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三杰”剩下的两人抢出来,抱著管驰樊的无头尸身大哭。其中的老二欲上前拼命,被众人拦住。张启皱眉道:“说好了各安天命,吵什么吵?要打的上来,不打的下场!”又指挥两个小徒弟道:“把尸体拖走,拖走,免得脏了场地。”
“崆峒三杰之剩余二杰”自知不敌,耳语一阵,抱起师兄的尸体,哭天抹泪的下楼去了。苦真和尚慢慢环视一周,被他冷冷的目光看到的人都不觉一颤,仿佛被那刀劈到脖子一般。
司马南风沉声道:“你左脚没事?”
“没事。”
“管驰樊踢你的脚断了?”
“是。”
司马南风点点头,道:“看来你几天前就在计划著今日,倒是小看你了。”
苦真和尚仍是那幅哭丧脸,只道:“谁又不是?”
司马南风笑笑不再说话。张启老头子老当益壮,记起刚才还有个官府的密探,叫人拖出来一顿拳脚,逼他擦乾净血淋淋的地板。他大声宣布:“第一回合,苦真和尚胜出。为公平起见,下一回合另出两人比试。谁欲上来挑战?”
※※※
那边人群喧哗吵闹,磨拳擦掌,各路人马纷纷下场,为著那巴掌大小的一块铜牌争个你死我活。助威的、起哄的、吵架的、看戏的喧嚣尘上,眼红的、不服气的、拼老命的、捡便宜的、打落水狗的个个粉墨登场。更有乘乱打黑棒、背后捅刀子的。一时间,曾是才子吟诗佳人放歌的舞凤楼,成了一群江湖跳梁小丑聚众豪赌之所。
林芑云只觉心中烦闷异常,转了头。她想看看阿柯的脸,想问问他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有没有病痛,毒发了没有……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咫尺之距,却似比当日千里相隔、生死两茫还要遥远。她咬著唇想了好久,竟不知从何问起。
这少女是谁?林芑云不敢问。
她是阿柯的什么人?林芑云更不敢问。
可是,就如所有少女一样,林芑云小小的心思,具有将一点现象加入自己的想像后无限扩大的本领。这本领更随著心中关切的那个人的到来而日趋增强。
“阿柯大哥,要死也死在一块!”
她为何要说那句话?
她为何要与阿柯共死?
不不不……也许……也许她知道,自己是不能逃走的了,是以如此爽快……
也许……也许她明白,这些人在逼著阿柯说了什么铜鉴的秘密后,也会杀她灭口……
死的时候能有人相陪,终究是好事……
可是,她若明明知道如此,却为何愿意陪著阿柯来?
阿柯究竟为她做了什么事,能让她甘心一道死的?
阿柯……阿柯还记得……还记得我么?
……
在这名驰天下的舞凤楼头,在江湖豪杰们生死相搏,血溅当场之时,在大唐下三品中书门前詹事亲执长弓,下一品铁骑侍卫守护之下,小小的林芑云手里端著将冷的茶,神色凄然,呆呆地望著窗外那乍暖还寒的嘉陵江水,一腔玲珑心思,浮浮沉沉,早出云霄之外,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一张小脸忽而嫣红如火、忽而苍白如霜之时,身旁的阿柯可万万猜不到这位大小姐的心思。他自见到林芑云起,脑子就习惯的懒惰下来,知道林芑云一定会救、并且也一定能救自己出去。所以当单信出手封自己穴道时,他手都没动一下,巴不得早点被带到林芑云身边,到了那里,一切自然就妥当了,小命也自然就算保住了,这会儿躺在桌子上,兴高采烈地看起打斗来。那群人也似乎都想让林芑云这个外来的势力做个公道,在她面前留出个空档,正好让阿柯一览无遗。
他见到司马南风十招之内了结三阳派掌门。那最后的一招“断山式”端的厉害,单刀直劈,势如破竹般斩断对手三尺长剑,从头到脚劈做两半。三阳派掌门一腔雄魂上云霄之时,他身后隔的近的几名弟子被那排山倒海的刀锋的余力所伤,最重的一位当即荣幸的“与师同携”,剩下的弟子在一干看热闹的讥笑声中拖了尸体伤员,狼狈逃窜。
接著是沙老大与江南梅庄的老二,以“花飞花落折叶手”闻名的梅雨村比试。沙老大的古董厚背剑那日与阿柯相斗时丢失在林中,此刻换了柄剑身稍长的剑,看那手柄上的花纹,居然又是古董。“折叶手”以灵巧见长,最适于无形中取人要害。梅雨村身法飘忽,内力阴软绵长,更兼一对长袖舞动起来如翩翩白蝶,煞是好看,将“折叶手”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沙老大自从在无名小辈阿柯手里吃了大亏之后,愈发的小心谨慎,长剑在身侧盘旋守护,务求先守得滴水不漏,再做计较。他防得死,剑光翻飞,梅雨村一时也拿他没有奈何。两人在场中将绝招练得呼呼有声,却象同门师兄弟在一起各自练武一般,半天也交不到一两下手。一众看客便略觉没劲,阿柯也暂时收回心思,见林芑云还在低头沉思,便低声道:“幸、幸好你来了,否则今日可糟糕了。”
林芑云抬头白他一眼,不想正见到他清澈的眸子凝视自己,突然脸上一红,忙低了头,恼道:“好什么好?现下这里众人争抢,你以为我们真能全身而退?”
阿柯急道:“喂,你别吓我啊。有你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我与尹丫头的小命,可、可真在你手上了。”
林芑云听他“尹丫头”叫得亲热,脸上顿时沉下来,看著他道:“呵呵,我小小女子,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我问你,那个什么铜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柯压低了声音,诡秘地道:“是一件宝物!”
林芑云冷笑道:“看这一楼血流成河的,傻子也知道是宝物啊。你不说就算了,我再问你:那宝物在你手里?”
“不在。”
“你知道下落?”
“……不、不知道。”
林芑云轻叹一口气,有些茫然地看著远处,良久方道:“这真是最惨不过的事了。在你手里或知道下落,都还有路可退。象这般什么都不沾边,却偏偏别人以为你沾边,就如无底深潭,只有用命来填了。”
阿柯颤声道:“命?我、我的小命填得了吗?”
林芑云道:“哪谁知道啊?也许填了你还不够,再把尹……尹姑娘填了。还不够,再把我也填了,大家一……一锅子都端了。”她本来想说“大家一起死了,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但这话说著太暧昧,况且还有个尹姑娘插在中间,太也奇怪,因此话出口时,不觉变成了道亦僧的口气。
阿柯瞪视她良久,突然傻笑道:“你、你骗我!”
林芑云向他横眉怒视,道:“这种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情骗人?”
阿柯舔舔嘴唇,慢慢道:“你、你的手指在轻轻地敲桌面。”
“那有怎样?”
“你每次想要骗我的时候,都是这个动作。”
林芑云转过头去看场中的打斗,不在意地道:“你说他们俩谁会赢?”
“啊……”阿柯道:“你每次被我发现骗我,耳朵都是这么的红。”
林芑云头转得更过去,一边伸手理著鬓角的头发,一边道:“你的话越来越罗嗦了……单先生,可否劳烦你让他闭嘴?”
单信见她手指颤抖,窘得几乎头顶冒烟,好容易才忍住笑,手一扬,封了阿柯的哑穴。林芑云手在垂到前胸的一束秀发上抚摩半天,终于回过头来,虽然脸上仍有些绯红,但此刻已换做得意的模样,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她看著对岸的舞凤东楼,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今日怎会在此的?你不必点头我也知道你很想。呵呵,我嘛……我是陪李洛到这里利州来的。”她刻意将“陪”字说得又重又缓,见阿柯眼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心中大快,便道:“单先生,替他解了罢。”
阿柯待穴道一解,立即惊喜地道:“是李洛?呵呵,那就好了,呵呵……那就不用怕了。”
这下轮到林芑云惊异地道:“什么?”
“李洛武功既高,又、又是大官,有他在,我岂不是死不了了?嘿嘿嘿嘿!”
“你是……”林芑云看了身旁两个铁卫一眼,硬吞下“通缉犯人”几个字,道:“你做的事,李洛会放过么?”
“咦?”阿柯大是诧异:“不是说皇帝大赦天下,不抓通缉犯了么?”
“闭嘴!”林芑云大叫一声。
正在观看比武的人回头打量一下,见阿柯好好的躺在桌上,以为林芑云正跟他翻旧帐,又见她神色尴尬,面如艳桃,只道这帐弄不好就是风流债,都是暧昧地一笑,回头继续看比试。
欧阳不平道:“林姑娘,主人只吩咐我们兄弟保护姑娘安危,其余的事,我等一概不问,不听,不管。”
林芑云只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拿著丝巾一个劲的抹汗,含糊地道:“谢谢欧阳先生。”又向阿柯道:“你是傻子呀?那是国法,可你做的事事关那……那位大人物的……的计划,你当真以为那么轻易放过么?”
阿柯定定地看著林芑云,突然柔声道:“原来你也是知道的啊。这么多天来,委屈你了。”
林芑云鼻子骤然酸痛难忍,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她拼命忍住,转过脸去,哑著嗓子道:“单先生,让他闭嘴。”同时心中已下定决心,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让这个人活下去。
这个轻而易举就将她看穿的人!
※※※
沙老大暴喝一声,长剑一瞬间挑出无数剑花,旋转著刺向梅雨村,剑风凛冽,正是他的成名绝招“破金剑式”。周遭的人只觉劲风刮面,那剑尖就在不到盈尺的地方疾速飞舞,定力稍弱一点的禁不住地往后挤,生怕一个不防被沙老大割了鼻子去,那可就冤大了。
梅雨村赫然长身,在空中鬼使神差的一扭,避过长剑。他的右手急探,只听“劈劈啪啪”一阵轻响,那手臂竟不可思议地暴长两寸,直取沙老大咽喉处,亦是“折叶手”绝技之一“落梅飞霜”。沙老大一来不信他竟能以这般腾越之势避开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剑,二来更料不到他的手臂竟会凭空伸长,想要避、要挡都已不及,仓皇间中只有纵身跃起,以结实的胸膛代替咽喉硬生生受他这一抓。
“噗”的一声,跟著“喀咧”一响,饶是沙老大用尽十二分的功力聚在胸前,仍被梅雨村抓破皮肉,击断数根肋骨。沙老大受此重击,痛哼一声,长剑急转,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在对手身上划一道才叫划算。梅雨村虽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但他自幼习的都是腾挪翻转的小巧轻功,当下毫不费力的再转个圈,右脚猛踢,踹中沙老大腕骨。沙老大再也握不住,长剑脱手飞出,高速打著旋向一旁观战的人群飞去。众人色变惊呼,各掏随身的兵刃乱挡乱打,偏偏这一剑力道十足,总也不被打落,一路横飞。“乒乒砰砰”一阵响,终于听到“噗嗤”一声割肉响,老眼昏花体力不支的张启老人家惨呼起来,原来那剑斜著劈进他的大腿,险些连命根子一起切断。
沙老大连退数步,咬牙点了穴道护住心脉。梅雨村刚才一记杀手不成,便不再穷追,收手回来,仍是彬彬有礼道:“沙兄谦让了,请。”
沙老大知道今日无论如何已讨不了好。他倒也乾脆,怒哼一声,身后刘泉上来扶了他,抬脚便走。
张启老头年轻时也曾是条汉子,身上中个二三十刀只当是耍,但现下七老八十了,被陈年老痔疮折磨了十几年,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