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感觉到,神鬼难测的高仙芝又在把玩他的命运。
赫纳利咬咬嘴唇,转身走到崖下,扯直嗓子喊了起来。
在不过一里外的一处隐秘石窟里,一个浑身黑衣,黑纱蒙面的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眺望着山崖处发生的一切。在她身后,是一群哭泣的小勃律老弱妇孺,从洞口投进的耀眼的光柱照在她修长婀娜的身上,勾勒出她凄美的风采。绸缎般鲜亮的栗色长发随风飞舞,笼在脸上的黑色面纱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眸,那里却是泪影婆娑……………阿米丽雅公主!神花公主!!家破国亡的苦涩如利刃绞心,使阿米丽雅痛苦得几乎不能支撑,天那,仁慈的佛祖啊!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多灾多难的小勃律的吗?你还要我怎么做啊!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一切:身体未愈她就派人星夜赶路去和云丹才让的吐蕃援军取得联系,恳请他们速占娑夷桥;刚刚能够骑马行走她又紧随高仙芝大军潜入阿弩越城,在遣人急告孽多城军情的同时,积极策划行刺高仙芝……,可惜都失败了!都被那个叫李天郎的唐人挫败了!真是命里的克星啊!这个被察卓那斯摩他们尊称为“雅罗珊将军”的李姓唐人……。阿米丽雅回头看看盖在一个孕妇身上的貂皮披风,自己也是在这件披风里醒来的……,真该一起杀了他!他是小勃律的灾星!不共戴天的敌人!哪怕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昏迷的苏失利之被珂黎布放了下来,赫纳利急急跑上前去探视,他摸摸苏失利之的脸,手背触到国王干裂的嘴唇。“水!大人……。” 赫纳利焦灼地抬起头,“能不能……。”旁边的杜环将自己的羊皮水囊递了过去,赫纳利感激地接过来,先轻轻给自己的父亲嘴里灌了点,又用手接水给他擦了擦脸。
“娘的,倒是个孝子!”席元庆咕哝了一句,也觉得口渴,伸手往鞍袋里摸索,没想到只摸出个干瘪的水囊,仔细一看,水囊不知什么时候被利器划个大口子,水早就漏光了,“去他娘的小勃律人!干的什么鸟事!”席元庆气恼地将破烂的水囊狠狠地扔在地下。李天郎笑了笑,顺手递过自己的水囊,席元庆也不推辞,仰头咕咕地痛饮起来。
“呵~~~~~呵~~~~~~~~~”
“噗!”席元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一惊,呛得口鼻喷水。“滚你娘的!什么鬼叫!”
叫喊来自苏醒后的苏失利之。
这一声叫喊,饱含绝望、屈辱、痛苦和无奈!
叫喊声随风传得很远很远……,阿米丽雅听到了父亲熟悉的嗓音,悲喜交加地跪坐下来,纤细的手指紧紧抠住石壁……。父亲!原谅我!原谅我的无能!父亲,你一定要活着!一定活着啊!
随之缒绳而下的是纳波王后和小王子,两人一出吊篮便和赫纳利紧紧抱在一起,到底是血浓于水啊,尽管也曾为争权夺势闹得你死我活,但国破家亡,能有什么还能比活着团聚更令人庆幸呢!
嘴角挂笑的高仙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看到李天郎安排士卒抬来了一副担架,将虚弱的苏失利之放了上去,他满意地耸耸肩,冲贺娄余润和席元庆一干人摆摆手,示意准备收兵。两将施礼各自归队,高仙芝一抖缰绳,冲李天郎说道:“护送他们回王宫,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李都尉,不得有半点差错!”说完,勒转马首率队回城去了。
李天郎心里长叹一口气,怎么自己又不由自主成为矛盾的中心。
到底是个小国,小勃律首都孽多城包括城外的居民也就不过两千多户,人口最多不过五、六千人。其王苏失利之的王宫是城内最辉煌雄伟的建筑,但也不过是个石块和黄土粘结的巨大堡垒,在高仙芝眼里,这样的王宫也只有苏失利之这样的国王才会傻住在里面。唯一令人惬意的地方就是那个巨大的浴室,据说是请波斯的工匠按照波斯萨珊王朝宫廷的样式制作的,大理石的浴池宽大舒适,还巧妙地引用了王宫后山挖出的一汪温泉。这汪温泉常年奔流,温度适宜,据说常用此水洗浴可祛除百病,护肤养颜,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纳波王后几乎视其为命根,每日都要在里面尽情沐浴一番,为不让其他人拥有这样的宝贝,苏失利之应王后之请,宣布凡有人私用者,会被砍去双足。
正因为如此,高仙芝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下榻之处放在了浴室旁边的偏殿里,这里和原来国王和王后的寝宫并排相连,很方便随时挟国王以令全国,也利于派兵集中守卫。
重兵把守的王宫***辉煌,西凉团又被高仙芝安排留守宿卫。李天郎丝毫不敢大意,将苏失利之、纳波王后、大小王子一并软禁在原苏失利之的寝宫,虽然礼数有加,但不得离开宫门半步,即使唐军内部官员如果没有高仙芝亲发的令牌也不得擅进。屋里面所有的利器和可能成为自杀工具的东西都被取走,连餐具都是原样送进,原样拿出。吸取阿弩越城遇袭的教训,西凉团不仅将哨兵增加了一倍,还增加了潜伏哨,屋顶则驻守了弓箭手,李天郎本人和他的两条巨獒就睡在寝宫外面的帐篷里,随时监视戒备。守卫可谓铁桶般严密,连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身心饱受打击的苏失利之整天坐卧于床,对自己经后的命运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纳波王后只知道天天以泪洗面,或者和小王子抱头痛哭;只有年轻的大王子赫纳利还算保持了王室的尊严,除了照顾自己的父亲外,就是在屋里读书,诵经,间或和进来巡视的李天郎聊上两句。
几天来,日子过得平静安详,高仙芝似乎也淡忘了落魄的小勃律王室,没有差人前来传唤他们,也没有对李天郎交代如何处置这一家。但李天郎清楚地知道,高仙芝不会平白无故让苏失利之他们休养生息的,他这是在故意冷落他们,羞辱他们,企图彻底打磨掉小勃律王室最后的骄傲。与此同时,傀儡衙门已经在高仙芝一手策划下建立起来,在干净利落地铲除了以五大酋长为首的小勃律亲吐蕃势力后,他很大度地以“首恶已办,胁从既往不咎”的策略稳住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勃律官吏们。同时,在孽多城内外张榜安民,严整军纪,使民心也渐渐安稳下来,但是每日城外大军声震天宇的操练喊杀声依旧不绝于耳,时不时在城内纵马巡逻的唐军骑队也蛮横地警告任何意图反抗者:这里是大唐武威军牢牢掌控的地盘!可谓软硬兼施,效果奇佳。尤其是那帮一直处于亲吐蕃势力倾轧下的“纯粹小勃律人”,以为终于拨云见日盼来了救星,在高仙芝威胁利诱下,纷纷倒戈加入唐军阵营,人人诅咒发誓千秋万代效忠大唐,这些官那!李天郎一想到这些就不禁连连摇头,那些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不惜战死沙场的小勃律士卒们要是看到这些达官贵人的表现,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啊?到底是谁在战争中赢利?当然有,比方说那个精打细算的阿悉兰达干……。。
“大人,大人!”说曹操,曹操到!
肥胖的阿悉兰达干出现在李天郎的视野,这个骑墙的家伙如今可算赚大了,高仙芝将他任命为小勃律的右国相,和德高望重的珂黎布共同监国。什么共同,其实就是他阿悉兰达干一手遮天,这家伙以商人的精明游走于唐人和本国宫廷势力之间,巧妙地用唐人压服了失意的珂黎布,又在国人面前摆出一副为民请命,忍辱负重的摸样,从一个小小的阿弩越城城主一跃成为小勃律权倾一时的大人物,很是风光。对目前自己之所以拥有的这一切,他心里雪亮…………如今整个小勃律都在高仙芝的控制之下,连自己的国王苏失利之的小命都捏在这个高深莫测的唐人手里,而看押王室的李天郎则是自己瞄向未来仕途道路上的重要一环。因此,借每日向高仙芝禀报政情的机会,阿悉兰达干都要拐个弯来和李天郎寒暄一番,还经常跪在宫外遥遥问候苏失利之和纳波王后及王子们,同时带来大批精美衣食,央求李天郎转送国王一家,当然,他也很乐意“顺便”送些给雅罗珊将军和他的部下,活脱脱一个赤胆忠心的能臣架势。“大人辛苦了!”满脸堆笑的阿悉兰达干老远就从李天郎深深施礼,尽管对这厮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但开门不打笑脸人,李天郎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一番。“阿悉兰达干,你今天又为你的大王带了什么?”李天郎扫了一眼阿悉兰达干手里的提篮,示意守卫的士卒仔细检查。阿悉兰达干恭恭敬敬地捧上提篮,当更的马搏利索地掀开上面的绸布,提篮里扑来一阵羊肉的香味,篮子里面是小勃律人爱吃的新鲜烤羊肉、上好的蜂蜜、散满芝麻的面饼、几壶酒和一些药品。另一个士卒对阿悉兰达干道声“得罪”,双手在他宽大的长袍里一阵摸索。马搏老练地将每样食物都一一尝尝,甚至将每块饼都掰成两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抬头问询地看着李天郎,搜身的士卒也将空手一摆,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不知为什么,李天郎觉得今天的阿悉兰达干总有点异常,尽管那胖家伙依旧唯唯诺诺,服服帖帖,但从他的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慌张。
锐利的眼光令阿悉兰达干如芒在背,就***这个李天郎难应付,浑身上下似乎就没个能渗透的缝儿!他看出来了吗?阿悉兰达干强制定定神,笑容不改,弯腰轻轻地将食物盖上,“还要烦请大人转送我家大王……。”刀锋般的眼光终于收了回去,阿悉兰达干收紧的肺略微松了松。“好,行了!”李天郎突然伸手将提篮拿了起来,掂了掂,转了两圈,也什么异样,但是他眼角的余光却发觉阿悉兰达干肥肉堆积的下巴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送进去吧!”马搏接过提篮,往门里走去,交给两个小勃律婢女,他也不能再进去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在这等着,呆会把东西拿走!”
“是,是!” 阿悉兰达干眼珠转动,看看周围无人,他凑近李天郎小声说:“听说明天从赤佛堂进军的大唐军队即可到达孽多城,小的按照高大帅吩咐,已召令小勃律所有八十二大小城主、酋长齐至孽多城观天朝神军军威,以断其对吐蕃之遐想……,”神神秘秘的阿悉兰达干将声音压得更低,“后天会有盛大的宴会,小勃律最美丽的天魔舞姬也会悉数登场,为众大人献技……………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啊!!连吐蕃弃迭祖赞赞普都垂涎三尺,数次要我王将舞姬送几个给他,我王都舍不得…。。,大人何不挑上两个?能伺候雅罗珊将军这样的神勇战士,也是她们的福分啊!不用大人劳心,小的自然会为大人安排好一切……。”不得不承认阿悉兰达干肥大的脑子里装满了心眼,短短十几天,就能用汉话将这一切说得有板有眼,看来在下面跟通译苦练了许久。
“大唐军纪,凡掳人妻女或军中藏匿妇人者,斩!”李天郎有意拂上了自己的横刀刀把,“你不会叫我违反军纪吧?”
“啊!啊!不敢!不敢!” 阿悉兰达干双手急急乱摆,“大人那里话!大人可不要吓我!”早在阿弩越城就见识了李天郎铁血执法的厉害,光想想就叫人浑身哆嗦!
送菜的提篮很快又传了出来,阿悉兰达干趁机向李天郎施礼告别,真的不敢再多说一句,低头接过提篮一溜烟跑了。
看着阿悉兰达干那肥胖臃肿的身材象上紧了发条的木偶一样慌慌张张地飞逃出自己的视线,李天郎也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这个鬼胖子,居然还能跑那么快!”马搏嬉笑着说,“头巾都差点跑掉了!”可不,阿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