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保尔煞有介事地说,他的口气不容许别人对他的权力有丝毫怀疑。
那个工作人员看了看他口袋里的手枪,用袖口擦掉额上的汗珠,用无所谓的语调说:
“好吧,你只要能挤进去,就检查好了。”
保尔用胳膊、肩膀,甚至拳头给自己开路,拼命往里挤,有时抓住上层的铺位,把
身子吊起来,从别人肩膀上爬过去。
他受到了数不清的咒骂,不过总算挤到了车厢的中间。
他从上面下来,一脚踩在一个胖女人的膝盖上,她冲着他骂起来:“你这个该死的,
臭脚丫子往哪儿伸呀!”这女人像个大肉球,约摸有七普特[一普特等于16.38千
克。——译者],勉勉强强挤在下铺的边缘上,两条腿中间还夹着一只装黄油的铁桶。
各式各样的铁桶、箱子、口袋、筐子塞满了所有的铺位。车厢里闷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保尔没有理睬这个胖女人的咒骂,只是问她:“您的乘车证呢,公民?”
“什么?”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检票员恶狠狠地反问了一句。
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从上面的铺位上探出头来,扯着粗嗓子喊:“瓦西卡,这小子
是个什么玩意儿?打发他滚远点!”
一个人应声在保尔的头顶上出现了。看来这就是瓦西卡了。这小子又高又大,胸脯
上全是毛,两只牛眼睛瞪着柯察金。
“你缠着人家妇女干吗?用得着你查什么票?”
旁边的铺位上耷拉下来八条腿。这些耷拉着腿的人勾肩搭背地坐在上面,起劲地嗑
着葵花子。这些人显然是一帮合伙倒腾粮食的投机商,走南闯北,常在铁路上来往。现
在保尔没有工夫理睬他们,先把丽达接上车来要紧。
“这是谁的?”他指着车窗旁边的小木头箱子,问一个上了年纪的铁路工人。
“是那个女人的。”老工人指了指两条穿褐色长筒袜的粗腿说。
应该打开车窗,可是箱子碍事,又没有地方放。于是保尔把箱子抱起来,交给了它
的主人。
“请您先拿一下,公民,我要开窗子。”
“你怎么乱动别人的东西!”保尔刚把箱子放到坐在上铺的塌鼻子女人的膝盖上,
她就尖声叫了起来。
“莫季卡,你看这个人在这儿胡闹什么呀?”她又转过脸来,向身旁的人求援。那
个人没有动地方,用凉鞋对保尔背上踢了一脚,说:“喂,你这个癞皮狗!快给我滚蛋,
要不我就揍死你。”
保尔背上挨了这一脚,忍着没有做声。他咬紧嘴唇,打开了车窗。
“同志,请您稍微让开一点。”他向那个铁路工人请求说。
保尔把一只铁桶挪开,腾出个地方来,站到车窗跟前。丽达早就在车厢旁边等候,
就连忙把旅行袋递给他。保尔把旅行袋往那个夹着铁桶的胖女人膝盖上一扔,探出身子,
抓住丽达的两只手,把她拉了上来。一个值勤的红军战士发现了这一违章行为,刚要过
来制止,丽达已经爬进了车厢。那个动作迟缓的战士没有办法,只好骂了几句,走开了。
丽达一进车厢,那伙投机商都吵嚷起来,弄得她很难为情,不知道怎么办好。她连落脚
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抓住上铺的把手,站在下铺的边缘上。周围是一片辱骂声。上铺那
个粗嗓门骂道:“瞧这个混蛋,自己爬进来不算,还弄进来一个婊子!”
从上面看不见的地方,有个尖嗓子叫道:“莫季卡,照准他鼻梁子使劲揍!”
塌鼻子女人也乘机要把木箱子放到保尔的头上。周围全是充满敌意的不三不四的人。
保尔很后悔,不该领丽达到这里来。但是,总得想办法给她找个座位。于是,他向那个
叫莫季卡的说:“公民,把你的口袋从过道上挪开,这位同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但
是,那个家伙不但没有动弹,反而骂了一句非常下流的话,气得保尔火冒三丈。他右眉
上边的伤疤像针扎一样剧烈地疼起来。他压住怒火,对那个流氓说:“下流坯子,你等
着,回头我跟你算帐!”就在这个时候,上面又有人在他头上踢了一脚。
“瓦西卡,再给他点厉害瞧瞧!”周围的人像嗾狗似的喊叫起来。
保尔憋了好久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终于爆发了。他总是这样,一发起火来,动
作就异常迅猛。
“怎么,你们这帮坏蛋、奸商,竟敢欺负人?”保尔像蹬着弹簧,两手一撑就蹿到
中铺上,挥起拳头,朝莫季卡那副蛮横无耻的脸上猛力打去。这一拳真有劲,那个家伙
一下子就栽下去。跌落在过道里的人们的头上。
“你们这帮混蛋,统统给我滚下去。不然的话,我就要你们的狗命!”保尔用手枪
指着上铺那四个人的鼻子,怒冲冲地吼着。
这样一来,局面完全改变了。丽达密切注视着周围所有的人,要是有谁敢碰碰保尔,
她就准备开枪。上铺马上腾出来了,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也慌忙躲到隔壁的铺位上去。
保尔把丽达安置在空出来的位子上,低声对她说:“你在这儿坐着,我跟他们算帐
去。”
丽达拦住他说:“你还要去打架?”
“不打架,我马上就回来。”他安慰她说。
保尔又把车窗打开,跳到站台上。几分钟之后,他跨进铁路肃反委员会,走到他的
老首长布尔梅斯捷尔的办公桌前。
布尔梅斯捷尔是拉脱维亚人,听保尔谈完情况后,下令让四号车厢的全体旅客下车,
检查证件。
“我早说过,哪次都是火车还没进站,投机商就上了车。”
布尔梅斯捷尔咕哝着。
由十名肃反人员组成的检查组,对车厢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检查。保尔按照老习惯,
帮着检查了整个列车。他离开肃反委员会之后,仍然同那里的朋友们保持着联系,而且
在他担任共青团书记之后,向铁路肃反委员会输送了不少优秀团员。检查完毕,保尔又
回到丽达的车厢。这时,车里已经上满了新的乘客,他们都是出差的干部和红军战士。
其他地方已经堆满了一捆捆的报纸,只在车厢顶头的三号上铺给丽达找到了一个位
子。
“行了,咱们凑合着坐吧。”丽达说。
火车开动了。车窗外面那个胖女人高高地坐在一大堆口袋上,向后退去。只听她喊
道:“曼卡,我的油桶呢?”
丽达和保尔挤在一个小铺位上,跟邻铺之间隔着一捆捆的报纸。他俩一边兴致勃勃
地谈论刚才这个令人不大愉快的插曲,一边狼吞虎咽地嚼着面包和苹果。
火车缓慢地爬行着。车辆失于检修,又载重过多,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每到
接轨的地方就震动一下。傍晚,车厢里渐渐暗下来,不一会儿夜幕便遮住了敞开的车窗,
车厢里一片漆黑。
丽达非常疲乏,把头枕在旅行袋上打起盹来。保尔耷拉着两条腿,坐在铺边上抽烟。
他也很累,但是没有地方可以躺下。凉爽的夜风,从车窗吹进来。车身突然一震,丽达
惊醒了。她看见保尔的烟头在发光。“他会一直这样坐到天亮的,看样子,他是不愿意
挤我,怕我难为情。”
“柯察金同志!请阁下把资产阶级那套繁文缛节扔掉吧,来,躺下休息休息。”她
开玩笑说。
保尔在她身边躺了下来,非常舒服地伸直了两条发麻的腿。
“明天咱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睡吧,你这个爱打架的家伙。”她坦然地用胳膊抱
住她的朋友,保尔感到她的头发挨着了他的脸。
在保尔的心目中,丽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为同一目标而奋斗,她是他的战友
和同志,是他政治上的指导者。不过,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这一点,他是今天在天桥上
第一次意识到的,所以,她的拥抱使他心情很激动。他感觉到她那均匀的呼吸,她的嘴
唇就在很近的地方。这使他产生了要找到那嘴唇的强烈愿望,不过他还是用顽强的毅力,
把这种愿望克制住了。
丽达似乎猜到了保尔的感情,在暗中微笑了。她已经尝过爱情的欢乐和失掉爱情的
痛苦。她先后把她的爱情献给两个布尔什维克,可是,白卫军的子弹却把那两个人从她
手中夺走了:一个是英勇的、身材魁梧的旅长,另一个是生着一对明亮的蓝眼睛的青年。
车轮有节奏的响声很快就使保尔入睡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汽笛的吼声才把他吵醒。
最近,丽达都是很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那本笔记本不常打开,写的几则日记,
也都很简短。
8月11日
省代表会议结束了。阿基姆、米海拉和其他一些同志都到哈尔科夫参加全乌克兰代
表会议去了。日常事务工作全部落到了我的身上。杜巴瓦和保尔都收到了列席团省委会
议的证件。杜巴瓦从到佩乔拉区担任团委书记以后,晚上就不再来学习了。他工作很忙。
保尔还想继续学习,不过有时候我没有工夫,有时候他又到外地出差。由于铁路上的情
况日益紧张,他们那里经常处于动员状态。昨天,扎尔基到我这里来,他很不满意我们
从他那里调走一些人。他说,这些人他也非常需要。
8月23日
今天我从走廊走过时,看见潘克拉托夫、柯察金,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行政处
门口。我往前走,听见保尔正在讲着什么事:“那边的几个家伙,枪毙了也不可惜。他
们说什么‘你们无权干涉我们的事务。这里的事自有铁路林业委员会作主,用不着什么
共青团来管。’瞧他们那副嘴脸……这帮寄生虫可找到了藏身的地方!……”
接着就是一句不堪入耳的骂人话。潘克拉托夫一看见我,捅了保尔一下。他回过头
来,看见是我,脸都白了。他没敢再看我,连忙走开了。这回他大概会有很长时间不到
我这里来,因为他知道,对于骂人,我是不能原谅的。
8月27日
今天常委会开了一次内部会谈。情况越来越复杂。现在我还不能把全部情况都记下
来——不允许。阿基姆从县里回来了,心情挺不好。昨天在捷捷列夫站附近,运粮专车
又被人弄出了轨。看来,我得索性不写日记了,反正总是那么零零碎碎的。我正等柯察
金来。我今天见过他,知道他和扎尔基他们五个人正在组织一个公社。
一天中午,保尔在铁路工厂接到一个电话,是丽达打来的。她说今天晚上有空,让
他去继续学习上次那个专题:巴黎公社失败的原因。
晚上,他走到大学环路那栋房子的门口,抬头看了看,丽达的窗子里有灯光。他顺
着楼梯跑上去,用拳头捶了一下房门,没有等里面应声,就走了进去。
丽达的床上,一般男同志连坐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这时却躺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他的手枪、行军背包和缀着红星的军帽放在桌子上。丽达坐在他的身旁,紧紧地拥抱着
他。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谈着话……丽达喜气洋洋,朝保尔转过脸来。
那个军人也推开拥抱着他的丽达,站了起来。
“我来介绍一下,”丽达一面跟保尔打招呼,一面说。“这是……”
“达维德·乌斯季诺维奇。”军人没有等她介绍,就大大方方地报了姓名,同时紧
紧地握住了保尔的手。
“没想到他会来,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丽达笑着说。
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