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不进去?哼,说不定是大姐多事,悄悄把钉子拔了。”
此计不成,另图他法,曹衡笑嘻嘻双手端起早准备妥当的杯盏,恭恭敬敬捧到林熠面前说道:“先生,请用茶。”
林熠懒洋洋抬眼看看他,若说这小子喝完药就学乖了,至少表面上会尊师重道,孝敬先生了,那当真是天下奇闻,问道:“孙少爷,你的病体可康复了?”
曹衡一只手按住杯盖,里头似有细微的轻响,回答道:“先生的药方真灵。今早学生起床,什么病痛都没啦!所以我特意让丫鬟炖了参茶,聊表谢意。”
林熠望着杯盏呵呵笑道:“孙少爷客气了。”他抬手做接状,触到杯底手心真气微吐,果然“吱吱”尖叫声中,一只毛茸茸的小老鼠掀开杯盖打从里面冲出,一旁正自惊奇的曹妍见状不由失声尖叫。
那小老鼠蹦出杯盏,不偏不倚哧溜钻进曹衡脖领,顺着胸口直往下窜,竟到了裤裆里。曹衡猝不及防,骇然变色,隔着衣服怎也抓不住它,蓦然惨叫道:“妈呀─”顾不得曹妍在旁,手忙脚乱褪下棉裤,伸手去掏。
林熠假作惊惶道:“哪来的老鼠!这、这不是参茶么?”
曹衡面色苍白,从裤子里逮出了肇事的家伙。幸亏这只小老鼠昨夜吃得甚饱,不然到处乱啃乱咬起来,自己可大事不妙。他惊魂未定,紧攥着“吱吱”乱叫的小老鼠喘息道:“我、我也不晓得,说不定是哪个下人干的好事。”
林熠怒道:“反了他们!待老朽禀明夫人,定要查出罪魁祸首。”
小家伙自己就是祸首,听林熠一说赶紧用两根手指夹住小老鼠的嘴巴,反手藏在身后,忙道:“先生,咱们先上课。待会儿放学,衡儿再禀报娘亲,请她查办。”
林熠见好就收,颔首道:“好,请孙少爷先将这只老鼠放生。需知圣人有好生之德,纵一草一木亦爱如己出,况且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鼠乎?”
曹衡应了,提起裤子奔到门外,倒拎起小老鼠尾巴,低骂道:“笨蛋,连往哪儿钻都搞不明白,亏得本少爷养了你一晚上。”松手将它放了,小东西在地上打个滚,一溜烟逃进墙角的石缝中。
曹衡垂头丧气回到屋里,见曹妍掩口在笑,狠狠瞪了一眼,蔫蔫地坐回位上。
林熠看看摆在案上的书籍,问道:“孙小姐,你们已学到哪一篇了?”
曹妍回答道:“禀先生,咱们刚学完《问礼七章》,正要开始拜读《知物集》。”
《问礼七章》与《知物集》俱是文圣骆子所著,曹妍九岁、曹衡七岁便已学到此章,进境也算快的了。
林熠幼时也曾在二师兄宋震远的督导下研读《知物集》。宋震远诗文风流着于昆吾,他耳闻目染也不逊色。单是要对付两个孩童,肚子里的那点文墨自是足够有多,游刃有余。
可惜林熠打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论及跷课偷懒的功夫,恐怕曹衡知道会惊为神人。要他照本宣科给二小一句句道来,岂不先把自己气闷至死?
他草草翻了几页《知物集》,皱眉道:“子曰:‘学而用之’,方为大道。又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见读书不能光凭死记硬背,需时时刻刻身体力行,用心体悟才能事半功倍,领会圣心。走,老朽带你们到后花园赏雪品梅,咱们也挪一挪窝。”
曹衡一声欢呼,高高抛飞书本,跳起道:“好啊─”
林熠反背双手,领着兴高采烈的曹衡和满腹疑惑的曹妍出了小院,迳自往后花园去。守在外头的丫鬟不敢拦阻,忙禀报曹夫人知晓。
曹夫人心中虽是诧异,但也只淡淡说了句:“听凭钱老夫子的主张,莫要管他。”
三人到了后花园,大雪初晴,园内数十株寒梅冰枝嫩绿,竞相绽放,花色美秀,争奇斗艳,疏影清雅,幽香宜人。
林熠一指梅树说道:“你们两个可听说过,梅乃二十四番花信之首,被誉为花中魁首。自古有诗颂赞道:‘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又有言曰:‘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称咏其凌寒留香,铁骨冰心的铮铮气节。
“吾辈读圣贤之书,非为金榜题名,其志当在天下。便如这园中寒梅,风雪越烈,怒放越艳,永不向淫威逆境折腰。”
曹妍固然听得入神,曹衡也停下拨弄雪枝的手,神往无限道:“先生说得真好,大丈夫处世立身,就该像这寒梅自强不息,坚韧不拔。”
林熠嘿嘿道:“知难行易。孙少爷处处以大丈夫自居,可装病跷课,捉弄先生,岂是君子所为?如这寒梅,一任昨夜大雪狂暴,何曾低过半分头,俯下半寸腰?你既心存大志,就当以梅为师,自强自立,且莫做只会躲在爹娘翼下撒娇的温巢小鸟。”
曹衡脸一红,心头“咯@”一下道:“哎哟,原来这糟老头子早就识破了本少爷的妙计。但他说的也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偷懒跷课不是男儿所为。不过昨天那药害我呕了一天,这笔帐绝对不能算完。”
他点着脑袋,神气地一叉小腰道:“衡儿定要学作傲雪寒梅,展翅大鹏,绝不学温巢鸟雀!”
林熠见他言辞凿凿仿佛开了窍,哪管他心中转了那么多的心思,微笑道:“斯言善哉,老朽当拭目以待。”
第三章传功
其后十余日林熠深居简出,上午授课,下午疗伤,到得晚间便思悟奇遁身法。他的授课手段总是别出心裁,似乎没有屋檐束缚的广阔天地才是最好的教室,讲解起来亦纵古博今,妙趣横生,听得二小心旷神怡,嬉笑连连,再不把读书当作苦事。
曹衡每日准时到林熠屋内请安听课,宛如换了个人,连布置的功课也做得妥妥贴贴,绝不偷工减料,曹夫人看在眼中,欣喜不已。
不过小家伙对如何给钱老夫子下套的功课,似乎有更强烈的钻研欲望,赌着气想要那糟老头在自己手底栽上一回。只是窝火的是,怎么到头来吃亏的十有八九还是自己?
一师一徒斗智斗巧乐此不疲,最后曹妍也忍不住加入其中,帮着弟弟给先生出题。尽管两个小脑瓜加起来也没钱老夫子一个人的好使,却惹得小院里欢笑不断,时时洒遍空寂寒冷的冬季天空。
这日午夜,林熠终于将手舞足蹈小八式里所有的幻空身法全部破解而出,心中喜乐自不待言。他的伤势亦逐步好转,真气从淤塞的经脉里已能通转小半,恢复了三四成的功力。
然而接下来林熠便碰到了一个更头大的问题,这些一鳞半爪的幻空身法独立成章,拆分开来施展无不妙到巅毫,却依旧难以融会成形。往往一式用完,方位体姿怎也无法顺利转化到下面的一式,勉强为之顿显生涩无比。
他并不沮丧,毕竟在幻空身法的基础上另创新招绝非易事,假如一帆风顺反倒奇怪。可接连数日林熠都百般苦思不得其解,眼看曹彬就要行镖回来,自己总不能拿着半吊子的身法当作“绝学”糊弄人家。
他废寝忘食,画的九宫阵图就不下千张,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方案。如今串连珍珠的链子虽然有了,但这链子扭七拐八殊不流畅,等若前功尽弃。
这一天掌灯后,曹夫人见林熠郁闷烦躁,便提议下棋。两人在书房里摆开阵式,曹妍、曹衡在旁观战,为娘亲助威。
林熠棋力稍高,下到中盘已渐渐占了上风,在右上角围住曹夫人一条二十多子的大龙。曹夫人举棋不定,曹妍、曹衡七嘴八舌出着主意,可没一招好使。
又下了几手,大龙终被林熠的白子屠戮殆尽,胜负之势已十分明显。曹夫人本无争胜之心,推秤认输,微笑道:“先生好棋力,小妹自愧不如。”
曹衡不服气道:“要不是娘亲的大龙被屠,这局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林熠笑道:“孙少爷说的不错,夫人的大龙本该有救,却棋差一着,功亏一篑。”
曹妍好奇问道:“先生,你说我娘亲下错在哪里?”
林熠提子复盘,指向黑棋道:“适才走到这一手,老朽的围势已成,夫人却还一心一意想用中腹的黑子接应大龙,连成一气,不意正中老朽下怀。此时若改弦易辙,放弃接应而作出活眼,六步之后右下角当能形成双活之局,夫人的棋亦大有可为。”
他一面说一面摆放,果见棋盘上犬牙交错形成黑白双方双活的模样。尽管白棋在周边重兵围困,却也再奈何不得这条大龙。
曹夫人含笑道:“先生这一说,小妹才醒悟过来,敢情那一手‘接’是败招?”
林熠道:“接而不连,徒接何益?夫人若能弃接做活,便轮到老朽大伤脑筋了。”
曹衡收拾盘上棋子,鼓劲道:“娘亲,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再跟他下过。”
曹夫人正要询问林熠的意思,不意见他双目凝注,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接而不连,徒接何益?弃接做活,才是正道!”他反覆沉吟这两句话,好似入魔障了一般。
曹衡疑惑道:“先生,你在嘀咕什么?”
林熠一醒,猛拍桌案哈哈大笑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坤即是干,干亦化震!”
曹衡母子三人,被林熠突如其来的异样举动,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曹妍壮着胆子问道:“先生,您还下棋么?”
林熠满脸喜色,摇头道:“不下了,不下了,老朽要回屋睡觉去也。”
曹衡噘嘴嘟囔道:“赢了就跑,没种,还算什么圣人门徒?”
曹夫人呵斥道:“衡儿,你怎可这样对先生说话?”她也不明白林熠为何急于回屋,想来多半是悟到什么疗伤的法子,说道:“先生慢走。”将林熠送到门外。
曹衡见林熠晃晃悠悠,手舞足蹈的去远,奇怪道:“钱先生不过赢了娘亲一盘棋,就高兴疯了么?”与曹妍你瞧瞧我,我望望你,两颗小脑袋一起摇头。
林熠进屋在床上坐下,思忖道:“我这些日子一味想着如何将各式幻空身法合成一体,却是误入歧途。所谓接而不连,徒接何益?我何必要煞费苦心把这一招一式强行连贯?对敌之时,随机应变,哪一招不可承前,又有哪一式不能启后?
“譬如从‘渊底擒龙’中化出的那式身法,由干位踏中宫,依六仪之变最后收于离位。这离位不过是我为明步法而定的方向,随时随地也能当作坤位、干位另生新招,却不必非要接上自离位起步的身法。”
他想通这桩关键,眼前立时一片光明,脑海里诸般身法变化纷沓而来,只觉得不论如何组合贯串,都可随心所欲一气呵成,再无一定之规束缚手脚。不知不觉心入空明,浑然忘我,竟从床上起身,在屋子里步罡踏斗,游走起来。
起初他走走停停,身子稍嫌凝滞,不时会撞及桌椅床铺,甚至一头顶在墙上。但到后来步法渐渐成熟,在狭小的斗室中穿花绕步,翩舞如风,越走越快直化作一道闪电,奔腾不已。
体内的太炎真气逐渐被催发带动,光影绰绰,妙不胜收。若非潜意识里顾忌到夜深人静不可莽撞,心头舒畅得直想仰天长啸。
慢慢的林熠发现,从幻空身法里演化出的这七十二式精粹,刚好每八式可归入一类,对应九宫诸象。待七十二式翻来覆去的施展完毕,总能顺乎自然的回归中宫坤位,凝气定身。
奇遁七十二式至此终于卓然成型,而它的创制之所既非山明水秀的洞天福地,也非幽寂无人的蛮荒寒窑,竟是威远镖局一间不起眼的斗室之中。
那些桌子、椅子、床铺、橱柜,乃至横梁、立柱,无形里都被林熠假想成四面合围的劲敌,穿梭游走,如履平地,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