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柯哆哆嗦嗦的答道:“是……是……太子……是太子……”
伯伯的手慢慢伸过来,摸到阿柯头顶,接着顺着阿柯的脸慢慢向下摸去,问道:“你要杀了他吗?阿柯,你是不是应该杀了他?”
阿柯恐惧得闭上眼睛,只觉那手象死尸一样冰冷,颤声道:“是……是……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太子……”
“是吗……”伯伯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阿柯觉得眼皮外有什么东西晃呀晃的,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突然间,伯伯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暴怒道:“为什么你要放过他!为什么不杀他!阿柯!”使劲一捏,肩部顿时如裂开般剧痛。阿柯大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睁开眼来。
只见眼前一片黑暗,自己似是躺在车里。他怔得一怔,才明白原来刚才只是做梦。然而肩头剧痛却倒不是假的。阿柯呻吟一声,伸过手去,摸到伤口处,发觉已被人用布紧紧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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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眼前一亮,有人拉开了车帘。阿柯眨眨眼睛,只见林芑云伸进头来,喜道:“阿柯,阿柯,你醒了!”随即转过头去,听她啧啧连声,似乎在吆喝让马停下来。过一会儿,车身一震停住了。林芑云撩起车帘,半边身子探进来,对阿柯道:“你终于醒了!”
阿柯见她眼中泪水盈盈,大是奇怪,道:“你、你干嘛……哭了?”
林芑云脸上一红,道:“呸!你以为我担心你么?我是见你昏睡整整三天了,要是连你也治不好,传出去本姑娘一世英名可就砸了。呼,好在老天爷总算是有眼的……”
阿柯道:“三天?啊……是了,一向都是三天的……是你在赶车么?”
林芑云挽挽袖子,道:“不是本姑娘是谁?你当自己是老爷,仆从成群么?”借着阳光,阿柯见到林芑云脸色苍白,头发蓬乱,额头上还有老大一个包,自然是驾车的时候不小心跌下去摔的,当下歉然道:“唉……累你受苦了。马车不、不好驾吧。”
林芑云鼻子一酸,一低头忍住了。她用手绕着衣服上的丝结玩了一阵,突地从腰间拿起一根绳子,得意地道:“看看,本姑娘冰雪聪明,还有难得到我的?我用这绳子绑在车上,再怎么也颠不下去呀。”
阿柯勉强一笑。林芑云手脚麻利的解开绳子,爬进车来,道:“你三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吧?”拿出干粮来,递到阿柯嘴边。阿柯道:“看、看来你没饿过饭呢……先要喝、喝点水,才能吃得下这么干的东西。”林芑云是真没饿过,口中却道:“我怎么没饿过,我……唉,你这人真是麻烦,我干嘛跟你争这个?”翻东翻西找到水壶,挪过来将阿柯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让他饱饱的喝了几大口,这才将干粮撕碎了,递到他嘴里。
林芑云道:“你的伤并非致命,只是你流了太多的血,是普通人恐怕早死了,亏得你自己点了穴道,没让心肺受损……你总算是记住了我教你的。”说着拍拍阿柯的头,以示赞许。阿柯脸上一热,好在失血过多,也看不出来。他嚼起来牵动伤口,只吃了半只饼便不吃了。
林芑云待他吃完,又喂水给他喝,道:“放心,幸好咱们车里备的药还算齐全,本林国手亲自出马,这性命是没问题了,只须得好好调养一番。你先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你中了一箭,你怎么又没死?黎自他们呢?那些强人呢,怎么都不见了?你这伤又是哪里来的?”
阿柯头枕着林芑云的腿,觉得好不舒服,叹一口气,道:“那箭射、射到我耳朵边上,幸亏我机灵,躲过去了。你、你晕过去时,有好……恩……有十几个人围了上来,幸好此时那个什么李……李将军赶到,救了咱们。”
林芑云道:“李将军?那些人当真是官府的?”
阿柯道:“是呀,他们是……恩,他们是长安城里的贵、贵族,好象……是什么王爷……”
林芑云抬起手来,“啪”地一下拍在阿柯的脸上,点头道:“我说吧,哪有一点江湖气都没有,还出来卖丝绸的呢。车子里那些金叶子便是他们给的了吧,哼……一出手就是五十两,想在本姑娘面前充阔么……然后呢?他们便走了吗,你又是怎么受伤的?”
阿柯道:“他、他们见那个李将军赶到了,自……自然跟着回长安去了……我也不愿跟他们有什么交情,便、便各自分手走了。”
林芑云道:“是啊,他们是达官贵人么,我们这些老百姓,原犯不着与他们论交情的。”想到李治的翩翩风度,却也略感失望。
阿柯歇口气,搜肠刮肚,想要说一段不郅于使林芑云起疑心的话,苦着脸道:“然后……然后……咳咳咳……我驾着车走了一段,却、却遇到两个逃、逃脱的强人,刺了我一枪,我、我我……拼命驾车,好容易跑掉了……”
林芑云却没怀疑,点头道:“好狠的一枪,把你的肩头都贯穿了,幸好没伤到骨头……”突然脸一红,闭嘴不说了。原来说到阿柯的伤,她突然想到给阿柯治伤时,自己力气太小,不得不紧抱着阿柯,将他从车前驾座上拖下来,又费力地撕开阿柯衣服的情景。虽说自己中毒瘫痪以来,阿柯常常把自己背上抱下的,两人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何不妥,然而这次却是林芑云主动把阿柯揽在怀里,心中只觉说不出的怪异。这两天驾着驾着车,也会突然不自觉的想起阿柯那流满鲜血的胸口,以及他在睡梦中低低呼喊自己名字的情景,害得一走神跌下车去,摔得七荤八素的。
阿柯脑袋笨,眼睛瞧人却是奇准,脱口问道:“你、你脸红了……哎哟!”林芑云被他说中心事,慌乱中往后一退,阿柯脑袋从她腿上滑下来,重重撞在车上,顿时扯动伤口,直痛得眼冒金星。
林芑云理理额前散发,低着头道:“我……我到前面驾车去,你休息吧。”慌慌张张向前面爬去。可惜车子太挤,她爬得又慌乱,在阿柯身上撞得几下,扯得伤口险些再度撕开。阿柯心中凄苦万分,却又得罪不起眼前这位冒失的大小姐,只有放声惨叫,希望林小姐听他喊得凄楚,下手处轻一些。
林芑云好容易爬到前面座位上,拿起马鞭,心中起伏不定,想道:“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脸红个什么劲呀……不就是帮他包扎伤口么,很平常呀……这个臭小子,口没遮拦,弄得本姑娘如此狼狈,哼……”狠狠一鞭抽下去,打得两匹御马同声惨呼,拉起车子没命价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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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好一阵,渐渐地势平缓,似乎已到了山脚了。阿柯还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呻吟,林芑云听得心头火起,叫道:“闭嘴,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么点伤鬼叫什么?再叫,本姑娘找点药来哑了你。”阿柯哭道:“是很痛嘛,这么大个口子,又……又不是装的……”
林芑云刚待开口,突然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道:“哦?有人受伤了?哈哈,哈哈,生意上门了……小妹妹,是谁受伤了呀?”
这声音语气柔和,不紧不慢,说不出的和蔼可亲,然而发话者听起来似是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林芑云道:“是谁在那里?”
那人忽地纵声哈哈大笑,声如轰雷,震得周围树林树叶都跟着哗哗乱响,一时也辩不出他到底在哪里。那两匹马受了惊吓,猛地刹住脚步,林芑云不及躲闪,向前一冲,险些掉下车去,幸好身上绑了绳子,将她斜挂在车前。她拼命挣扎着坐起身来,刚要发作,却听那人唱起歌来。只听他唱翻来覆去地唱道:“是谁在那里?谁是在那里?那里是谁在?在那里是谁?谁在那里是?是在谁那里?哈哈,哈哈……”
阿柯在车里一叠声的低声叫道:“跑、跑、跑……快跑!”林芑云强压怒火,手中紧紧握着鞭子,一面悄悄自怀中掏出一把药粉来,一面四处打望,喝道:“谁在哪里?想戏弄本姑娘么?”
话音刚落,左边旁边林子里一响,一团黄橙橙的事物突然激射而出,足有水缸大小,向车子直飞而来。林芑云更不答话,一扬手,一片白雾向来者飞去。只听白雾中有人惨叫一声,道:“哎哟,是……是毒!哎哟哎哟!”哀叫声中,那事物不辩方向,“砰”地撞在车篷外边,又跌落在地。
林芑云掩着口鼻,待烟尘散尽,定睛望去,只见一个人坐在地上。这人身高只有六尺,身披一件半旧的黄橙袈裟,头上却长着长长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道士发髻,斜插着一根桃木发瓒。他身子不高,长得却是出奇的胖,那件颇大的袈裟完全遮不住他肥肥大大的肚子,任它掉在外面。这人长了一脸短短的络腮胡子,眉目却甚为清秀,面色红润光洁,不看他胡子,还以为是个十几岁的小孩,看到胡子,又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人。林芑云细心一数,发现他至少有六个下巴。
这人盘膝坐在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口,运了一会儿功,突然睁眼,瞧向林芑云,道:“小妹妹,这毒是谁给你的,可不能乱用哦,会出人命的。好在遇上是我,这点小毒,哈哈,哈哈……却也不放在心上。”
林芑云道:“对付苟且狼狈的奸险小人,说不得,只好用此非常手段。”
那人一长身站起来,身手倒也敏捷,一脸委屈,道:“我、我……听到有小兄弟受伤了,巴巴地走出来想给他看看病,怎么成奸险小人了?这位女施主孟浪了。”
林芑云哼一声,郎声道:“你身作袈裟,却头梳发髻,举止怪异;身形丑陋,形容猥琐;故意高声喧哗,惊了本姑娘的马──这些还不是奸险小人的所为嘛?”
那人苦着脸道:“爹妈生就的这身段,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看这身子不好,还可以重新跳回娘肚子里再生一次?至于举止怪异,我是没有异议的,我行我素,方是真我本色。不过形容猥琐似乎……褒奖过了点吧?惊吓了姑娘的马,那是万万不该的,我在这里赔礼了。”说着整整衣裳,双手合十,对那马儿一躬,口中念道:“马兄,马兄,惊了你的大驾,小僧这厢有理了。”
林芑云见这人装模作样给马道歉,却视自己如无物,心中更怒,口中道:“你听见我和……大哥说话,耳力不错嘛。你是医生吗,懂得治病?”说着斜着眼睛瞧他。
那人道:“这个自然,小僧的医术,呵呵,虽然谈不上号称国手,却也,算得是自有一套了……小姑娘一路而来,就没听说过名医道亦僧这个名字么?”说着得意地一仰头,呵呵一笑。
林芑云一震道:“原来是名医道亦僧!小女子真是有眼无珠,没认出您就是号称当世三大名医之首的道名医,小女子失礼了!小女子身有不便,先生里边请,请!”忙不迭让道亦僧上得车来。道亦僧笑道:“哪里……那都是江湖上各家各派虚抬贫僧而已,哈哈,哈哈……哎呀,这位小兄弟,看你气色变幻莫查,青气聚于额顶,怕是……这个,伤得不轻呀。”
阿柯咳了几咳,勉强道:“有、有劳先生了……”
道亦僧还未开口,林芑云已抢着道:“阿柯,这位可是名列一百年来江湖神医之首的道名医道先生,治病的工夫天下无出其右者。你这点小伤小病,只怕他老人家还瞧不上眼。他老人家现下屈尊上来给你看,还不快谢恩?”
阿柯忙道:“哦……谢道老先生大恩……哎哟!”想拱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