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伦比的一剑!
其实那一刻,刘志行还是有念头闪动的。
他想:“原来霜雪无归剑是这样刺出的。”——
第二十五章承传
“你脑袋上有角?”道亦僧麻利地坐上席,继续喝酒吃肉,一边问。
“没有。”
“那你搭张绢布在脑门上干嘛?哎呀,还凸起一块?”
林芑云小嘴一嘟:“我高兴,哼!”不料她习惯性的一仰头,丝巾滑落。她赶紧接住,要往头上遮去,道亦僧已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林芑云只得恨恨地丢掉丝巾,悻悻道:“笑吧,小心等一下吃酒也噎住。”
“不是不是,绝对没有取笑的意思!”道亦僧一本正经地道:“这一点嫣红分外夺目,实是美人之态。让我想起哪一句来着……”
林芑云脸上飞红,羞不可抑,急道:“哎呀别闹了!说正经的啦,说正经的啦!你再闹,明天不给你准备酒了!”
道亦僧果然立刻住嘴,老老实实吃他的酒。林芑云整整微斜的发髻,道:“李洛刚才来见我,说是明日要我参加皇家大宴。”
“先说断,后不乱。”道亦僧眼中精光四射,头一次严肃地看着林芑云,沉声:“有好酒一定带回来,一定带回来!我答应你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提出来,无论是什么都帮你做,绝无反悔!”
林芑云被他这番模样吓了一跳,道:“好,好……哎呀,你又打岔!我是说正经的!你看李洛这次力促我进宫,是为什么?”
道亦僧道:“这还不是正经事?要带啊!嗯……我看哪,他是要你见识见识官场,顺便也让你混个眼熟,以后送进宫去,也省下不少交代的麻烦。太子和那个什么武……武约的,也会见到你么?”
林芑云点头道:“你看得准,他是在为我以后的事一步一步安排。哼哼,大概这几个月来朝夕相处,他以为我已经释然,准备接受现实了。”
道亦僧嘴里塞着牛脯,含糊地道:“也可能武约在催他,谁知道呢?”
林芑云叹道:“是啊,谁知道呢?我们也只是板上之鲤,任人宰割的。不管是怎样,开了一个口子,以后我出去的机会可能就多了。这也正是我们逃离的机会所在。只是……哎……我怕……”
“怕什么?”
林芑云站起身,慢慢走到撑开的窗前。这个时候,三三两两的丫鬟小厮们已在不远处的花园打理。假山后的长廊外,也隐约传来船号的声音。她扶着柱子,向远方那云雾重重的群山望去,低声道:“我怕……我怕阿柯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甚至……已经不在人世了。也许李洛正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才敢让我更自由一点,毕竟阿柯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有他在,谁也不舒服。那日我虽然见到他放阿柯走了,可是谁又能料得到他会不会再去追杀呢?阿柯……我更怕阿柯……那家伙头脑简单,却爱认死理,要是他伤好了就不顾一切回来找我怎么办?这皇城重地,天子脚下,他一个人,怎么斗得过别人?哎……”她眼睛一眨,不觉泪已盈眶。
道亦僧猛拍大腿,叫道:“哎呀,阿柯那小子,哪有那么容易就玩完的?老子见他手脚头脑,都是一等的伶俐,准没事的!你不要想那么多,先把自己管好。这样吧,反正现在也没剩几个丫头了,也买了房子,请了人照料,就叫丁丁出去走一趟,替你打听打听,省得你整日里瞎猜乱想……哎呀,好了好了,越说你倒越哭了,哭个什么劲啊?来来来,陪我喝酒,喝着喝着就不想了,哈哈!……嗯,说起来,要是他真的回来,可就不大好玩了……哎呀,你又哭什么呀,我是说如果,这不是没影的事吗?好了好了,别哭了……”
※※※
毫无征兆的,阿柯左手已闪电般袭上右手,就在剑尖即将刺入刘志行眉心的一刹那,猛地一推,剑擦着刘志行额头掠过。饶是如此,犀利地剑风已将刘志行额前划出又深又长的一道口子。
同一时刻,刘志行的剑亦已刺入阿柯左面肩头,但他突然低哼一声,手腕急抖,只听“叮叮铛铛”一阵碎玉断金般的脆响,长剑寸寸折断,一片一片映着模糊的日光,四面散落。“霜雪四剑”之首的刘志行浑身巨震,软得似全身已无一根骨头般扑进阿柯怀里,“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阿柯顺势一退,蹲下身子,将他放倒在地,急道:“前辈!有没有药?”
刘志行艰难地摇摇头,勉强一笑,道:“没关系……只是内息错乱了……扶、扶我躺好……”
阿柯小心地将他抱到一堆枯草之上躺好,为他抹去嘴边的血丝,让他运气静养。刘志行双眼紧闭,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青,过了好一会方长出一口气,睁眼道:“好了,死不了了。”
阿柯端水给他喝,一面道:“你怎么……你身上有那么重的伤,为何还要强用内力断剑?”
刘志行笑道:“你不一样么?你那一剑之快,我亦是生平仅见,你的左手却还能推开长剑,一定是在出手那一刻就已经决意要避开我,所以才两手同时挥出。你小小年纪,能将剑术练到这番地步固然不易,更让人惊异的是,你竟然能对自己的意志如此收发自如,这番定力,武林青年一辈中实属少见。你扶我起来吧。”
他一手撑树,在阿柯的帮助下站起来,呆呆地仰天沉思,双眉紧皱,似乎正在想什么疑难之事。过了片刻,突然一笑,道:“天意所为,岂是人能增减半分的?小兄弟,你我今日一会,冥冥之中自有缘份,若不嫌弃,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阿柯一呆,没想到他思考的竟是这事,忙道:“兄弟?你是前辈高人,我哪里敢……”
刘志行哈哈大笑,跟着又咳出些血来。他喘息着道:“什么前辈,什么高人!我……我只是一介迂腐书生,白白害了三位师弟性命的大罪人!你若不肯,就是嫌弃我刘志行,也罢,我走就是!”做势挣扎要走。阿柯忙拉住他,道:“不、不嫌弃,我哪敢嫌弃?我们结拜便是。你重伤未好,可别乱动!”
刘志行大喜道:“那好,我们掐土为香,这就拜了罢。”说着先行跪了。阿柯无可奈何,也只得跟着跪了。
刘志行颤巍巍的磕了三个头,道:“皇天在上,弟子刘志行,今日与……”
“阿柯。”
“阿柯小兄弟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祸福同当,绝无反悔,否则天诛地灭!阿柯兄弟,你跟着念一念。”
阿柯见他一片诚意,心中感动,也重重叩了三个头,跟着念完之后,又磕三个头。刘志行道:“好了好了,够了,起来吧。阿柯兄弟,我痴长你几十岁,就叫你一声兄弟了。”
阿柯心道:“我早先已结拜了段大哥,现下又结拜一位刘大哥。好在刘大哥是侠义之士,段大哥想必也是喜欢的。不知道他们谁大谁小?……不过,段大哥已经去了,喊他刘大哥好象也没错。”拱手道:“刘大哥。”
刘志行在他帮助下坐了,道:“阿柯兄弟,你我既已结拜,做大哥的没有什么礼物送你,却要先说说你——你的剑快、准、恨,非常善于进攻,但是却太粗、太糙,缺少精髓。你虽然在拼斗时勇气过人,但是单凭一个勇字,动辄与人同归于尽,碰上真正的高人,也是没用的。就如一块好玉,没有很好琢磨,所以虽然希奇,却也并非就能成为罕世之宝,你明白吗?嗯……待我想想你刚才与我对招时的剑法。”
阿柯歪着脑袋,觉得这话好不耳熟,想了一想,终于记起那日沙老大欲收他为徒时,也曾这么说过,却不料刘志行也这么说。他不知就理的点点头。
刘志行几十年的练剑生涯,受他师傅的影响,到后来几乎嗜剑成狂,除了练自家的霜雪无归剑之外,闲暇时更游历天下,或与人对招,或找高手切磋,几乎见识过中原所有以剑为主的门派武学,武林中人称“剑痴”。他剑法并非很好,却是博闻强记,于各派各门剑法的套路、特点,乃至精华都了解颇深。此刻他坐在树下,仔细回想刚才与阿柯相搏的每一招,记不清楚的地方便叫阿柯再行比划过,不住比较。过了好一会,刘志行道:“行了,不用再练了。来来,阿柯兄弟,你坐下我给你讲……你的剑法,虽然犀利怪异,鬼神莫测,但仔细看来,却并无定式。你看,这一招横切,剑走昆位,似乎是麒麟庄‘流嗜十三剑’中的‘横岭侧风’,下盘本应走离位侧应,你却根本未动。那一招我刺你下盘,你以剑尖绕我手臂,袭我手腕处的‘简使’穴,看似轻浮,其实内含杀机,只须侧身一过,即可撩我胸前要害。这一手神似‘江淮七剑’中甄跃龙老先生所独创的盘剑式。但甄老先生的盘剑式讲究以气御剑,是以剑凝而不拙,气强而不霸,使起来大开大合,气势恢弘。你的剑式却基本上飘忽不定,看来看去,似乎讲究的只是两个字‘异、快’而已。嗯……我仔细想来,其实你的剑并无根本,说明白一点,你……你根本没有剑法,只是有极高的杀人办法而已。教你剑法的人是谁?”
阿柯道:“是我大伯。”
刘志行紧紧盯着他眼睛,道:“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大伯是否以前当兵打过仗?”
阿柯搔搔脑袋,道:“是……是曾带兵打过。”
刘志行吁出一口气,道:“这就对了。这些剑招,根本就是战场上杀人的招式,是以简单到毫无章法,却出奇的实用。嘿嘿,若非我曾在大漠中见识过两军相遇的血战,还真看不出你这剑法来。不过如你这般的身手,你大伯定是位了不起的人,能将这杀人的技巧提到如此的高度,以无招之剑胜有式之招,当真厉害,厉害!嘿,其实说起来,哪样武功最终又不是杀人的技巧呢?”他说到这里,似乎又想到昨日那场腥风血雨,脸色发白,不再说话。阿柯想起大伯,既而想到过世的母亲,亦是默然。
过了一阵,刘志行回过神来,道:“你这杀人的技巧虽然厉害,但就如我适才说的,终究走的是阴僻之径,更多的是血气、杀气,以命搏命,而缺少真正剑客的王者之气。我曾习有一套剑法,此剑法如日行长空,如月照空山,如云吞山峦,如海纳百川,乃真正的霸王之剑。只因悟性太差,自己练了几十年,也没什么进展,反倒糟蹋了。原本已是下定决心打算带到地下去的,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教阿柯兄弟你学学,也好借这套剑法,弥补你的一些缺陷,你意下如何?”
阿柯迟疑道:“这……这不太好吧,我大伯说过,如果不入一门而学其武功,那是偷技,不成的。”
刘志行大声道:“你是我兄弟,对不对?”
“是……啊。”
“兄弟之间相互切磋武艺,比试武功,以长补短,以强辅弱,这算偷学么?我跟你讲,你大哥我就会好几十套剑法,都是与各大门派高手切磋武艺时,相互交流而习得的。霜雪四剑这名头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那是大大的侠客。”阿柯一脸崇敬之状。
刘志行顺口说出“霜雪四剑”几个字,心中一颤,突然想到昨日一战,若不是眼前这少年相救,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霜雪死剑”了,当下羞愤交集,一时哽咽难语。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勉强压下心头琐绪,咳嗽一声,老着脸道:“对……对嘛,你听说过霜雪四剑是偷技么?根本没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