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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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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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发亮。章鱼的几十条长长的腕足,像一团小蛇似的,蜿蜒地蠕动着,上面的鳞发出讨
厌的沙沙声。章鱼在游动。他看见章鱼差不多就贴着自己的眼睛。那些腕足在他身上爬
着,它们是冰凉的,像荨麻一样刺人。章鱼伸出的刺针如同水蛭,死叮在他的头上,一
下一下地收缩,吮吸着他的血液。他感到他的血液正从自己身上流到已经膨胀起来的章
鱼体内去。刺针就这样吸个不停。他头上被叮的地方,疼得难以忍受。
    从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现在他的脉搏怎么样?”
    有个女人声音更轻地回答:“脉搏一百三十八,体温三十九度五。一直昏迷,说胡
话。”
    章鱼消失了,但是被它叮过的地方还很疼。保尔觉得有人把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很重,怎么也抬不起来。为什么这样热呢?大概是妈把炉子烧
得太旺了。又有人在什么地方说话了:“脉搏现在是一百二十二。”
    他竭力想抬起眼皮。可是,心里像有一团火,热得喘不上气来。
    想喝水,多么想喝水呀!他恨不得马上就爬起来,喝个够。那为什么又起不来呢?
他刚想挪动一下身子,但是,立刻觉得身体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听使唤。妈
马上会拿水来的。他要对她说:“我要喝水。”在他旁边,有个什么东西在动。是不是
章鱼又来了?就是它,看它那只红色的眼睛……
    远处又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弗罗霞,拿点水来!”
    “这是谁的名字呢?”保尔竭力在回想,但是一动脑子,便跌进了黑暗的深渊。他
从那深渊里浮上来,又想起:“我要喝水。”
    他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他好像有点苏醒了。”
    接着,那温和的声音显得更近、更清晰了:“伤员同志,您要喝水吗?”
    “我怎么是伤员呢?也许不是跟我说的吧?对了,我不是得了伤寒吗!怪不得叫我
伤员呢!”于是,他第三次试着睁开眼睛,这回终于成功了。从睁开的小缝里,他最先
看到的是他面前有一个红色的球,但是,这个球又让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挡住了。这个黑
糊糊的东西向他弯下来,于是,他的嘴唇触到了玻璃杯口和甘露般的液体。心头的那团
火逐渐熄灭了。
    他心满意足地低声说:“现在可真舒服。”
    “伤员同志,您看得见我吗?”
    这问话就是向他弯下来的那个黑糊糊的东西发出来的。
    这时,他又要昏睡了,不过还来得及回答一句:“看不见,但是能听见……”
    “谁能想到他还会活过来呢?可是您看,他到底挣扎着活过来了。多么顽强的生命
力啊。尼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您真可以骄傲。这完全是因为您护理得好。”
    一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激动地回答:“啊,我太高兴了!”
    昏迷了十三天之后,保尔终于恢复了知觉。
    他那年轻的身体不肯死去,精力在慢慢恢复。这是他第二次获得生命,什么东西都
像是很新鲜,很不平常。只是他的头固定在石膏箱里,沉甸甸的,他也根本没有力量移
动一下。不过身体的感觉已经恢复,手指能屈能伸了。
    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里,陆军医院的见习医生尼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正坐在小桌子
后边,翻看她那本厚厚的淡紫色封面的笔记本。里面是她用纤巧的斜体字写的日记:
    1920年8月26日
    今天从救护列车上给我们送来一批重伤员。一个头部受重伤的红军战士被安置在病
室角上靠窗的病床上。他只有十七岁。我收到一个口袋,里面除了病历,还有从他衣袋
里找出来的几份证件。他叫保尔·安德列耶维奇·柯察金。
    证件有:一个磨破的乌克兰共产主义青年团第九六七一号团证,上面记载的入团时
间是一九一九年;一个弄破的红军战士证;还有一张摘抄的团部嘉奖令,上面写的是:
对英勇完成侦察任务的红军战士柯察金予以嘉奖。
    此外,还有一张看来是他亲笔写的条子:
    如果我牺牲了,请同志们通知我的家属:舍佩托夫卡市铁路机车库钳工阿尔焦姆·
柯察金。
    这个伤员从八月十九日被弹片打伤以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明天阿纳托利·斯捷
潘诺维奇要给他做检查。
    8月27日
    今天检查了柯察金的伤势。伤口很深,颅骨被打穿,头部右侧麻痹。右眼出血,眼
睛肿胀。
    阿纳托利·斯捷潘诺维奇打算摘除他的右眼,以免发炎,不过我劝他,只要还有希
望消肿,就先不要做这个手术。他同意了。
    我的主张完全是从审美观点出发的。如果这个年轻人能活过来,为什么要摘除一只
眼睛,让他破相呢?
    他一直说胡话,折腾得很厉害,身边必须经常有人护理。
    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时间。他这样年轻,我很可怜他。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要把
他从死神手里夺过来。
    昨天下班后,我在病房里又呆了几个小时。他的伤势最重。我注意听他在昏迷中说
些什么。有时候他说胡话就像讲故事一样。我从中知道了他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不过,
有时候他骂人骂得很凶。这些骂人话都是不堪入耳的。我听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感到
很难过。阿纳托利·斯捷潘诺维奇说他救不活了。这老头生气地咕哝说:“我真不懂,
他差不多还是一个孩子,部队怎么能收他呢?真是岂有此理。”
    8月30日
    柯察金仍然没有恢复知觉。现在他躺在那间专门病室里,那里都是一些快要死的病
人。护理员弗罗霞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原来她认识他。很久以前,他们在一起做过
工。她对这个伤员是多么体贴入微呀!现在连我也觉得,他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
    9月2日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今天简直是我的节日。我负责的伤员柯察金恢复了知觉,他活
过来了。危险期已经过去了。这两天我一直没有回家。
    又有一个伤员救活了,现在我的愉快心情是难以形容的。
    我们病房里又可以少死一个人。在我个人的繁忙工作中,最愉快的事莫过于看到病
人恢复了健康。他们总是像小孩子那样依恋着我。
    他们对朋友真挚而淳朴,所以当我们分别的时候,有时我甚至掉了眼泪。这未免有
些可笑,然而却是事实。
    9月10日
    今天我替柯察金写了第一封家信。他说他受了点轻伤,很快就会治好,然后一定回
家去看看;实际上他流了很多血,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身体还很虚弱。
    9月14日
    柯察金第一次微笑了。他笑得很动人。平时他很严肃,这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他
的身体在复原,速度快得惊人。他和弗罗霞是老朋友。我常常看见她坐在他的病床旁边。
看来,她把我的情况都讲给他听了,不用说,是过分地夸奖了我,所以我每次进屋,他
总是对我微微一笑。昨天他问我:“大夫,您手上怎么紫一块青一块的?”
    我没有告诉他,这是他在昏迷中狠命攥住我的手留下的伤痕。
    9月17日
    柯察金额上的伤口看样子好多了。换药的时候,他那种非凡的毅力真叫我们这些医
生吃惊。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总要不断地呻吟,发脾气,可是他却一声不吭。给他伤口上碘
酒的时候,他把身子挺得像根绷紧了的弦。他常常疼得失去知觉,但是从来没有哼过一
声。
    现在大家都知道:要是柯察金也呻吟起来,那就是说他昏迷了。他这种顽强精神是
从哪里来的呢?我真不明白。
    9月21日
    今天柯察金坐着轮椅,第一次被推到医院宽敞的阳台上。
    在他看着花园、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时候,他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啊!他的脸
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这只眼睛闪闪发亮,不停地转动着,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就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似的。
    9月26日
    今天有人叫我到楼下的接待室去,那里有两个姑娘等着我。其中一个长得很漂亮。
她们要看柯察金。她们的名字是冬妮亚·图曼诺娃和塔季亚娜·布拉诺夫斯卡娅。冬妮
亚这个名字我知道,因为柯察金说胡话的时候多次提到过她。我允许她们进去看他。
    10月8日
    柯察金第一次不用别人搀扶在花园里散步了。他老向我打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我告诉他快了。每到探病的日子,那两个姑娘就来看他。现在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
没有呻吟,而且从来也不呻吟。我问他原因,他说:“您读一读《牛虻》就明白了。”
    10月14日
    柯察金出院了。我们十分亲切地互相道别。他眼睛上的绷带已经去掉,只是前额还
包扎着。那只眼睛是失明了,不过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同这么好的同志分手,我感到十
分难过。
    向来就是这样:病人好了,就离开我们走了,而且希望不再回来见我们。临别的时
候,柯察金说:“还不如左眼瞎了呢,现在我怎么打枪呀?”
    他仍然一心想着前线。
    保尔出院之后,起初就住在冬妮亚寄宿的布拉诺夫斯基家里。
    他立刻试着吸引冬妮亚参加社会活动。他邀请冬妮亚参加城里共青团的会议。冬妮
亚同意了。但是,当她换完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保尔却紧咬着下嘴唇。她打扮得那样
漂亮,那样别出心裁,保尔都没法带她到自己的伙伴们那里去了。
    于是他们之间发生了第一次冲突。保尔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她生气了,说:
“我从来就不喜欢跟别人一个样子;要是你不便带我去,我就不去好了。”
    那天,在俱乐部里,大家都穿着退色的旧衣服,唯独冬妮亚打扮得花枝招展。保尔
看在眼里,觉得很不痛快。同志们都把她看做外人,她也觉察到了,就用轻蔑的、挑衅
的目光看着大家。
    货运码头的共青团书记潘克拉托夫,一个宽肩膀、穿粗帆布衬衣的装卸工,把保尔
叫到一边,不客气地看了看他,又瞟了冬妮亚一眼,问:“那位漂亮小姐是你带来的
吗?”
    “是我。”保尔生硬地回答。
    “哦……”潘克拉托夫拖长声音说。“可是她那副打扮不像是咱们的人,倒像资产
阶级小姐。怎么能让她进来?”
    保尔的太阳穴怦怦地跳起来。
    “她是我的朋友,我才带她来的。懂吗?她并不是咱们的对头,要说穿戴吗,确实
是有点问题,不过,总不能单凭穿戴衡量人吧。什么人能带到这儿来,我也懂,用不着
你来挑毛病,同志。”
    他本来还想顶撞他两句,但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潘克拉托夫讲的实际上是大家的
意见。这样一来,他一肚子气就都转移到冬妮亚身上去了。
    “我早就跟她说了!干吗要出这个风头?”
    这天晚上他俩的友谊开始出现了裂痕。保尔怀着痛苦和惊讶的心情看到,那一向似
乎是很牢固的友谊在逐渐破裂。
    又过去了几天。每一次会面,每一次谈话,都使他们的关系更加疏远,更加不愉快。
保尔对冬妮亚的那种庸俗的个人主义愈来愈不能容忍了。
    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感情的最后破裂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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