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汉子面带微笑,擒拿手化作伏虎神拳,拳掌交击,双方较上了内力,一个是弓步推掌,不遗余力;一个是稳如泰山,神色从容。
夏侯石赶到近前大声道:“行了,行了,老二别闹了。”随即冲年轻汉子拱手为礼:“綦毋老弟,经年未见,功夫进境神速,真叫人羡慕哇。”
年轻汉子连忙起身还礼:“夏侯大哥取笑小弟了,安兄、葛兄。别来无恙?”葛三泰笑道:“托老弟的洪福,飞贼捉了不少,光赏金就拿了一千多两。”
安若素因方才全力施为,未占到半点上风,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起怪话来:“綦毋公子,劳你挂怀,哥哥我的身子骨倒还没啥毛病,只是这手上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差劲了,动起手来,丢人现眼哪。”
“安二哥真会说笑话,刚才要不是你提防小妹出手,留了三成后劲,我哥他又哪能坐住他的椅子?”紫衣姑娘笑语解颐。
豪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对。竹姑娘真是人赛桃花,口似百灵,叫人解忧忘愁啊。松老弟,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到你这个好妹子哟?”
夏侯石见紫衣姑娘面生冷色,忙岔开话头,大声道:“松老弟,你和你妹子也是去大圣庄吧?咋不见你那几个死党?”
“噢,是这么回事,接到齐大叔的请柬,原本都是要来的,可偏偏曹大哥的一个朋友有了点麻烦,叫我们去帮忙,要是让小竹自已来,我又不放心,只好与他们分路而行了,只待大圣庄的寿宴一完,就赶过去和他们会合。”
“我哥他也真是,老拿人家当小孩子,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到齐大叔家贺寿,会会我楚燕妹子,又不是和人动武拼命,偏偏要跟了来。”紫衣姑娘娇嗔道。其实,哥哥不让自已单走独行,内中的原由她不是不知,但是在外人面前,不能不有所掩饰。
“你哥他也是为你好,等你……”葛三泰本来要说:等你有了如意郎君,他才会放心哩。可忽的想起这位綦毋姑娘对情爱之事一向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急忙改口道:“对了,松老弟,你与林家三小姐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呢?这顿喜酒,我们哥仨可都有点等不及啦。”
綦毋松微然一笑:“快了,就在今年九月中旬,林家的意思是等她弟弟林逸从龙虎山回来,乘我们婚礼之际,同时为她弟弟与桑家小姐行定婚之礼。”
“好哇,微山林家与飞云堡联姻,又有神刀兄妹加盟,侠义道实力大增,中原武林可保五十年太平啦!”夏侯石感慨万分地说道:“松老弟、竹姑娘,这里狭窄,走,到我们那桌上去,大家痛痛快快喝他一通。”
毕士英早已回到桌后,暗自责备莽撞,险些做出荒唐事遭人耻笑。埋头把饭吃完,听他们要过来,便起身会了账,朝当先走来的恶金刚抱剑拱手道:’“这位大哥,你们既然有事,小弟就先行一步,咱们在大圣庄再见。”
夏侯石略一沉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省着你在这儿干等,道上勤问着点儿,莫走了冤枉路。”
毕士英道了声多谢,冲安、葛二人以及綦毋兄妹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性情内向,不善辞令的他,在众人年前不免显得有些局促,无意之中加快了脚步,与紫衣姑娘擦肩而过,两个人的目光,极为短促地碰在了一起,姑娘的神情还是那么宁静,矜持。可随着飘入鼻孔的那一缕奇异幽香,年青人的心跳,骤然加快,一种异样的感觉,刹那之间左右了他,在酒肆门外驻足片刻,平息一下飘乎不定,驿动纷乱的心绪,朝城东门走去。
“夏侯兄,那位年青人是哪个门派的?看样子功底不错。”綦毋松望着毕士英的背影问道。
“哦,他是全真南宗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说来好笑,时才你们三个在那儿动手戏闹,那位小兄弟差一点要仗义助拳哩,也不知他要帮着谁?”夏侯石笑呵呵地说道。
綦毋兄妹相视一笑,没说什么。怨气未消的安若素讥嘲道:“哼,好个不知深浅的浑小子,也不掂掂自已有多大份量,胡乱架梁子,不是找倒霉吗?没动手是他的造化,不然……”
“安二哥,”紫衣姑娘不以为然地打断豪丐的话。“你也别那么说,刚出道时谁不是那个样子,他又怎么知道你们是在闹着玩儿,武功高低不说,起码人品还不坏。”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豪丐非得跟他抢白几句不可,但出自一向渴慕、怜爱的神刀玄女之口,他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妹子说得一点不错,象他那么大时,我还跟着师父没出徒呢。可这话说回来,要是跟妹子你比起来,那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你那么年轻,就已经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
神刀玄女綦毋竹涩然一笑,没吭声。一瞬间,美丽的一双大眼中,注满了忧郁和悲伤。
夏侯石暗怪老三多嘴讨人嫌,要知道綦毋兄妹之所以早早就闯荡江湖,是因为他们的父亲,一代刀王綦毋梦龙,在七年前,惨遭暗杀组织血手会的暗算,家破人亡,逼不得已兄妹二人才漂泊江湖,相依为命,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便道:“老二呀,别光顾着说话,快到厨房,再挑几样好菜。綦毋老弟,咱们今个是不醉不休。”
綦毋竹接口道:“夏侯大哥,喝可是喝,不过得速战速决,天黑之前,咱们还得赶到大圣庄呢。”
“对、对,还是竹姑娘想得周到,这样吧,就由你把关,你说啥时候停,我们就啥时候打住,抬屁股走人,不能耽误了正事儿。”恶金刚夏侯石爽朗地笑道。
江西龙虎山
道教自两宋以来,分流和并,逐渐形成了全真、正一两大派。元代,从成吉思汗到忽必烈,都极为推崇全真道。至大明立国,为了有别于前朝,太祖朱元璋乃召正一派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入京,封为正一真人,世袭二品,授银印,命其永掌天下道教。
嗣汉天师府,又叫大真人府,座落在上清古镇,是历代天师的起居之所。府第背依西华山,面临泸溪河,东边不远是正一万寿宫(清初改为现名“上清宫”),西边十五里便是龙虎山主峰。整个建筑金碧辉煌,气象森然。其规模之宏大,除了京城的皇宫,大概就只有山东曲阜的孔府,能与之相匹了。
“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府门口的这副抱柱楹联,乃是嘉靖年间的大书法家,礼部尚书董其昌的手笔。天师府及历代天师在明代的地位和荣耀,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晌午时分,上清镇的长街上,一老一少两名道士,大步流星地赶往天师府。从他们稳健、迅捷的身姿,便可看出二人身手不凡,尤其是那位老者,目光湛湛如电,太阳穴高高突起,不见他如何用力,已是疾走如飞,常人就是骑着马,也甭想撵得上他。此人便是正一派第一高手,天罡剑客张国瑞,年轻道士是他的儿子张显平。
“爹,咱们把万寿宫从前到后找了好几遍了,也不见紫薇妹妹的影子,我看她准是跟林师弟下山去了。”张显平皱着眉,焦灼地说道。
张国瑞神情凝重的说道:“还是到真人府问问为好,要是紫薇她万一回了家呢,况且,既便是她真的下了山,也该让真人知道才是。”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发现门中唯一的女弟子,也就是第五十代天师张国祥的掌上明珠张紫薇不见了,怎不叫天罡剑客心急如焚。
守在天师府门旁的两个精壮道士,向二人稽首施礼:“师父,二师兄,怎么这般急,出了什么事吗?”
“刘师弟、陈师弟,你俩看没看见小师妹回来?”张显平急促地问道。
见二人摇头,张国瑞沉声道:“显平,你速回宫,挑选十一名同门,骑最好的马,到这里听候差谴。”又冲守门的两名弟子道:“我要见真人。”
“师父您请,我先去通报。”姓刘的年轻道士说着,飞快地向府内奔去。
天罡剑客张国瑞穿过仪门,绕过玉皇殿,直至天师府内宅“三省堂”。前厅是天师接待客人的地方,内有正一派创始人,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的画像。
“二弟,紫薇她真的不见了吗?”第五十代天师张国祥,年近六旬,银须飘洒,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重重的忧虑。边问边摆手让座,侍者端上香茗。稍后进来的是他的夫人,驸马都尉谢公诏的女儿。他们的婚事乃是万历皇帝亲自批准的。
老夫人惶急道:“她二叔,薇儿她究竟会跑到哪儿去呀?除了京城的舅舅家,别处根本没有她认识的人,这吃、这住、可怎么办呢?唉,这个孩子也真叫人操心呢。”
天罡剑客面带愧疚道:“怪只怪小弟粗心大意,没能照顾好紫薇,叫兄长、嫂夫人担心着急……”
“她二叔,不要这么说,”老夫人虽然替女儿担忧,还是通情达礼地劝解道。“紫薇这孩子也是太认性了,都是我们打小宠坏了她。”
真人也道:“是啊,二弟不必过于自责,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把紫薇找回来。”
张国瑞感激地点头道:“兄长、嫂夫人,我这就派显平、显华他们分头下山,要是紫薇是跟着林公子一起走的还不要紧,林逸那孩子身手不错,人又机灵,会照顾好紫薇的。”他口中安慰着兄嫂,心里的隐忧却没敢尽吐。告退出来,张显平已按父亲的命令,调齐了人手,飞马赶到天师府的大门前。
心事重重的天罡剑客,扫视了一眼众弟子,开口说道:“紫薇下山的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最大的可能是跟林公子走的,要是他们俩在一起,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怕就怕紫薇她使性子单走独行,况且她还偷着拿走了我的赤华宝剑,若传扬开去,势必成为众失之地,凶险之极。所以,沿途之上你们要多加留意此剑的消息,找人就会容易一些。”
“爹,那我们朝哪个方向追好呢?”张显平为难地问道。“是不是直奔林师弟的家?”
张国瑞略一思忖道:“你林师弟临行之前,我交给他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父亲林老盟主的,另一封是给我住在陕北老朋友的,至于林公子先送哪一封,就不得而知了。我想紫薇走的也是这两个方向。对了,还有就是京师她的舅舅家,你们分成三路追赶,只要不漏过去,还是有九成把握的。”
“师父,要是我们找到了小师妹,而她又不肯跟我们回来怎么办呀?”众弟子都了解这位真人千斤的脾气,未免犯愁。
天罡剑客也甚感为难,踌躇片刻道:“这样吧,你们每一路带一只信鸽,无论哪一路找到紫薇,而她又不肯回山,一定要盯住她,别让她再走掉,然后用信鸽通知我,由我亲自去带她回来。事不宜迟,你们取了信鸽,就即刻登程吧!”
第03章 寿筵喋血
五台县大圣庄
高耸的门楼,披红挂彩,庄子内外,车马不绝,人声喧嚣,好一派喜庆气氛。大圣庄主铁掌孟尝齐元朗,素以广交四方而闻名江湖,他的五十寿辰,真可说是高朋满座,盛友如云。
午时刚过,酒筵正值高潮,桌椅板凳从若大的议事厅中,一直排到宽阔的草坪之上。数十名衣着整齐的庄丁,穿梭往来,珍馐美味,美酒佳酿,源源不断地送到宾客们的面前。过不多时,已是酒至半酣,宾客们差不多个个面红耳赤,敞开了嗓门,高谈阔论,猜拳行令之声此起彼伏,远远地播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