,凑到姑娘耳朵跟前,悄声说:“他救走了一个布尔什维克,那个人是
水兵,就住在我的邻居佐祖利哈家。”
    姑娘这时想起了警备司令的话:“我给上司写个呈文,上头一批,就把他干掉……”
    军车一列接着一列开来,塞满了车站。谢乔夫狙击师所属各个分队(营)乱哄哄地
从车上挤下来。由四节包着钢板的车厢组成的“扎波罗什哥萨克号”装甲车,缓慢地在
铁路线上爬行。从平板车上卸下了大炮。从货车里牵出了马匹。骑兵们就地整鞍上马,
挤开那群乱得不成队形的步兵,到车站广场上去集合整队。
    军官们跑来跑去,喊着自己部队的番号。
    车站上十分嘈杂,像有一窝蜂在嗡嗡地叫。纷乱的人群,逐渐按着班、排组成了队
伍。随后,这股武装的人流就朝城里涌去。直到傍晚,谢乔夫师的辎重马车和后勤人员
还络绎不绝地顺着公路开进城去。殿后的司令部警卫连终于也开过去了。一百二十个人
一面走,一面扯着嗓子唱:
    为什么喧哗?
    为什么呐喊?
    因为佩特留拉
    来到了乌克兰……
    保尔起身站到小窗跟前。街上车轮的辘辘声、杂乱的脚步声和歌声,透过苍茫的暮
色,传入他的耳内。
    他背后有人小声说:“看样子是军队开进城来了。”
    保尔转过身来。
    说话的是昨天关进来的那个姑娘。
    他听过姑娘讲述自己的身世——那个酿私酒的老太婆终于达到了目的。原来姑娘就
住在离城七俄里的农村。她哥哥格里茨科是个红色游击队员,当地成立苏维埃政权的时
候,领导过贫农委员会。
    红军撤退的时候,格里茨科也缠上机枪子弹带,跟着他们走了。现在家里简直生活
不下去。仅有的一匹马,也给抢走了。父亲被抓到城里,关进监牢,受尽了折磨。村长
过去挨过格里茨科的斗,现在借机报复,经常把各式各样的人派到她家去住,弄得她家
更穷了。前天警备司令到村里抓人,村长把他领到了她家。警备司令看中了这个姑娘,
第二天清晨就把她带回城里来“审问”。
    保尔睡不着觉。他辗转反侧,一个无法摆脱的思想纠缠着他:“以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总在脑子里翻腾。
    遭到毒打的身体像针扎一样疼痛。那天哥萨克押送兵兽性大发,把他狠狠地打了一
顿。
    为了摆脱那些恼人的思想,他开始静听身旁两个妇女的低语。
    姑娘的声音非常小,她讲到警备司令怎样缠住她不放,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遭到
拒绝之后,又怎样暴跳如雷,说:“我把你关到地牢里,你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黑暗吞噬着牢房的每一个角落。令人窒息的、不安的夜降临了。思路又转到吉凶未
卜的明天。这只是第七夜,但是却好像已经熬过了好几个月。睡在硬邦邦的地上,全身
疼痛不止。仓库里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老头躺在板床上打着呼噜,就像睡在自家的热
炕上一样。这老爷子对眼前的处境满不在乎,夜夜都睡得又香又甜。酿私酒的老太婆被
警备司令哥萨克少尉放出去弄烧酒去了。赫里斯季娜和保尔都躺在地上,离得很近。保
尔昨天从窗口看见谢廖沙在街上站了很久,忧郁地盯着这座房子的窗户。
    “看样子,他知道我关在这儿。”
    一连三天都有人送来发酸的黑面包。是谁送来的,没有说。这两天警备司令又连着
提审他。这是怎么回事呢?
    拷问的时候,保尔什么也没有说,一问三不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能不做声。
他曾想做一个勇敢的人,坚强的人,像书里写的那样。可是被捕的那天夜里,他被押解
着走过高大的机器磨坊时,听见一个匪兵说:“少尉大人,干吗还把他带回去?从背后
给他一枪不就完了?”当时,他却又害怕起来。是啊,十六岁就死掉,这多可怕!死了,
就再也活不成啦!
    赫里斯季娜也在想心事。她比这个小伙子知道得多一些。
    他大概还不知道……而她已经听到了。
    保尔没有睡,他一连几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赫里斯季娜很同情他,唉,他太可怜
了。然而她也有自己的苦处:她忘不了警备司令威胁她的话:“我明天再找你算帐。要
是你再不依我,我就把你交给卫兵。那些哥萨克是求之不得的。你看着办吧!”
    唉!真难哪!谁能来救她呢?哥哥当红军去了,妹妹有什么罪过?“唉!这个世道
实在没法过!”
    难言的痛苦哽住了她的喉咙,无可奈何的绝望和恐惧涌上了心头,她失声啜泣起来。
    年轻姑娘的身躯由于过度悲愤和绝望而不住地抽搐着。
    墙角里的身影动了一下,问:“你这是怎么啦?”
    赫里斯季娜激动地低声讲起来——她尽情向身旁这个沉默寡言的难友倾吐自己的痛
苦。他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一只手放在赫里斯季娜的手上。
    “这些该死的畜生,他们一定会糟蹋我的。”赫里斯季娜吞咽着眼泪,怀着一种下
意识的恐惧,小声地说。“我是完了:刀把子在他们手里呀。”
    他保尔能对这个姑娘说些什么呢?他找不出适当的话来。
    没有什么可说的。生活的铁环把人箍得紧紧的。
    明天不让他们带走她,跟他们拼吗?他们会把他打个半死,甚至会用马刀劈他的头
——一下子也就完了。为了多少给这个满腹苦水的姑娘一些安慰,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
手。她不再哭泣了。大门口的哨兵像办例行公事似的,时而向过路的人喊一声:“什么
人?”然后又是一阵寂静。老头还在沉睡。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过去。当一双手突然紧紧搂住他,把他拉过去的时候,他一下子
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亲爱的,你听我说,”姑娘那热烈的嘴唇小声地说。“我反正是完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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