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缓缓升起,尘埃渐渐落地,一个娇弱袅娜的背影渐渐的清晰起来。
她的背是那样的挺直,身形却是那样的单薄,裙裾微微扬起,仿佛刚才的那一阵轻风就要把她吹去。
尤为刺眼的却是她那一身大红的新婚艳服,她竟然是个正要拜堂的新娘子。
那柔弱的身躯顺随着缓缓飘浮的尘埃慢慢的转动了过来,八仙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一双眼睛里一片冰冷,根本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是你?”最为吃惊的自然是刚刚自婚堂赶来的荷仙姑,荷仙姑轻上几步,径直来到月华面前,轻轻盈盈的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正在拜堂成亲吗?”
月华那冰冷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眨也不眨,却缓缓的把右手提在了胸前,右手中握着的正是那黑色的刺魂。
一点昏黄的灯光刺穿了雨夜,八仙皆微微抬起头,看到了西南方一座八角塔楼,灯光就是从塔楼的最上层一扇拱形的窗口中射出的。一个胖胖的圆圆的大脑袋印在那窗口之上,他正是八仙此行要找的人。
荷仙姑收回目光,射在月华的脸上,目光中已经有了紧迫:“赵姑娘,我们有急事,请你让路!”
说完,荷仙姑斜身窜出,一个红影只轻微一晃,那个柔弱的身子又挡在了荷仙姑的面前,眼睛似看非看,目光中依旧冰冷,刺魂仍是那样平平的伸着,拦在荷仙姑身前。
“仙姑,不要跟她客气,让我来,”蓝采和正要抢步而出,却被铁拐李无声的拦住了。
荷仙姑秀眉一竖,语气变的冰冷:“如此我们就得罪了!”
说完,荷仙姑抢步进身之间,已经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刺向月华左肩,这一剑迅急如风,却又稳如謦石,只此一招便可看出荷仙姑剑术上的造诣,远超过武林中的所有用剑好手。
这一剑荷仙姑只使出了七成功力,只盼着那赵月华能知难而退,只为逼她让路,并不为伤人,因此剑上尚留了三分余力。
哪知,自己的长剑刚刚递出,便觉眼前红光一闪,对手的身形竟然消失了。
荷仙姑心中一凛,已知赵月华的武功绝不简单,沉心凝神一测之间,已知赵月华的方位,荷仙姑轻提一口气,使出遁移仙法,身子突然间出现在了赵月华的身后,左手运足内力,一掌向着赵月华背上拍了过去。
自己的遁移仙法在八仙之中不能称第一,也足可称第二,若单论轻身功夫,八仙之中自己谁也不服,因此荷仙姑自信这一掌必定会重重的击在赵月华的背上,把赵月华击下地去,荷仙姑甚至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减去几分力道,免得把赵月华打成重伤。
自己的掌势已经推出,哪知结果却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只见那离着自己手掌已经不及一寸的玉背,突然间顺着自己劈出的掌风轻轻一转,竟然把自己的手掌避了开去,自己必中的一掌竟然变成了自月华的背后轻轻擦过。
突然,胁下“日月穴”一痛,一口气提不上来,一股大力突然重重的推在自己小腹之上,其力即柔且刚,荷仙姑一声闷哼,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摔向了七仙脚下。
其余七仙自然不能让荷仙姑摔下,吕洞宾早已飞身而起,轻轻挽住了荷仙姑的手臂,把荷仙姑放在了地上,关切的问道:“仙姑,你怎么样?”
蓝采和早已忍耐不住,举起玉板就要冲上,却被脸色铁青的铁拐李再次挡了下来:“湘子,你去请赵姑娘让路!”
“是,”韩湘子答应一声,举笛缓步而出。
蓝采和看到铁拐李竟然派韩湘子出战,而不用自己,不禁恼怒的吼道:“师父,为何不让我去?”
旁边的汉钟离一摇玲珑宝扇:“师父是为你好,怕你吃亏!”
“我吃亏?难道韩湘子能打过我吗?”
“若论拳脚上的功夫,湘子自然不一定是你的敌手,只不过如果是斗灵息的话,湘子就要胜过你许多了!”这次接话的仍然是汉钟离。
蓝采和一看月华手中提着的那柄刺魂,再想想赵月华激装亢金龙时的威势,不禁一口气泻了下来。
这时,韩湘子已经到了月华面前,抱拳一礼,文质彬彬的说道:“赵姑娘,我们是友非敌,你何苦要阻住我们的去路与我们八仙为敌呢?”
“赵姑娘,你也曾与我们八仙并肩做战,你的性命还是我们八仙所救,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赵姑娘的才情、武功,我们八仙深为知晓,只不知赵姑娘为何会与我们八仙为敌,莫非是受了妖人所胁迫?”……
不管韩湘子如何滔滔不绝的说下去,赵月华始终是那样的一个姿式,身子笔直的站着,眼睛平视,好似看向近处,又好似看向远方,又好象什么都没有去看。
在后面观阵的蓝采和早急了,举起竹板冲着韩湘子喊道:“你到底是打还是不打,要是不忍心打,就换我来。”
汉钟离也跟着说道:“湘子动手吧,时间不多了!”
韩湘子虽然听到后面紧催,依然极为有礼貌的对赵月华说道:“赵姑娘,既然你不听在下好言相劝,在下也是无法。只是我大你小,我男你女,实是不好相斗。这样吧,在下就献丑了,吹奏一曲‘百鸟朝凤’,请赵姑娘品评,如果赵姑娘经受不起,请尽早出言就是!”
说完,韩湘子缓缓举起长笛,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开始起调极低,紧紧的盯着赵月华的眼睛,只见赵月华依然是同一个姿式,直直的站着,并无异样的反应,才放心大胆的高声吹奏起来。
笛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如投入海水中的巨岩,激荡着海水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即使是那如注的大雨也不能阻挡这笛声分毫。
满地狼狈的木板楼内,两具厮缠在一起的躯体突然间分了开来,上面的一具就如突然嗅到危险的眼镜蛇,猛然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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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注的大雨中奋力奔跑的一个女人,听到笛声突然间站住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仔细的辨别着笛声的方向,她的头发早已凌乱不堪,衣裙上溅满了泥水,身后传来一个男子一声声焦迫的呼唤:“婉妹,快回来,快回来!”
她对这一切只是理也不理,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找到霖儿,拼死也要找到霖儿!”
她已经失去了一次,不能够失去了第二次了!
她怔怔的听了一会儿笛声,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变了个方向,趟着泥水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笛声突然间哑然而止。
吕洞宾一挺身躯正要上前,却被铁拐李一挥手拦住了。铁拐李背着那个硕大的葫芦,拄着拐杖,一步一步颤颤悠悠的向着月华走去,背影是那样的苍凉,身后的七仙皆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谁都没有言语,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
“唉,人世间善恶原只一线,一念浊则为恶,一念清则从善,从善则问心无愧,胸怀坦荡;为恶则如入沼泽,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境。”铁拐李轻轻捋着颌下短须,眼光看向别去,仿若是深有感触的自言自语道,突然铁拐李摆过脸正对着月华,微微一笑说道:“其实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对善恶的看法也不相同,或许在你的心里,你一直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善的,而我们则是恶的。天意难测,善恶难分,既然我们走到了此步天地,这一战总是少不了的。呵呵,有一句话叫做‘造化弄人’,那是一点也不错的。如果我们退一步或许就可免去这一战。不过,这一步偏偏是我们不能退的,想必你也不会退这一步。呵呵,只有让我这个瘸子来领教领教姑娘的刺魂了!”
说完,铁拐李拐杖在地上一顿,右手法诀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两眼看准了月华的双眉之间,连胜两场都显的从容不迫的月华突然间如遇重击,猛然一飞而起,直直的向上冲去。
铁拐李的目光紧紧的盯住月华的身形毫不放松,头随着月华的身形微微向上仰起,脸色铁青。
月华在空中身形旋转,轻轻一个转折,手中的刺魂突然间腾空而起,在空中运转如轮。
那刺魂的转动仿佛带起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如注的雨滴突然变成了四射的雨箭,以月华为中心呈圆形向四面八方发射出去,满天的乌云也随之疯狂的转动起来,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黑洞形成了,黑洞的中心直通天际,黑洞的下方就是月华那柔弱单薄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旋涡卷起一样。
刺魂越转越快,旋涡也越来越深,突然间一束明亮的月光透过那连通天际的黑洞直投下来,正投射在那疯狂旋转的刺魂之上,刺魂突然间发出了慑人魂魄的黑光,月华纤手微指,细长的手指被月光映照的如玉般透明,一大片的月光突然间被刺魂所反射向八仙所处的地方洒去。
“小心,”铁拐李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声惊呼里充满着恐慌,身子一跃,以与自己身体不相衬的敏捷出现在了七仙身前,接着右手食指向着后背的那个大葫芦一指,然后指向天空中的刺魂。
那个硕大的葫芦猛然自铁拐李背上飞出,飞出之时早已自动的打开了葫芦口,一股肉眼可见的清气自葫芦中发出,包住了那片洒下的月光,月光随着那股清气慢慢的被吸入了葫芦里,清气渐渐凝结结成了一条白色的气带,一头连住了葫芦口,一头系在了旋转着的刺魂之上。
那正在疯狂旋转的刺魂突然间一顿,好象要停下来,月华突然间仰头向上,发出一声清啸,身子陡然升高三尺,右手双指并成法诀向着那刺魂一指,那略一停顿的刺魂猛然又重新疯狂旋转起来。
“嗯,”铁拐李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那个硕大的葫芦陡然间被刺魂拉近了丈许,好象要被刺魂吸过去一样。
铁拐李急忙拐杖连顿,法诀连指,额头冒汗,身子却在慢慢的随着那硕大的葫芦向前滑动,在地面上留下两条尺余深的深沟,而且向前滑动的速度还在越来越快。
“不好,师父一人抵不住,一齐上,”看出情况不利的汉钟离急速的对着另外六仙说道,说完汉钟离立即盘膝坐在了地上,左手放在丹田,右手捏成法诀立在胸前,一股巨大的灵息传送到了铁拐李身上。
接着,反应过来的吕洞宾、曹国舅、张果老、韩湘子、蓝采和、荷仙姑全部盘膝坐在了地上,做出和汉钟离同样的样子,把自己本身的灵息皆传到了铁拐李身上。
铁拐李的身形终于稳住了,不再向前滑动,铁拐李也急忙盘膝坐了下来,把八仙之力合在一起,同时加持在了葫芦之上。
葫芦口喷出的清气立时粗大了三倍,空中的刺魂再一次一顿渐渐的慢了下来,就好象被套上绞索的转轮,承受不了那绞索上重物的重量,又像是用尽了力气拉磨的驴子,脚步渐慢,喘息渐重。
在空中的月华宛如受到了侮辱的仙子,满头的青丝突然间暴开,双目圆睁,如电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了刺魂之上,紧紧并在一起的右手法诀指定空中的刺魂慢慢的在自己头上旋转起来,那将要停息的刺魂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再一次随着月华的节奏慢慢的加速旋转起来。
随着月华的法诀越转越快,刺魂再一次搅起了满天的乌云。
地上的八仙个个头上大汗淋漓,就如洗过了一样,胸前的法诀在剧烈的颤抖着,空中的那个联系着刺魂的葫芦也随着八仙法诀的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