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诚如江临川所言,尚玉衡与陆顾两人交好,是出于本心所愿,陆顾两人亦以诚心待他。但当初他能让这两人死人踏信服他,跟着他,绝缺不了尚老夫人在背后指点。尚老夫人自小教导他“慎独”——众处慎言,独处慎心,这才渐渐养成他孤高沉默的性子。
若他日太子上位,陆家外戚独大,而能左右陆放舟的唯有尚玉衡……
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尚玉衡面上却无半点波澜,望向江临川:“注意盯着江临月。”说完,不等江临川反应,便推开酒盏,起身出门。
算时辰,眉心该用完晚膳了。
江临川望着尚玉衡离去的方向,神色晦暗莫明。
西重门僻静,入夜尤甚。
尚玉衡飞身上马,奔至沈甫田暂住的柳湖居,意外发现尚府的马车居然不在?他之前特意嘱咐过雍阳,要等他来再走。到底发生何事,竟先走了?
尚玉衡下马敲门,让门子通报。
许久,才有人回话,说他家主子已歇下,不见外客。
听到这个回答,尚玉衡岂会不明白,是沈甫田将眉心“扣”下了。他手执马鞭,在门站了片刻。夏木荫荫,明月融融,一道高墙隔开墙里的佳人和墙外的行人。
此刻,眉心正坐在柳湖居一间厢房中生闷气。
晚膳后,沈甫田屏退下人,告之她两年前拒绝江家提亲的实情。
两年前,眉心险遭歹人凌|辱。表面上沈甫田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将眉心带回江南,责令其闭门思过。而带眉心溜出门的堂哥沈锦程,沈甫田更是一句责骂都没有。然而这位沈家家主却深信,根本不可能是一场“意外”。他多次派人暗中查证,皆无所获。
沈家家世庞大,即使沈甫田疑心是其弟沈甫良,查无实据,也奈何不得。
恰恰此时,江家派人上门提亲。
沈甫田心绪烦躁,便以“沈家教训,不牵涉朝政”为由,拒了。
此后两年间,沈甫田动用手腕,不动声色将沈甫良赶出江南,沈程锦这个内定的继承者也被撵到乡间,美其名约磨砺锻炼。沈家年轻一代子侄甚众,其中不乏品行能力出众者。
经再三甄选,沈甫田挑中四弟沈甫野六岁的长子沈锦言。
虽正式过继之礼,但沈甫田亲自启蒙,出入皆将这孩子带在身侧,众人皆心如明镜。
然而,沈甫田不肯行过继礼的真正原因是还想着让自家女儿招赘,生下孩子后,由他一手教导长大,才是他此生最大心愿。人都是自私的,即使风雅无双的沈甫田亦不能免俗。
孰料不及眉心及笄,便有不堪流言传出。
所指之事,赫然就是两年前的京都那场“意外。”
大川可防,悠悠众口难堵,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在江南,眉心的名声算是毁了。恰在此时,江家再次登门提亲,并言明不再乎流言。沈甫田多心高气傲之人,岂会让宝贝女儿受此大辱?
江家越是言之凿凿,沈甫田反倒愈疑心始作俑者就是江家。
此前,沈甫田已查到当年救下眉心的是京都镇远国公府尚家二公子。眉心得知后,撒娇哭闹,各种手段用尽,非要嫁入尚家。沈甫田权衡再三,与其落人话柄,不如顺水推舟。
就这样,眉心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尚玉衡。
可嫁过来之后,便传出新婚之夜新郎夜宿书房之事。
沈甫田虽远在千里之外,消息却灵通得紧。眉心嫁入尚家所遭遇的种种不堪,令他这个作父亲的猛然意识到让女儿远嫁的决定太过轻率。近来又传出尚家妖石之事,更令沈甫田寝室难安。
安顿好娇妻与家族事务,沈甫田决定北上京都,接回女儿。
得知原委,眉心虽惊讶,但明言表示,绝不离开尚玉衡。
可她哪是沈甫田这老狐狸的对手?她好说歹说,嘴皮子都说干了,可那臭老头就是铁了心要带她走。还说什么,等明早到尚家吱会一声,以后两家便井水不犯河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眉心不同意,沈甫田居然强行留人!
不过她没哭,也没闹,该吃吃该喝喝。她坚信,尚玉衡一定会来带她走的!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眉心揉揉酸胀的眼睛,心里满不是滋味。那混蛋怎么还不来?不会是被沈老头给吓唬住了吧?真没出息,这么容易就被吓到了,哼……
迷迷糊糊中,眉心感到有冰冰的东西碰到她的脸。
她陡然睁开眼,却有一只强有力的手飞快捂住她的嘴,黑暗中的人影冲她作出噤声的手式。
☆、第67章 帝王心 下
眉心呆呆望着眼前人,眼圈瞬时红了。
“眉儿……”黑影松开手,长臂一展,将她拥入怀中。
“哼!”眉心没好气又捶又打。混蛋!混蛋!这么晚才来!害得她担心死了。
尚玉衡捉住她的手,倾身吻上她的唇。眉心心中有气,恨恨扭开脸。两人你追我躲,不知不觉中纠缠到一处。尚玉衡压到她身上,手极熟稔地向衣襟中探去,握住那方柔软,用力一握!
“啊……”眉心低低惊叫出声。
“小姐,你还好吗?”守在门外的婢女轻声问道。沈甫田怕眉心逃跑,不紧门窗紧锁,门口派人寸步不离守着,就连鲁氏和喜鹊也被安置在旁处。所以问话的是个陌生丫头。
“没事……”眉心衣衫半褪,气息紊乱,瞪向尚玉衡,“你是怎么进来的?”
尚玉衡从身后拥着眉心,轻吻着她小巧的耳垂,警告道:“不要说话。”
“你……哦!”又一声惊呼冲口而出!
“你……你混蛋!”眉心身子抖得厉害,羞愤无比。他……他居然用嘴咬那里,太过分了!
“是吗?”尚玉衡微抬头,坏笑道,“其实,我还可以再混蛋一点的。”
外面有人守着,眉心不敢出声,只能任着他放肆胡来。尚玉衡却是得寸进尺,以唇齿占据她的全身,在她羞怯愤怒的目光中,肆意攻城掠地。
良久,两人才虚脱般并躺在一起。
眉心抓起尚玉衡的左手,在他手背上狠狠留下一排牙印。该死的混蛋,故意折磨她!
手背上的刺痛,令尚玉衡微微皱眉,嘴角却仍愉悦向上弯起。等眉心发泄完怒火,他侧过身,目光沉沉,哑声道:“眉儿,我真一刻都舍不得跟你分开。”
之前离开柳湖居,尚玉衡未回尚府,而是直奔凤翎卫官署。
暗夜中,尚玉衡行走在空阔而寂寥的皇城,登上京都最高的东仪门城楼。斑驳的城墙见证他与眉心第一次相拥亲吻,更见证千年来无数风吹雨打,朝代兴衰更迭。
汉时,李陵之祸,李家满门一百多口,上至七十岁老翁,下至不满周岁的孩童,全部押至城楼上,斩首示众。鲜血涂满城墙,头颅堆起一座小山,惨绝人寰!
第二天,尸体被大车拉走,鲜血用水冲去。
除却淡淡的血腥味仍存,城门依旧巍峨,街市依旧太平。
尚玉衡日日从墙下走过,心如止水。
他恪守职责,心无旁骛。
可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甘于寂寞平凡。
尚玉衡相信江临川不会对眉心如何,却不相信江临川这个人。若庆隆帝与陆家真到非到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江临川身为庆隆帝的心腹,却将嫡妹嫁入陆家,难道不怕受鱼池之祸?
江临川,此人自视太高,很享受把一切握于鼓掌之中的优越感。
换句话,这个人,野心极大。
庆隆帝性子温雅,虽无经天纬地之大气魄大胸襟,也算得上勤勉仁厚的帝王。陆太尉陆崇左已位极人臣,帝王家赋予他无上的荣耀与权力。若不觊觎那九五尊位,已无所求。
多少人暗中嘲笑陆崇左精明强悍一世,却生了个草包儿子。
尚老夫人却告诉尚玉衡,这恰是陆崇左最厉害的地方。
没有永远屹立不倒的锦绣世家,十里皇都,曾出过多少簪缨望族?权臣生前显赫,死后大多树倒糊散。正如尚玉衡曾对顾云庭说过的霍光,大权独揽,历经汉武帝、昭帝、宣帝三朝,官至大司马大将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谓煊赫之极。然一旦身死,霍氏一族即遭到满门抄斩,女儿霍成君也被废处昭台宫,十二年后自杀。长安城中有数千家人家被牵连族灭。
现如今的陆家,怎知不是下一个霍家?
陆崇左风光一辈子,也得顾及死后自个的子孙后代。所以他养废嫡长子,几个庶子亦不成器。嫡长女入宫为后,早早诞下太子,谨言慎行,无半点错处可挑。
即使陆崇左不在了,庆隆帝也没必要对陆家赶尽杀绝。
然而帝王之权,讲求的是平衡,庆隆帝亟需足以与陆家相抗衡的势力。江家恰逢其时,一飞冲天。俨然炙手可热一代新贵。然而毫无根基的江家,如何与百年勋贵大族相抗?
陆崇左今年且五十,正值春秋鼎盛,要等着他老死,至少二十年。
江临川敏锐察觉到庆隆帝心中的焦虑,他怂恿庆隆帝搞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与其说是对陆家的挑衅,倒不如说是逼尚家在帝王与陆家之间作出选择。尚家满门忠烈,世代恪敬职守,纵使尚玉衡与陆放舟的私交再好,又如何抵得过君恩浩荡?
尚家没有选择,否则就是乱臣贼子。
若尚陆两家决裂,尚玉衡对陆放舟的影响力有多少,对陆家的打击就有多大。
江临川料定尚玉衡别无退路,索性全盘托出。他甘冒杀身灭族的大祸,那是因为他要做的不是宠臣,而能与陆家平起平做的权臣。或者说,他想取而代之。
此等权谋之术,历朝历代,数见不鲜。尚家可以选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然而朝政大事,事关天下苍生社稷。上位者的一句无心之言,就可能造成血流成河的惨剧。
当年萧家惨遭灭门,不正是如此吗?
尚玉衡问眉心:“你怕吗?”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家破人亡。
眉心没有立刻回答,经历过一场生死,她不可能还视一切为儿戏。她的选择,不仅是她一个人的生死,会牵扯到她的父母亲人以及事个沈家。
可是,她不能离开尚玉衡,
“没有别的法子吗?”眉心陷入深深苦恼之中,她甚至想过,实在不行,她只能与沈家决裂。可一想到爹娘伤心难过的样子,她的心又痛得不行。
那个皇帝,脑子坏了吗?非要逼尚家干嘛?
还有江临川,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太讨厌了!
尚玉衡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轻笑道:“有。”
眉心瞪大眼睛:“是什么?”
尚玉衡望着她,没有说话。
“快说嘛!”眉心急了。
尚玉衡覆身封住她的唇,低低道:“狼,即使收起利爪,也还是狼。”
江临川确实厉害,有头脑,有胆识,也有足够的手段。但他却忽略一点,尚家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江临川以为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眉心很好奇,想要问清楚,可是……她已没有办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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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甫田践约登尚府。
老夫人偕尚家众人亲到门口迎接。沈甫田素有江南第一儒商的雅称,接人待物自是潇洒大气。两家人坐到正德堂上,言笑晏晏,可谈得内容却颇不愉快。
沈甫田果然提出和离之事。
尚老夫人言辞恳切,不肯答应。
可眼下,眉心在沈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