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就在这种激烈的搏杀中僵持住,面对敌人的疯狂,城墙上的宋军战士沉着冷静,按照早已习惯成本能的攻杀训练,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击退,从早上到中午,硬是没让敌人攻上城楼,杀的敌人伏尸处处,整个通谷堡城下尸积如山。
战斗到了此刻,已经变成双方意志的较量,没有了保卫家国的热血,也没有杀敌立功的渴望,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敌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也不能想。
通谷堡此刻成了对方战士的绞肉机,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汉子不到片刻就成了一具尸体,一个人的长成也许要十年二十年,但在这里,只要轻轻的扣动一下手指,挥动一下钢刀,倾倒一盆热水,就可以带走一个人的生命,不用负任何责任,也不用担心任何处罚。
生命,在这里,显得很卑微!
“呜,呜,呜……”悠扬的牛角号声一变,变的急促短暂。
正在疯狂冲击堡墙的蒙古兵攻击步伐一顿,在赶过来的盾牌兵掩护下,脱离了弓箭威胁的范围,快速的向着自己的本阵退去。
不到片刻,蒙古兵退走了,双方空出来的战场堆积了无数的尸体,不时还可以听到伤员的声声惨嚎和瘸腿马的阵阵哀鸣,让这充满血腥气的战场又倍添了几缕凄凉。
吴世复趁着这个机会,一边抓紧救治伤员,一边让战士进食,无论战士是否表示不饿,他也要求将官督促他们进食。
“咚,咚,咚!”
在几声激昂的鼓声之后,一队骑兵从蒙古兵那边过来,大约有三百人,一色的黑色战马,雄骏威武,马上骑兵披头散发,脸色木然如铸刻,手执大铁枪,背一把长弓,腰中插着一把战刀,马鞍下斜挂着至少三个箭袋,只在胸前穿了一件皮甲,装束大异普通的蒙古骑兵。
这群骑兵迅速的向着通谷堡而来,就在吴世复下令准备的时候,他们又忽然停住,如雷的马蹄声倏然而止,所有战马几乎同时扬了一下马蹄,然后稳当的停了下来,刚好在弩箭无效射程内。
看到这一幕,吴世复的心头跳了跳,虽然隔了这么远,可是对方那种整齐中带着无比狂悍的风格让他知道来敌不简单,他们应该不是普通的战士,而是对方某个权贵的护卫军,他同时也明白到,对方是来对他喊话的。
听听他说些什么也好!
这样一想,吴世复暂时下令弓弩手待命,然后死死的盯着对方,看他们搞什么鬼!
三百骑兵突然一分,闪出一条路,一个穿着青衫的文士缓缓走出,在周边的蒙古骑兵映衬下,显得极为不协调。
吴世复的目光自然的放到此人身上,虽然因为距离原因,他看不清对方的具体相貌,但也看出这个人身材比较瘦,最为特别的是他的胡须很长,正是中原人称的长髯,非常特别,让人一眼难忘。
这些蒙古兵角度巧妙的护卫着此人,让自己可以看到,但若要放箭偷袭,却要经过他身边的数个护卫,让人一看就知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吴世复正在暗自猜测对方是谁的时候,这个长须人首先开口,声音非常洪亮,远近可闻:“游骑将军吴世复,吴将军可在?”
被人指名道姓,吴世复也不能当没听见,对着阿里比画了一个手势,也高声回答道:“有话就说,如果是想劝降,免谈!”
来人呵呵大笑起来,声音响彻四野,回声不绝,半晌之后,他才收住笑声,大声说道:“在下耶律楚材久闻将军豪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吴世复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说道:“什么耶律楚材耶律木材的,我没听说过,你有话就说,不要扯东扯西的。”
耶律楚材似乎没想到吴世复会这么说,停了停才继续说道:“楚材诚意前来和将军商谈,不想将军却语出伤人,就算将军豪勇当世,难道还看不出此时的形式?我蒙古有雄兵十万,战将千员,而你区区一个通谷堡内兵不过二千,将不出四五员,如何可和我十万大军相抗衡?我此来,只是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免将军及手下战士的杀身之祸,故而前来说和,希望将军……”
“呸,无耻长须老贼,我身为大宋将,死为大宋鬼,想杀我尽管来,要想让我投降,做梦!吾等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城墙上的战士异口同声的喊出此语,声荡天宇,气吞苍穹,年轻的脸上浮现出热血忠诚的坚强。
“哈哈哈……长须老贼,你都听到了,尔等挑拨之言也不用说了!”吴世复痛快淋漓的一阵大笑,半点不给耶律楚材面子。
耶律楚材涵养似乎不错,他也不生气,竟然也笑着说道:“将军志气可嘉,可是却十分不智,请将军看那边!”
吴世复看到对方的骑兵一闪,上百人拖拉着三架巨型投石机过来,走到耶律楚材他们前面停下来,不久,大约数百骑拖着上百块巨大的石头过来,干硬的土地被沉重的重量划出一道浅浅的土坑。
“怎么样?将军难道不多考虑一下?如果玉石俱焚,难道就如了将军的愿吗?”耶律楚材似乎想尽最后的努力说服吴世复。
“瞄准后放!”吴世复连回答都懒的回答,手一挥,巨大的床弩被绞开,特制的巨型弩箭在三个人的努力下,被安放到箭槽上,一个战士忙着调教角度,准备妥当后对着后面一举手,一名战士马上将弩箭上面的引线点燃,后面的战士一扣扳机,粗实的弓弦狂颤。
带着丝丝火星的巨大弩箭夹杂着迅疾的破空声,在眨眼间就划过短短的距离,一个蒙古兵躲避不及,弩箭一箭穿胸,余势不绝,带着这名蒙古兵一起命中一架投石机,顿时柱断架折,几个站在下面的蒙古兵被砸的惨嚎乱叫,情况顿时一阵混乱。
“无知边野蛮民,区区投石机就敢拿来显摆,我大宋的精巧良具岂是尔等丑类可以窥视高低的!哈哈……”一阵接一阵的放肆大笑在城楼上响起,原本有些疲惫的士气再度大震。
“你好,你……”耶律楚材正要叫唤,一直等候机会的阿里看到他露出身子,一箭射出,长箭带着一条弧线直扑耶律楚材,堪堪要命中之际,他身边的一名护卫铁枪一抡,打飞了这支箭,并掩护着耶律楚材退后。
阿里还想再射,忽听风声有异,连忙一侧头,一支长箭擦过他脸颊,钉在他身后一根柱子上,箭尾还在轻轻颤抖。
“好箭法!”阿里赞叹了一声,拿起弩弓想寻找哪个射箭人,但对方已经隐入队伍中,一些宋军弓弩手射出的箭支因为距离的关系,收效不大,被喝令停止,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退走。
“轰!”的一声,无数的火星从那架被射塌的投石机上爆裂了出来,向着四周闪射飞出,落物既燃,惹的那些蒙古兵纷纷拍打,可是越打越大,不久,一个个火人就在哀号中胡乱的狂奔,连剩余两架投石机也被波及。
看到这一幕,吴世复马上又下令发射巨型火油箭,目标是另外两个投石机。
一箭命中,另外一箭偏了,落在空地上爆裂,空自燃烧了一大片黄土地,让吴世复看的心疼不已。
这样的巨型火油箭,整个通谷堡都只有十支,这还是因为师梦龙看到他们没有火炮,特意给他们的。而且这种巨型火油箭师梦龙那里也只有这十支,这是因为它的威力虽然不小,但比起火炮来,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有所不及,但是携带上的要求却要多的多,故而师梦龙没有多带,原本设计它的用途只是用来引燃远处的目标。这次被吴世复这样使用,也算使用得当。
就在吴世复咬牙准备使用第四支的时候,另外那架没有被直接命中的投石机因为飞溅上去的油星火花,也开始起火燃烧,而原本操纵他的那些人为躲避爆裂的火星而四散奔逃,有些甚至还向蒙古本阵跑了过去,让蒙古队列出现一些混乱。
不久,蒙古那边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大队开始后撤,重整阵脚,准备再度进攻!
此刻吴世复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知道,下次的恶战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安排了防守人员后,吴世复让战士抓紧时间按队休息,准备接下来的大战。他先去看了伤员情况,还好,因为对方这次准备不充分,所以己方的伤员并不算多,这让吴世复略微放了点心,转身走进自己的居室,拿起笔,沉思片刻,提笔写道:
师梦龙大将军容禀:
蒙将军预警,阿里将军提醒,侥幸识破狡敌诈堡之计,得王铁锏将军令牌,世复甚疑王铁锏将军已然殉国。此时外敌以十万压境,虽得将士尽力,略胜小阵,惜敌势强大,非通谷堡之力能支,吾等将士已存报国之念,当尽力完成阻敌之要务。今探得敌寇内有一耶律楚材者,似位高显著,不知其居寇何职,特报请将军探查!另,阿里将军虽为西夏降将,但其人一向仰慕我大宋,况母也为汉人,又与蒙古结有大仇,余窃以为,此人应可大用,还望将军明鉴!
通谷堡吴世复敬上
神始元年九月二十一日
附:烦请大将军将吾另一封信转交吾妻,敬谢!
写完这份文书,吴世复微微犹豫了片刻,又抽出一张白纸,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提笔在上面唰唰直写,一气呵成,途中并无任何犹豫停顿之处。
半晌之后他才停笔,再次看了书信的内容一眼,长叹一声,等墨迹干后,就分别装好,而且打上公文专用的火漆,提笔写上名款之后,他才站起身来,低着头在屋中踱步,走了四五圈后他才将书信贴身藏好,转身出去。
来到城楼上时,他正好看到阿里正在教一名战士如何才能快速的更换箭支,讲的很详细,还做了不少示范,使得这名战士很快的掌握要领,对着一个模拟的箭靶一连射了三箭,速度一次比一次快,看来只要再熟练一下,应该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射手。
“阿里!”
“将军,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阿里回头看见是吴世复,脸上很惊讶,“敌人此刻正在调兵遣将,应该不会这么快再来的!”
吴世复笑了笑,示意他跟着自己,来到城楼边,望着远处翻腾的灰尘,半晌无语。
阿里很有耐性,默默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吴世复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以你的才干,为什么会在西夏籍籍无名?”
皱了一下眉头,阿里看着吴世复的目光中露出疑惑和不解,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母亲是汉人,而我父亲虽是西夏人,但却是汉军的后代,所以他们并不放心我,其次,就是我屡次反对西夏和蒙古结盟,多次要求和蒙古作战,在他们看来,我这样的人是存心想给他们找麻烦,所以就将我安排了一个闲职!”
吴世复沉吟片刻,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何要投靠我们了?”
这话让阿里踌躇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吴世复死死的看着他,紧问道:“难道仅仅因为你母亲是汉人,所以才如此?”
“当然不是!”阿里的语气有些激动起来,“西夏早已病入膏肓,上位者毫无远见,不知体恤国情,怜悯士卒百姓,为将者多好大喜功,不顾实际,虽有良将而不得用。屡次被蒙古侵犯而不敢强战到底,反屈己奉敌,徒增敌人之势。何况我并非西夏人,要我忠心于此等国家,实在是强人所难!”
“就我所知,西夏都统军马肩龙对你颇有礼遇,不然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