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点，小家伙。时间可不多了……”
略微粗糙的大手仿佛对待易碎品似的笨拙又小心地拉开他的手，并将脖子上其中一个放到他手心，合起。
“……至少留下……名字”
“英国人最常用的……最普通的……艾里克就好……艾里克·瑟斯。”
“怎么能……”
“艾里克——愿人如其名，一生平凡；瑟斯——你将会抚养他长大，这是应该的，他尊称你为父亲也不为过。剔除血亲的联系，无爱也无罪；平庸如路人，延续血脉……只愿他，安逸、幸福……”
一大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感到灼灼地痛。他难受地摇头，却冷不防“咕咚”一口吞下了滑落到嘴边的水珠。
是苦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半开着的古旧琉璃窗。
柔和的阳光与清风一同从阁楼外涌进，轻抚着他似乎还在阵阵灼热的脸颊。他舒适地再次合上眼，昏昏欲睡。
“艾里克，你醒了！”
一声惊呼令他惊觉自己的懒散，不动声色地在对方的帮助下慢慢坐起，靠在床边，右手伸进后背的枕头底下。
“霍普，咳咳，夫人。”艾里克轻轻呼唤着，干渴的嗓子却令他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仅仅一会儿，就感到筋疲力竭。
“哎，来，先喝口水。”老人及时端来一杯水，轻缓地拍着艾里克的后背。
清甜的水令他觉得好了许多，四处打量，之后疑惑地看着呵呵笑的霍普夫人。
“你先不要说话，好好听着，不然太费你的精力了，”老人面带欣慰地摸摸艾里克软软的头发，简单地为他解释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
“开始，你学院的同学本来是要送你到圣芒戈的加护病房，听说还是最顶级的，但是只有潘西不同意，他说你一定讨厌那样没有人情味的地方。那个孩子啊，很会为人着想，”老人微微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一副感慨的模样，接着她坐在床边，拉着艾里克的手摩挲着，道，“后来潘西通知了我，我当时吓坏了，想过之后也不同意，医院怎么可能照顾好我的小艾里？再顶级的护理，没有心，怎样都不算好”
“这一个月来，潘西一直在这里照顾你呢。还有一个叫弗林特的孩子也来过几次，不过他来时我不在。至于潘西……医生说你会在昨天醒来。那孩子昨天守了一天，今天一早出去说是要找个好医生来看看。”说到这，霍普夫人对还有些迷蒙的艾里克眨眨眼，探过身来吻了他的脸颊，说道：“好好在这里坐着，别说话也别乱动。潘西一会就回来。他看见你醒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去给你做碗粥，乖乖的。”霍普夫人小声诱哄着叮嘱他，为艾里克整了整有点歪的睡衣领，起身下楼。
艾里克呆了半晌，将右手从后背抽出。
他咬着牙艰难地用左手掰开紧紧攥住的有些僵化的右手。展开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片皱巴巴地长绿叶。
艾里克重重靠在床头，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无力地抬手为自己擦掉将要落下的汗珠。身体太虚弱了，还需要长期调养。
纵使如此想着，他还是合上右手，闭了眼在心中试探着念道：“TreeTree……”
在黑暗中，他看见自己的右手发出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
他惊喜地在心中大声叫喊：“Tree！”
“你吵什么啊！”一把略带沙哑的少年嗓音从右手传出，带着浓浓的睡意，却让艾里克激动地大笑起来。
他慢慢展开手掌，那里传出的光亮越来越强。
四周的黑暗随着越发强烈的白光渐渐变淡，似是变成了如有实质的黑雾，缓缓地被中心的白光从周围抽离，汇集，吸取。
艾里克眼怔怔地无声看着这一切，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我劝你不要这么激动，”懒懒的声音在全部黑暗被抽离，四周变得如同白昼时响起，比之刚才，多了一种饱食后的惬意感，“虽然你醒来了，但不代表……”
白光中抽出嫩绿的枝叶，伸展，成长，最后变成了一株茂盛的长叶草。
艾里克正准备将小草放到自己肩上，却手上一空。
转眼，只见跳到地上蜷成一团的绿草旋起一阵风，混合着柔光瞬间拉长变大，最后，艾里克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黑发黑眸少年，僵立在原地。
少年拨了拨自己的黑发，低头俯视着艾里克，得意地一笑。
他走近同时黑发黑眸的男孩，一只手搭在男孩左肩上，弯腰贴近艾里克耳边，轻轻地说道：“怎么？很惊讶吗？”
少年在感到男孩更加僵硬的身体后笑了起来，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在艾里克讶异的目光中笑得流出了眼泪。
“你……”
艾里克的话没有接着说出口，因为，一直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左胸口。他感觉得到，那只手的手指，冰冷而纤细。
那只手隔着艾里克睡衣的一层薄布料摩挲着，终于徘徊在他还未消退的伤疤上。不是像霍普夫人轻柔地摸他头发的小心，相反，是不容质疑与抗拒地重重地施以力量。
少年再次贴近艾里克的脸，低笑着耳语道：“你还记得吧！就是这里啊，”少年略带回味地舔了舔嘴唇，右手成五爪深深刺在艾里克胸前，喑哑着嗓子，说，“一剑穿过——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温暖的触感，美妙的画面……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艾里克利用刚才暗暗积蓄的气力猛地推开几乎趴在他身上的少年，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他只好弯下腰，大口喘气。
“哎，我忘了啊，你才刚刚醒来呢。”少年无所谓地摊摊手，明明是抱歉的话，从他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一丁点的歉意，反而满是幸灾乐祸。
艾里克微微蹙眉，他胸口感到了些微的凉意与刺痛。他伸手捂上，“咝——”的一声重重抽气。伤口裂开了。
不对，不是裂开了。
艾里克拧眉，抬头向对面少年看去，发现对方正放在唇边舔舐的指甲上确实有一段鲜红。
果然是被指甲划破了。
艾里克等待气力恢复了一点，站直身体，直视少年的黑色眼睛，轻轻开口道：“我并没有忘记，Tom Marvolo Riddle。”
对面的少年动作一僵，随即原本满是笑意的脸立即变得狰狞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忘记！你这个懦夫！我……”
艾里克轻轻摆手，成功打断了少年的话。他一面走过去，一面摊手表示无奈：“看，就连在我面前，你都没有说完一整段话的权利。”
他停在了对方面前，仰头望着少年充满恨意的眼睛。
少年被男孩直接的目光看得有些动摇，却又转念一想‘不对，在这里虚弱的是他！我完全可以……’
“停止你的妄想吧，”艾里克似是叹息地说道，伸手扒开对方的黑色校服，看到后了然地摊手，“果然如此。”
艾里克伸手指着对方坦露的胸部，缓缓道来：“我的伤口，经过沉睡后已经复原。而你的，却仍旧皮开肉绽，这时流淌的鲜血……开始应该没有吧，”他用手捏捏伤口边的细嫩肌肤，放到鼻前闻闻沾染上的血味，“你的指甲割破了我的皮，于是，你的伤口就重新开始流血，量还不小。以此类推，上次的伤……”
艾里克踮起脚尖紧紧搂住不能动弹的少年的苍白冰凉的脖子，高兴地闭上眼说道：“Tree，你是我的Tree！”
“我的血是你的营养品，我的黑暗是你赖以生存的食物；你有自己的自由，却难以违抗我的终止指令；你施加于我的伤害，将有七成返还到你自己身上；你还可以共享我的记忆，我却只能探查到你的微弱想法……”
艾里克掰着手指念叨着，撇撇嘴，“还好吧，虽然从第一次被你暗算就知道这个条约有多么废柴了。”
他扭头转身，正欲跨脚离开，却被身后的手臂禁锢住，奈何年纪小，怎么也挣不开。
“Tree，放手，外面应该有人快回来了。”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那是对我的侮辱！放我……”
“切！”
艾里克扭头不屑地瞥了已经被他自定为宠物的少年魔王一眼，鄙夷道：“你还不明白吗？还企图我放你走？况且，不是你的贪欲，妄图夺取你现在本体的力量，又怎么会有这种后果？你以为我想要一只不听话，随时会反咬我一口的……Tree吗？”
“其实……”艾里克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他捏开腰上的手，后退一步，思考半刻说，“打个比方吧！如果我说，杀了你的纳吉尼，我给你全世界的财富，你会答应吗？”
少年魔王听后立即杀气腾腾道：“我会杀了你！”
“对啊。你不是在密室说过吗？我们是很相似的……我的Tree就如同你的纳吉尼。我怎么可能亲手杀掉一直陪伴我的纳吉尼呢？”艾里克若有所思地说出最后的话，看向对面呆愣的少年魔王，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对了，你怎么知道纳吉尼的？”少年魔王明悟后，急忙追过去。
艾里克转身就跑，大喊道：“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等你养好伤再说吧！再见啦～”
“艾里克，你真的醒了？”
艾里克刚恢复意识，睁开眼，就听到熟悉的一声呼唤。他笑笑，抬头看向眼前的英俊少年，道：“潘西，好久不见啊。”
灵魂出现问题
第二十章
“不出去走走吗？”潘西走过来亮了亮自己手里的崭新溜冰鞋，靠在艾里克身上低头小声道，“至少你也指导我一下。”
艾里克无奈地合上书本，略微苦恼地揉揉太阳穴，道：“潘西，我已经说过了，你根本就没有学旱冰的天赋……我当初两天就学会的，有谁会像你一样……”
看到潘西呲牙威胁的表情，他很明智地闭上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内心里嘀咕：有谁会像你一样，教了一星期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嗤——我，潘西！怎么可能连一个旱冰都学不好！”潘西手握拳作骄傲状，随即又想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身子搭在艾里克肩膀，拿出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艾里克身后的椅背，发出“锵锵”的声响，搅得艾里克彻底没了看书的心思。
他认命地站起来，白了一眼潘西，道：“走吧，就这一次了，如果还学不会……”
“好嘞——艾里克，我在院子里等着你，你去拿你的旱冰鞋。”潘西闻言兴高采烈地欢呼着跑走了。
“脚在向前滑的时候记得向外倾，向外倾，对！你不要忘了跨脚啊——怎么又记得这个忘了那个！哎哎哎，你向哪里退的？别啊——”艾里克眼疾手快地抓住潘西半空乱抓的右手，却来不及阻止猛地回倒过来的潘西的整个人。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安静祥和的小院内，某个藏在帽子里的历经百战听惯了各种惨叫的夜间生物也不得不抖了抖软趴趴的叶子，蜷成一团。
潘西，应该叫的是我吧。
艾里克欲哭无泪地推推瘫倒在自己身上的潘西，为自己竟然又一次当了垫底沙包而抹了一把辛酸泪。
是的，又一次。
学旱冰总摔倒？好，这没什么，旱冰就是在不断的摔倒中慢慢学会的。
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潘西要摔倒的时候，都要使出比学旱冰敏捷熟练得多的身手一把抓住在旁边帮忙的他做垫沙包的？
这样一天下来，都是潘西顶多哼哼两声好难学老子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