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钵罗汉从僵硬的马脸上强行挤出几丝微笑,合十道:“这个请施主放心,佛祖乃是方外高人,自不会打诳语。施主请在此稍候,我们去去便来。”说完,便和长眉罗汉一起驾着云头往灵山飞去,估计是去通报如来佛祖了。
杨天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对两位罗汉的离开视而不见,只是看向远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迷惘和悲凉。风吹起的长发丝丝飞扬,阳光沐浴在他的身上晃出万千金光,他,此时,有如天神一般,脚踏着庄严肃穆的西天灵山。
雷音寺内,如来佛祖高坐在金莲宝座之上,大殿左右分立着四大菩萨,十六罗汉,九本尊和十八迦蓝、二十诸天。袅袅檀烟不断地从香台上升起,聚散离合,最后化为无形;盏盏佛灯无力抵抗来自门外射入的阳光,早已失去了夜间的光亮,变得无精打采。
佛祖面容平静,眼睛似闭非闭,一双又大又长的奇耳微微蠕动着,手里不断轮拨着粗大圆润的绿玉佛珠。
他这样已经有一个时辰之久了,从早课开始,众佛就见到他早早地坐在了那里,一言不发。本来众佛是前来聆听佛祖讲述佛法的,但是见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心里都有些发怵,因为以他们的经验来看,佛祖一旦沉默不语,双耳抖动,就意味着他现在十分不爽,谁惹上他谁倒霉。是以,包括四大菩萨在内的众佛也都沉默如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上一句话。
如来佛祖此刻的心情绝不平静,仙界在跃马场大败的消息已经于两个时辰前传到了雷音寺,不过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他和负责监视仙魔两界动静的文殊菩萨而已。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修炼了五万年之久的一颗本应六根俱尽、诸相皆空的佛心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苦心维持的金刚大寂灭境界也首次出现了破绽。
正当佛祖心烦意乱之时,门外传来了守山罗汉的声音。
“启禀佛祖,有人前来拜山!”
佛祖双耳陡然一动,睁开佛眼,扫了殿上众佛一眼,目注门口,平和地说道:“来者何人?”他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这段日子西天灵山已经迎接了好几批拜山者,多是仙帝派来的密使,想必这一次来的也应该是仙使。
“回佛祖,来者……是杨天行。”门外的声音显得有些犹豫,象是经过了一番内心的挣扎才将杨天行这三个字吐出来,似有千斤重。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原本无精打采的众佛霎时间都睁眼往门口瞧去,目光里透出一种惊惧交加的神色。
佛祖的身子晃了一下,沉默了良久才喃喃的说道:“好!该来的总算是来了。”抬起头,眼中燃起金色的佛光,淡淡的道:“你可把本座定下的规矩跟他说了?”
“说了!”
“他意下如何?”他的声音有一丝紧张。
“闯阵!”
佛祖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韩一啸的结拜兄弟。”笑声在大殿中震荡,众佛骇然变色,只觉得那笑声似含穿金裂石之威,似要将耳膜也给震破了。笑声中隐含着一股愤慨之气,众佛均知这位佛界至尊动了真怒。笑毕后,佛祖威严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灵山:“十八罗汉何在?”
“恭迎法旨!”应声而出的是殿上的十六大罗汉,以及从门外走进来的长眉、举钵两罗汉。这十八大罗汉都身披青色的袈裟,手持各式法器,龙行虎步,神威凛凛。
佛祖缓缓地扫了十八罗汉一眼,脸上似有满意之色,沉声道:“结阵迎敌!”
“谨遵法旨!”应声后,十八罗汉双手合十,朝着佛祖一鞠躬,鱼贯地步出了雷音寺。
待十八罗汉出寺后,佛祖深吸了口气,盯着文殊、普贤、地藏王三位菩萨问道:“智慧那个老家伙怎么样?”
三位菩萨面面相觑,犹豫着没有开口。
“死了没有?”佛祖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力的问道。
文殊菩萨出列道:“回佛祖!虽然没有死,但已经奄奄一息了。”顿了一下,见佛祖闭目不语,接着又道:“智慧触犯佛规,被弟子用万年寒铁钉在了紫云台上,剐去双目,禁锢神通,使他日日夜夜受秃鹫噬肉之苦,如今已是肉身半毁。”
普贤菩萨闻言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目光再度瞥向殿堂中央的那个巨大的金色佛字,眼中透着一分凄惋、一分悲凉和一分的愤慨。一直以来都是文殊菩萨执掌着佛界的刑罚,凡是触犯了佛规之人落到他的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更别提被禁锢在紫云台上的智慧本尊了。普贤对佛界的刑罚之重一直颇为微辞,认为违背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佛意,可文殊菩萨大权在握,而佛祖也对他十分倚重,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屡次进言都无功而返。
佛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目光死死的盯着面有得色的文殊菩萨,想要责难几句,但终究没有开口,心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但愿杨天行闯不过大般若罗汉阵。
第二百零六章 般若罗汉(下)
仙界,阴山关下。
此时的北斗真君就如同一个落魄的乞丐一般,不,应该说比乞丐还要乞丐,哪还有五万年前北斗派老大的威风模样。只见司马天星被韩一啸“天魔爆”炸得体无完肤,本来就干瘦的身躯更象是被刀削斧劈过一番,块块血肉拌着鲜红的血水不时从身躯上掉落,活像一只刚被剥皮的青蛙,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再看他的衣袍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破烂的碎布搭在身上,一阵风吹过,片片碎布随风飘起,洋洋洒洒,如同下了一场“布雨”。他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蓬起,带着一股烧焦的难闻气味,还可以看到阵阵黑烟从头发里冒出来;那张老脸黑糊糊的,象是刚被烟熏过一般,七窍不但流血,而且冒烟,眼珠子凸出,惨白中拌着几丝血红,看向韩一啸的眼神中有几分迷茫,几分失落,几分可悲,更多的却是惊惧。
看到堂堂一代灵神落到如此下场,众魔将均感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平常,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一代灵神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们除了感叹韩一啸的实力恐怖得不象人外,似乎已经无念可想。要知道,成名了五万年之久的北斗真君怎么说也是当今修行界排名前十的人物,竟然挡不过韩一啸的一招,这委实让人有点难以置信。不过,话又说回来,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在一招之间,北斗真君在一招之内落败似乎也合乎情理。
韩一啸看着北斗真君感慨地摇了摇头,微笑道:“司马兄,韩某的这记天魔爆的滋味如何?”
北斗真君闭了闭嘴巴,又是一股黑烟腾出,苦笑道:“不可能,你的天魔爆气劲怎么可能隐藏于经脉中而不被发觉?我的北天雷电之火你又是如何化解的?”声音沙哑而细微,而且每说一个字都会伴随着血水的流出,看得众魔将不断的摇头,都知道北斗真君现在是回光返照,全身的经脉已经被天魔爆尽数摧毁,离归天的日子不远了。
韩一啸傲然一笑,淡淡的道:“韩某的魔神气来源于天地间的暗黑精气,你发觉不了自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至于你的北天雷电之火……,我不得不承认它的威力超出了我的想像,居然能够伤害到韩某的肉身,不过可惜的是却无法伤及到我的经脉。”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着司马天星又道:“你看到我身后的这团魔焰没有?”
北斗真君艰难的点了点头,那团诡异的魔焰看似平静,却一直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象一头静静地蛰伏在暗处,择人欲噬的怪兽。
韩一啸悠然道:“这就是你的北天雷电之火。”
北斗真君闻言身躯猛地一震,哇得一口浓血喷出,双目透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喃喃地道:“怎么可能?你竟然可以炼化它?”
“有何不可!”韩一啸闷哼一声,目光中透出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似又深藏着看破一切的,朗声道:“只要将一种神气修炼到足够强大,就可以臣服大自然的任何力量。光明神和黑魔神之所以高高在上,并不是他们与生俱来就具备统治天下的特权,而是因为他们修炼的强大无比的神气。他们的力量可以控制大自然的风云雷电,雨雪霜露,甚至可以强行将原本合为一体的梵天大陆分为六界,如此广大的神通使他们有资本凌驾于天地之上,主宰一切。你的北天雷电之火虽然霸道,但还是一种自然力量,被我的魔神气炼化也不足为奇。而且,你修炼北天神法多年却始终未能窥破北天雷电之火的真正威力。北天雷电之火的威力绝不亚于中天星辰源力,可是李隆武若是侥幸能留得性命,找个清静之地苦修一百年,他的实力绝对在你之上。”
说完,他微微一笑,猛然伸出一根手指朝天而指,身后的魔焰突然消失,乍然跃于指尖之上,接着轻喝一声,从手指上蓦然射出一道黑光直冲霄汉。顿时,奇景出现了。但见满天刹那间昏暗下来,尤其是北天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各种来自北天的惊雷和闪电疯狂地汇聚拢来,在他指尖所指的方向形成一团巨大的蘑菇云,旋又飞快的缩小,一直到变成一个极亮极小的光点,同时一股超强的,来自北天天幕的压力骤然降下,随着韩一啸的手指一点,天幕上的光点疾若流星地坠下,落在远处阴山山脉的一个奇高的山峰上。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声,也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电闪雷鸣,那道光点飞快的没入了山尖消失不见。正当众人有些疑惑不解时,巨大的雷鸣声从山腹中传来,山峰的上空也赫然出现一道蜿蜒雪亮的金色闪电。那闪电象是章鱼的触须一样将整个山体裹在其中,金光闪烁不停,随着山腹里的雷鸣声越来越响亮急促,山体出现剧烈的爆炸,无数的山石被炸得翻飞怒舞,庞大的山体被巨力撕得四分五裂,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尚有一道火亮的光柱从地表怒冲而起。起初,众人还不明白光柱是什么,等到那光柱象焰火一样爆射开来,将天空映得火红一片时,才知道那是来自地心深处的滚热岩浆。
但见无数的洪流从地底狂涌而出,喷向高空,旋又纷纷扬扬的洒下,象落了无数的火雨,如此壮观的景象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深感震撼。远处的火光映照在韩一啸英俊无匹的刚毅脸庞上,似抹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眉宇间的那条黑气活灵活现,更欲腾空而起,拌着嘴角的那丝古怪笑容,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北斗真君呆呆地看着远处霎时间被夷为平地的山峰,面色惨然,抖动,浮现出既惊喜又敬服的怪异神色,良久才恍然地呢喃出声:“这才是真正的北天雷电之力……可怜我司马天星苦心修炼北天神道五万年之久,到头来竟然只学到了一些皮毛,可悲……可叹……”残留在喉间的叹字,就在那将出未出的时刻,北斗真君的声音,忽然就这么哑了下来,发出的,竟只是细微低沉的嘶嘶声音。与此同时,深红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每一个毛孔狂涌而出,那原本就干瘪的身躯渐渐地变成了一副只剩下皮囊的骨架。
帝释天看着这个老人,眼中射出万千同情和怜悯之色,看了一会,突然如电般冲到司马天星的身边,扶住他的身体,然而老人的头颅依旧缓缓却不可阻挡地向下垂去。只是在他的口中,却仿佛还在挣扎着说些什么。
帝释天急切地将头俯在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