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难题的重要委员会时,都少不了他。除了这些,他还爱打猎,又是个无线电迷。别
看他少了一个肺,可一点也不像病人。他精力很充沛。他要是死,大概也要死在从区委
到法院的路上。”
保尔提了个尖锐的问题,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们为什么给他那么多工作呢?他
在这儿比原先工作还忙。”
沃利梅尔眯缝着眼睛,瞟了保尔一下。
“要是让你领导一个小组,再加点别的工作,别尔谢涅夫也准会说:‘你们为什么
给他那么多工作呢?’可是他对他自己呢,却又会说:‘宁可猛干工作活一年,也不躺
在病床混五年’。爱惜人这件事,看来只有等社会主义建成之后才能做到了。”
“他说得对。我也赞成干一年,反对混五年,不过我们还是常常随便浪费人力,这
等于犯罪。现在我才明白,这样做与其说是英雄行为,不如说是任性和不负责任。直到
现在我才开始懂得,我没有权利这样糟蹋自己的健康。原来这并不是什么英雄行为。要
不是因为蛮干,我也许还可以再坚持几年。一句话,对我来说,‘左派’幼稚病是一个
主要的危险。”
“也就说得好听罢了,真让他下床干起来,早就什么都不顾了。”沃利梅尔心里这
样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晚上,别尔谢涅夫来看保尔,一直谈到半夜才走。
别尔谢涅夫离开新朋友的时候,心情就像刚刚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样。
早晨,有几个人爬上屋顶,架起了天线。别尔谢涅夫在房里一面安装收音机,一面
讲着他经历过的最有意思的事情。
保尔看不见他,根据达雅的描述,知道他长着淡黄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体格
匀称,动作敏捷,也就是说,他的模样跟保尔刚同他见面时想象的完全一样。
天黑的时候,三只小灯亮了,别尔谢涅夫庄重地把耳机递给保尔。太空中传来一片
杂音。港口的莫尔斯电报机像小鸟一样啁啾地叫着,轮船上的无线电台正在某个地方
(看样子是在近海)发报。一片嘈杂声中,可变电感器的线圈突然收到了沉着而自信的
声音:“注意,注意,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
小小的收音机,通过天线,可以收听到世界上六十个电台的播音。疾病割断了保尔
同生活的联系,现在生活穿过耳机的膜片,又冲了进来,他又重新摸到了生活的强有力
的脉搏。
疲劳的别尔谢涅夫看见保尔两眼闪烁着光芒,微微地笑了。
家里的人全睡了。达雅在睡梦中不安地嘟哝着。她每天很晚才回家,又冷又累。保
尔很少见到她。她越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晚上空闲时间就越少,于是保尔想起了别尔谢
涅夫的话:“如果一个布尔什维克的妻子也是党员,他们就不能常见面。这有两个好处:
一是彼此不会嫌弃,二是没有时间吵嘴!”
他怎么能反对呢?这本来是预料中的事。过去,达雅把她的每个晚上都给了他。那
时候比现在有更多的温暖,更多的体贴。不过,那时候她仅仅是个朋友、妻子,而现在
则是他的学生和党内的同志。
他懂得,随着达雅的成长,她照顾他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保尔接受了辅导一个小组的任务。
晚上,家里又热闹起来。保尔每天同青年人在一起度过几个小时,就会获得新的活
力。
其余的时间他都听广播,母亲喂他吃饭,要费很大劲才能摘掉他的耳机。
失明夺去的东西,无线电又给了他——他又可以学习了。
他以无坚不摧的顽强意志进行学习,忘记了一直在发烧的身体,忘记了肉体的剧烈
疼痛,忘记了两眼火烧火燎的炎肿,忘记了严峻无情的生活。
在马格尼托戈尔斯克钢铁企业建筑工地上,继保尔那一代共青团员之后,青年们高
举青年共产国际的旗帜,建立了功勋,当电波把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保尔感到无比幸
福。
他想象中出现了暴风雨——像狼群一样猖獗的暴风雪和乌拉尔的严寒。狂风怒号,
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就在这样的黑夜里,由第二代共青团员组成的突击队,在明亮的弧
光灯下,在庞大的建筑物顶上安装玻璃,从冰雪严寒中抢救那个举世闻名的联合企业刚
建成的第一批车间。基辅第一代共青团员顶风冒雪铺设的森林铁路同它相比就显得微不
足道了。
国家壮大了,人也成长了。
在第聂伯河上,大水冲垮钢闸,汹涌澎湃,淹没了机器和人。又是共青团员们顶住
天灾,顾不上睡眠和休息,苦战两昼夜,终于把河水赶进了闸门。在这场艰巨的抢险斗
争中,走在前面的是新一代的共青团员。在英雄模范人物的名单中,保尔高兴地听到了
一个熟悉的名字——伊格纳特·潘克拉托夫。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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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和达雅到了莫斯科,在一个机关的档案库里住了几天。这个机关的首长又帮助
保尔住进了一所专科医院。
现在保尔才明白,当一个人身体健康,充满青春活力的时候,坚强是比较简单和容
易做到的事,只有生活像铁环那样把你紧紧箍住的时候,坚强才是光荣的业绩。
从保尔住进档案库那个晚上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了。这十八个月里他遭受的痛苦是
难以形容的。
在医院里,阿韦尔巴赫教授坦率地告诉保尔,恢复视力是不可能的。如果将来有一
天炎症能够消失,可以试着给他做做瞳孔手术。建议他目前先进行外科治疗,消除炎症。
他们征求保尔的意见,保尔表示,只要医生认为是必要的,他都同意。
当保尔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刀割开颈部,切除一侧甲状旁腺的时候,死神的黑翅膀
曾经先后三次触到他身上。然而,保尔的生命力十分顽强。达雅在外面提心吊胆地守候,
手术过后,她看见丈夫虽然像死人一样惨白,但是仍然很有生气,并且像平常一样,温
柔而安详。
“你放心好了,小姑娘。要我进棺材不那么容易。我还要活下去,而且要大干一场,
偏要跟那些医学权威的结论捣捣乱。他们对我的病情做的诊断都正确,但是硬说我已经
百分之百地丧失了劳动力,那是完全错误的。咱们还是走着瞧吧。”
保尔坚定地选择了一条道路,决心通过这条道路回到新生活建设者的行列。
冬天过去了,春天推开了紧闭着的窗户。失血过多的保尔挺过了最后一次手术,他
觉得医院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十几个月来,看的是周围人们的种种痛苦,听的是垂死病
人的呻吟和哀号,这比忍受自身的病痛还要困难得多。
医生建议他再做一次手术,他冷冷地一口拒绝说:“算了,我做够了。我已经把一
部分血献给了科学,剩下的留给我做别的用吧。”
当天,保尔给中央委员会写了一封信,请中央委员会帮助他在莫斯科安下家来,因
为他的妻子就在这里工作,而且他再流浪下去也没有好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党请求
帮助。
莫斯科市苏维埃收到他的信以后,拨给他一个房间。于是他离开了医院,唯一的希
望是永远不再回到这里来。
房子在克鲁泡特金大街一条僻静的胡同里,很简陋,但是在保尔看来,这已经是最
高的享受了。夜间醒来的时候,他常常不能相信,他已经离开了医院,而且离得远远的
了。
达雅已经转为正式党员。她顽强地工作着,尽管个人生活中有那么大的不幸,她并
没有落在其他突击手的后面。群众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工表示了很大的信任,选举她当
了厂委会的委员。保尔为妻子成了布尔什维克而感到自豪,这大大减轻了他的痛苦。
有一次巴扎诺娃到莫斯科出差,前来探望保尔。他们谈了很久。保尔热情洋溢地告
诉她,他选择了一条道路,不久的将来就可以重新回到战士的行列。
巴扎诺娃注意到保尔两鬓已经出现了白发,她低声对他说:“我看得出,您是经受
了不少痛苦。您仍然没有失去那永不熄灭的热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可贵呢?您做了五年
准备,现在您决定动笔了,这很好。不过,您怎么写呢?”
保尔笑了笑,安慰她说:“明天他们给我送一块有格的板子来,是用硬纸板刻出来
的。没有这东西我没法写。写写就会串行。我琢磨了好长时间,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在硬纸板上刻出一条条空格,写的时候,铅笔就不会出格了。看不见所写的东西,写起
来当然挺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怎么也写
不好,现在我慢慢写,每个字母都仔细写,结果相当不错。”
保尔开始工作了。
他打算写一部中篇小说,描写科托夫斯基的英勇的骑兵师,书名不用考虑就出来了:
《暴风雨的儿女》。
从这天起,保尔把全部精力投入了这本书的创作。他缓慢地写了一行又一行,写了
一页又一页。他忘记了一切,完全被人物的形象迷住了,他第一次尝到了创作的痛苦,
那些鲜明难忘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却找不到恰当的词句表达,写出的东西苍白
无力,缺少火一般的激情。
已经写好的东西,他必须逐字逐句地记住,否则,线索一断,工作就会停顿。母亲
惴惴不安地注视着儿子的工作。
写作过程中,保尔往往要凭记忆整页整页地,甚至整章整章地背诵,母亲有时觉得
他好像疯了。儿子写作的时候,她不敢走近他,只有乘着替他把落在地上的手稿拣起来
的机会,才胆怯地说:“你干点别的不好吗,保夫鲁沙?哪有你这样的,写起来就没完
没了……”
对母亲的担心,他总是会心地笑一笑,并且告诉老人家,他还没有到完全“发疯”
的程度。
小说已经写完了三章。保尔把它寄到敖德萨,给科托夫斯基师的老战友们看,征求
他们的意见。他很快就收到了回信,大家都称赞他的小说写得好。但是原稿在寄回来的
途中被邮局丢失了。六个月的心血白费了。这对保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非常懊悔没
有复制一份,而把唯一的一份手稿寄出去了。他把邮件丢失的事告诉了列杰尼奥夫。
“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呢?别生气了,现在骂也没用了。重新开始吧。”
“哪能不气愤呢,英诺肯季·帕夫洛维奇!六个月心血的结晶一下子给偷去了。我
每天都要紧张地劳动八个小时啊!这帮寄生虫,真该死!”
列杰尼奥夫极力安慰他。
一切不得不重新开始。列杰尼奥夫给他弄到一些纸,帮助他把写好的稿子用打字机
打出来。一个半月之后,第一章又脱稿了。
跟保尔住一套房间的是一家姓阿列克谢耶夫的。他家的大儿子亚历山大是本市一个
区的团委书记。亚历山大有一个十八岁的妹妹,叫加莉亚,已经在工厂的工人学校毕业
了。这是个朝气蓬勃的姑娘。保尔让母亲跟她商量,看她是不是愿意帮助他,做他的
“秘书”。加莉亚非常高兴地答应了,满脸笑容,热情地走了过来。她听说保尔正在写
一部小说,就说:“柯察金同志,我非常愿意帮助您。这跟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