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这样不行的,”佛罗多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半兽人,我们应该冲回高塔,而不是没命地逃跑。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就会识破我们,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条路!”
“可是我们不行哪!”山姆说:“除非我们长出翅膀。”
伊菲尔杜亚斯的东面草木不生,绝壁上毫无攀附的地方,山势直直地落到下方的深沟中。在十字路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耸的石桥;它跨过深沟,通往摩盖乱石遍布的崎岖山丘。山姆和佛罗多别无选择,只能死命地往那座桥冲;但是,他们还没抵达桥头,那嚎叫声又再度开始了。他们身后紧靠着山边的,就是那直入云霄的西力斯昂哥高塔,上面的岩壁反射着恐怖的红光。突然间,惊人的钟声响起,然后,众钟齐鸣、号角响起,从桥的另一端传来了回应。佛罗多和山姆两人正在那深沟中,连火山的光芒都被阻挡,因此完全看不见外界的变化;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听见了铁鞋的脚步声,道路的方向则是传来马蹄声──
“快点,山姆!我们赶快过去!”佛罗多大喊。他们笨手笨脚地爬到桥边的矮墙上。很幸运的,这里并不像之前一样距离地面数百尺,在这里,摩盖的地形已经变得较为平缓,几乎快要和路面齐平。不过,这里的光线实在太微弱,根本看不清处桥下是什么状况。
“好啦,我放手了,佛罗多先生,”山姆说:“再见!”
他松手了,佛罗多紧跟在后。这时马蹄声和半兽人的脚步都已经逼到他们身后,结果却大出人意料之外,如果山姆敢笑,他可能会大声笑出来。哈比人在担心会落入万丈深渊的恐惧中跳了下去,实际上这却不过只有数十尺,而且,他们着地的位置是连想也没想到的一丛灌木中。山姆躺在那边动也不动,庆幸吸着被割伤的手指。
当头顶上的声音都离开之后,他才冒险压低声音说:“佛罗多先生,天哪,我根本没想到魔多会有植物生长!如果我早知道,真该躲开来才对。我觉得这些树上的刺搞不好有一尺长,我全身的衣服被刺得都是洞,真希望我当初有穿半兽人的盔甲!”
“盔甲一点用都没有,”佛罗多说:“连皮裤也是一样。”
※※※
他们挣扎了半天才爬出那灌木丛,上面的荆棘和爪子一样缠人。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双脚落地,身上的斗篷也都破得不成样子了。
“山姆,我们该走了,”佛罗多耳语道:“快点进那个山谷,然后可以往北走,动作一定要快快快!”
外面似乎又天亮了,在魔多的一片黑暗之外,太阳刚爬出大地的东边,但这里却依旧和夜晚一样黑暗。火山停止了喷火,峭壁上的红光也跟着消失了,自从他们离开伊西立安之后一直不断的东风似乎停了下来。他们缓慢、艰辛地爬下去,在崎岖的怪岩之间钻来钻去,最后终于再也无法继续往下。
不久之后,他们停了下来,肩并肩地靠在大石上坐着。“现在即使是夏格拉给我水喝,我也绝对乐于向他道谢!”山姆说。
“千万不要这样想!”佛罗多说。“这只会让状况更糟糕,”然后,他伸了伸懒腰,佛罗多觉得浑身酸痛,头晖脑胀,因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他终于挣扎着站起身,不过,他惊讶地发现山姆竟然睡着了。“山姆,快醒来!”他说:“快点!我们最好继续走下去!”
山姆挣扎着站起来。“真没想到!”他说:“我一定是不小心睡着了,佛罗多先生,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我的眼睛会不听话的自己闭起来。”
佛罗多领着路尽可能的往北走,一路上绕过许多深沟底端的岩石。不过,他又停了下来。
“山姆,这样不行的,”他说:“我没办法了,这件锁子甲好重,我现在真的撑不起来。如果我真的很累,连秘银甲都会变得很重。这比秘银甲重多了,但又有什么用?我们又不可能一路杀进去。”
“可是我们或许还会需要它,”山姆说:“战场上有时候会有乱箭,而且,那个咕鲁还没死。我可不想要让你毫无遮掩地面对黑暗中的突袭。”
“山姆老弟,你看看我──”佛罗多说:“我很累了,我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不过,只要我还走得动,我就会想办法往山的方向走。魔戒就已经够折磨人了,这额外的重量更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一定得脱掉它。千万不要以为我不知感恩,我知道你为了找到这件盔甲,一定在那些尸体里面翻了很久。”
“佛罗多先生,不要再说了!就算我用背的,也要把你背过去。你就脱掉吧!”
佛罗多将斗篷解开,将盔甲丢到一边去,他打了个寒颤。“我真正需要的是保暖的衣物,”他说,“如果不是我感冒了,就是天气变冷了。”
“佛罗多先生,你可以穿我的斗篷,”山姆说。他卸下背包,拿出精灵斗篷。“佛罗多先生,这个怎么样?”他说:“你可以把半兽人的烂衣服披紧一点,然后再把腰带绑上去,这个斗篷就可以穿在外面了。这看起来不太像是半兽人,但它可以保暖。我敢打赌,这可能比任何的盔甲都能够保护你,这是女皇亲手做的。”
佛罗多接下斗篷,扣紧领针。“好多了!”他说:“我觉得轻多了,这下子可以继续走了,可是,这黑暗似乎渗进了我心中。山姆,当我躺在监狱里的时候,我试着回想烈酒桥和小河流经夏尔磨坊的样子,可是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佛罗多先生,别闹了,这下子换你开始说水了!”山姆说:“如果女皇可以看见、听见我们,我会跟她说:‘女皇大人,我们只想要光明和水:只要干净的水和普通的光明,就胜过任何的珠宝了!’唉,这里离罗瑞安好远哪……”山姆叹了一口气,对着高耸的伊菲尔比划着,现在,那座山脉已经化成黑暗中模糊的阴影。
※※※
他们又再度出发了。当佛罗多再度停下时,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头上有一名黑骑士,”他说:“我可以感觉到,我们最好暂时先别动。”
他们躲在一颗巨石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西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交谈。然后,佛罗多松了一口气。“他走过了!”他说。两人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在他们左手边,朝南的方向,原先只是黑影的高山开始有了泛灰的色彩,它们后方正逐渐变亮,远方的高空正展开一场搏斗,魔多的黑云正节节败退,来自外界的强风,把这些乌云逐渐吹回它们黑暗的家园。在那缓缓露出的开口中,微弱的光线透入魔多,像是监狱中的一丝阳光。
“佛罗多先生,你看看!”山姆说:“你看看!风向变了,有事情发生了。他不再能够控制一切了,外面的世界正把他的黑暗一寸寸撕碎。我真希望能够看见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三月十五日的早晨,在安都因河谷中,太阳正从东方升起,南风开始吹拂大地,希优顿在此刻于帕兰诺平原上牺牲了。
就在佛罗多和山姆的眼前,那光芒延着伊菲尔杜斯的山峰开始扩散,然后,他们看见有一个身影从西方飞来。一开始只是天际的一个小点,然后变成像是天空中的一道污迹,最后越过他们的头顶;在它消失之前,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那是戒灵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不再让他们感到恐惧:那是痛苦、害怕的声音,是邪黑塔担心会收到的坏消息──戒灵之王被消灭了。
“我跟你说过了吧!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山姆大喊着:“‘战况很顺利!’夏格拉说,但哥巴葛没有那么强的信心,实际上他也猜对了。看来有希望了,佛罗多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比较有精神了?”
“不,其实没有很明显,山姆,”佛罗多叹了一口气。“那是在山的另一边,我们是往东走,不是往西走。我很累了,山姆,魔戒变得好重,它开始持续不断地出现在我脑海中,像是着火的轮子一样。”
山姆的兴奋之情立刻被浇熄了,他紧张地看着主人,握住他的手说:“佛罗多先生,别丧气!”他说:“我至少如愿以偿了:眼前不就有了光吗?至少可以让我们看得比较清楚,但也变得更危险了些,再多走几步,然后我们就可以试着休息。先吃点东西吧,精灵的干粮应该可以让你振奋起来。”
两人分了一块兰巴斯,边用干裂的嘴唇尽可能的多嚼了几下,接着又继续上路了。虽然这只不过是极度微弱的灰光,但也足以让他们看清楚自己身在山丘之间的峡谷中。峡谷缓缓往北攀升,底部似乎原来有着溪水流过,在那多岩的地形间,他们发现了一条饱经践踏的道路,沿着西边的悬崖往前延伸。如果他们预先知道有条路,可能早就往这个方向走了,因为这是从通往魔窟的大道分支出来的岔路,它沿着一道陡峭的阶梯直接通往谷中。这是巡逻队或是信差习惯用的捷径,让他们可以比较快速抵达底下的哨站或是北边的堡垒──介于西力斯昂哥和隘口之间的卡拉其安格南。
对哈比人来说,走这条路是很危险的。但是,佛罗多觉得他们不能够冒险穿越摩盖错综复杂的崎岖地形,而且,他们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同时,他也研判北方是追捕他们的人最没想到的方向。不管是东方通往平原的路,或是回头通往西方的路,在两人走到距塔较远的北边之后,他才准备想办法往东走,踏上他冒险的最后一个阶段。就这样,他们踏上那条捷径,沿着它不停地往前走。左边的悬崖一直没有退却,而脚下的小路十分曲折,每到一个转角,两人都会抓紧宝剑,小心翼翼地踏出脚步。
天色没有再变亮,欧洛都因火山依旧不停吐出大量浓烟,在逆向的强风吹拂之下,浓烟不停上窜到肉眼难见的高空,形成了无比厚重的天顶。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最后被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给拦了下来──难以置信,却也无庸置疑的是滴水的声音。在两人左边的峭壁中,有一道彷佛被利斧劈开的缝隙中,竟然有水不停地往下滴;或许那是不幸落在此地的甜美雨水,本可让万物丰饶,现在却只能落入灰败死寂的大地中。它从岩石间流出,切过小径,往南转向,消失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中。
山姆冲向它。“如果我能够再看到女皇,我会跟她说的!”他大喊着:“之前是光,现在又有了水!”然后他停了下来。“佛罗多先生,先让我来吧!”他说。
“可以啊,不过看来应该够两个人一起喝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山姆说:“我是说,如果这有毒,或是有什么会很快发作的不良影响,主人,这样我先总比你先好,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山姆,我认为我们应该要相信这好运,或是说这祝福。不过,还是小心点,有可能会很冰!”
水的确蛮凉的,但并不算冰,不过,如果他们在家里喝到这种水,可能会连吐好几口,抱怨有种油腻、苦涩的感觉;但是在这里,它甜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也根本不需要多顾虑什么,两人狠狠地喝了个饱,山姆则将水壶装满。在那之后,佛罗多觉得轻松多了,两人一连走了好几哩的路。最后,他们注意到眼前建起了一道简陋的石墙,明白多半就要靠近半兽人的聚落了。
“山姆,这是我们转向的时候了,”佛罗多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