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一一记了,道:“少主放心,属下这就飞鸽传书出去,一定误不了事。少主要到哪里去?也到少林寺去吗?”
阿柯道:“我……我要再往东走走。”
秦武道:“属下愿跟随少主,以效犬马之劳!”
阿柯道:“不需要了,我自己一个人就成。哦,对了,告诉七叔他们,如果见到有人袭击辩机,一定替我守好了,我不要他死,明白吗?”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秦武忙道:“少主,几位爷再三吩咐,如果见到少主,至少要知道少主去向,以便各路兄弟随时侍候左右。”
阿柯顿了一下,道:“我可能要到江夏一趟,不过会赶在辩机公布阴阳铜鉴之前到少林寺去的,你就这么回复吧。”
吩咐完事,阿柯匆匆赶回客栈,替道亦僧与小真煎药。
等到好不容易熬好了药,道亦僧却打死不喝,觉得自己一代酒神,居然需要醒酒药,简直是莫大之耻。
小真也坚持不吃,自己苍白着脸爬起来,向阿柯淡淡一笑,以示无恙。
阿柯只好把饭菜叫到房间里来,侍候大爷小姐吃。
道亦僧吃了一阵,缓过劲来,道:“妈的,幸亏昨日老子没先喝醉,跟那个什么江东比试时才没丢脸。”
阿柯道:“你们怎么比试的?听说到汝水去了。”
道亦僧道:“这家伙,奶奶的,轻功确实有那么一手。我们一起出门,还没走过三条街,这家伙硬是超过我三丈远。老子怎么加力也不对,妈的!不过其他的就稀松平常得紧了。”
阿柯道:“大师的内功很好,定是在这上面胜过他了。”
道亦僧奇道:“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说好了他用轻功过江,我用内力沉入江中走过去,看谁快的,不过到了江边,江风一吹,老子突然想起来了——”他过不过去倒没关系,老子一旦入水,浑身湿透,不是就要被人笑话吗?不成不成。
“老子就顺手把手里的酒壶一甩,嵌入一艘船的桅杆上,又夺了他的酒壶,也嵌到那上面。
“那小子飞到上面一看,发现两个酒壶无论入木的深浅、歪斜都一般无二,当下便说些‘各有千秋’的屁话,也算服了,哼。”
阿柯道:“大师这一手,还有谁能不服?哈哈……对了,林芑云……”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小真,见她面无表情的继续吃着饭,一副根本就不想听的样子,续道:“……被封为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前辈有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道亦僧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我也没弄明白,但据江东说搞得很大。现在长安城里的传言说,皇帝老子对她的宠信,甚至不在他亲生女儿之下。
“赐封公主的同时,又是赐李姓,又是赐青州郡……恩赐郡县可不得了,本朝以来,连皇子都很难得此殊荣。
“这个江东,我听他说了一阵,倒确实有些门路,不像是乱说。
“听说,皇帝老子最近又要北巡了,已经传出风声,陪他出巡的,很可能就是林丫头。”
阿柯目光霍地一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时三变。
道亦僧没有注意他,看看窗外,道:“妈的,天总算是晴了。吃完饭,还是继续北上吧。
“我跟你们去嵩山凑凑热闹,然后顺路回洛阳去,老子那些丫头们可好久没有去看看了。
“嘿嘿,老子也跟江东约好了,到时候让他见识见识我珍藏的好酒,活活嫉妒死他!”
阿柯道:“大师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看看了。
“那些可爱的妹妹们,我也很想看呢。不过我们可能先不去嵩山,打算明天先向东去。”
道亦僧道:“怎么?你们倒不去嵩山了?向东到哪里去?”
阿柯将看到组织内符号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道:“不管是圈套还是真的,我们都得去确认一下,是吧?”
转头看着小真。
小真道:“正是。”
仍旧不抬头看他。
道亦僧搔着脑壳道:“那这么说,我还要陪你们多走一阵了。反正左右也没事……”
阿柯道:“不!大师,你……你还是早一点回洛阳去吧。”
道亦僧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嫌我在这里麻烦了?”
阿柯摇头道:“不。我……我是担心林芑云。大师,你……你能不能到洛阳去见见她,想办法带她出来?”
道亦僧道:“人家恩宠正隆,我好意思去抢她出来?”
阿柯道:“宫闱斗争,实在太过残酷,她一个人……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林芑云不是贪恋荣华的人,她那个死脑筋,怎么可能甘与别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皇家的争斗,哪里是寻常人可以想像的,别说收养的孩子,便是亲兄弟、亲父子,为了那权位,还不是一样的杀个你死我活!”
阿柯说到这里,眼中几乎瞪出血来,全身都在颤抖。
小真害怕地看着他。
道亦僧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激动起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你不要这么急嘛。至少她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两个倒是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啊。
“你们那个组织被灭了,一定还有好多人在追杀残余,谁知道会什么时候找到你俩?”
阿柯紧咬嘴唇,勉强定了定神,道:“大师,你不用管我们,我自己有分寸的。江湖这么大,我们俩要想藏还不容易?
“可是林芑云不同啊!你明不明白,她才是最危险的人!
“从赐封公主的那一刻起,已经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了,皇帝越是宠她,他们……他们就越会急着下手。
“我知道的……从来都是这样……可惜我没有办法接近她,也没有那个能力……我知道她现在一定很需要你的帮助,大师,我……我求求你了!”
说到这里,阿柯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
道亦僧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他道:“快起来,这算什么?我当然会去了!我只是担心你们两个,既然话说到这分上了,我今天就动身。
“放心,有我道亦僧在,天王老子来也不用怕,是不是?”
他在跟阿柯拍胸脯讲大话时,小真一个人静静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已开始凋零的草木,一言不发。
然而,她那修长雪白的手指,颤抖着摸到窗格上,划出一道道又长又深的印记。
请继续期待你死我活续集
……(本卷结束) ……
第十部(续章)
第一章 无奈界边棋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今夜的天特别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什么光亮也没有。
整个天空仿佛就是一层又黑又厚的幕布,将八荒四合裹得死死的,既不透光,也不透风。
太闷了。
立秋已经有一段时日,可是仍没有秋日该有的清爽。
李洛一个人坐在后花园石阶上,手里提着一壶酒,却一口也没喝。
他心中也犹如这天,又堵又闷,什么也看不分明。
那日连夜赶那份奏折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不仅几乎完全模糊,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只觉得当时冲动起来,不能自己,手提狼毫一气呵成——现在恐怕也再写不出那样犀利的文字了。
这么多年的耕耘,这么艰辛得来的功名,竟然想亲手毁去……
自己莫不是真的疯了?
这些日子来,李洛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不停地摸额头,摸得额头又光又滑,好像要提前秃顶。
是什么让自己如此疯狂而草率?
难道从政这么多年,在比战场更凶险百倍、更加变幻莫测的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当勾心斗角已成习惯,当尔虞我诈已成规矩,当对某人效忠已成为自己生命的意义之一的时候……
一想到那个人,李洛就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怎么也克制不了。
他抱着头半天,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沿着院中小路胡乱地走着,似乎这样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躁动。
武约……
这个自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如今仿佛是生长在另一个世界,也统治着另一片天地。
是的,统治……
她那过人的精明与魅力,自己比谁都清楚,可是……可是对她的坚韧与冷血,自己却比谁都麻木。
一直以为,她这么乖巧伶俐的小女孩,长大后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贤淑;以为那么知书达理的女孩子,长大后也会以才貌而闻名天下。
她果然以才貌闻名天下了。
十五岁那年,远在江南学武的自己,第一次听到武约以“美容止”闻于宫廷时,便知道这只注定不甘寂寞的凤凰已准备飞上云霄。
自己虽然曾那样喜欢过武约,可是也心知肚明,武约从来都只把自己当做小弟弟,所以也于明月夜大醉之后,焚一炷香,遥拜上天,祈祷她在宫廷之中能平平安安……
但才过了一年,当武约的密信递到自己手里时,才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应该祈祷的不是武约,而是宫廷能平平安安,因为这只凤凰的野心,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
不,即使以男人而论,有如此慎密周详,而又野心勃勃的计画,也是万中无一的。
她要做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才人那么简单……
而自己呢?
生来就注定要出人头地,要封官进爵,要光宗耀祖,要……
要实现他的诺言:为武约拼尽最后一口气!
为什么会许下这个诺言?
是因为喜欢她吗?
是因为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听她指示?
还是……
还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宫廷便是尔虞我诈的场所,她说为官为将的,除了能言善战外,最重要的是有靠山,有门路……
她的门路是如此之广,即便父亲曾经获罪,可是自己不照样连升四、五级。
短短两年时间,便由一名初出茅庐的校尉,一步跨入中书省,成为最年轻的中书令了么?她说的都对……
她还说,以牙还牙,有仇必报,别人施于己身的,必定百千倍报回……这应该也是对的罢……
可……可为什么林芑云就没有这么做?
李洛觉得头都要裂开一般,下死力掐着太阳穴。
林芑云……是啊,那日冲动之时,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个名字。
林芑云与武约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虽然同样精明、干练,却没有一丝野心。也许对她而言,最大的野心就是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吧。
林芑云没有做的事还有很多。
她整日里懒懒散散,戌时刚到就呼呼大睡,日照三竿才起身,与常常通宵读书批阅,鸡鸣而起的武约比起来简直如云泥之别。
更别说什么广为交际,联络疏通,八面圆滑……即便八竿子挨不着边的事,只要可以稍加利用,或是收买人心,武约都会尽全力去做。林芑云嘛,就算是她自己的事,也难见她如何热心。
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突然间就能一步登天,跨越了无数人历经千难万苦都无法逾越的鸿沟,被天子恩宠有加?
为什么曾经是自己的阶下之囚,突然就成了顶头上司?
想不通啊,怎么都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偏偏不争气的连一点怨言都没有,反而有些庆幸,觉得林芑云比之武约似乎还可信赖……
李洛突然非常沮丧,因为这想法好像使自己之前的十来年,所有的艰辛付出统统变成了一段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