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大哥,怎么办?天王真得死了,天京也被富贵小妖给抢了去,听说他们还在继续猛攻咱们退到安徽的队伍。”郑林眼里含着泪水低声的问道。
聂至钢心里也没了主意,不过他不能在另外两个人面前显露出这种情绪,他毕竟是这三人中的老大,“天京丢了也不要紧,咱们赶快赶到南昌,面见东王,天国的形势如此危机不正是我们一展身手的好时机吗?”
陈东山听了这话之后一摇头,“我反对到南昌去,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武汉,天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东王要负主要责任,我们到南昌去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聂至钢的心里对陈东山的想法也有几分同意,不过为了维护他老大的尊严嘴上仍然坚持己见,“你凭什么说天国变成这样要东王负责,这些话都是那些清妖说的,你怎么能够全信?”
“清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可以全信我不知道,但是起码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地方被证明是在说谎,另外东王是天国的军师,一切政令全出自东府,现在天国这个样子他怎么能不负责。”陈东山以前是石达开的部下,他是在石达开与李富贵在江北大战的时候被俘获的,那个时候石部许多人就已经对杨秀清有看法了,现在说起来自然是更不客气。
“就算东王指挥不力,可是如果翼王不自立山头,天国又怎么会这么狼狈。”聂至钢对石达开仍然是十分尊敬的,所以这个时候说话还是比较有分寸的。
“翼王为什么要自立山头?你肯定不相信东王杀天王的事了,觉得那是清妖在给咱们天国抹黑,可是天王、幼主升天,北王叛变,翼王自立,干王不知所踪可都是千真万确,要说天国好好的就发生了这一切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要不然咱们就潜到天京里面再探访一下,把事情彻底弄清楚了再说。”
“会不会太危险了?”郑林对于深入到富贵军的心脏地带有些担心。
“放心啦,我们现在拿的是英国人开的证件,广东话也能应付了,他们怎么会发现我们。”三个人在香港逗留期间弄到了一份香港居住的证明,所以的确不用太担心本地的盘查。
“好,我们就去一趟天京,不是说那里还有好多天国的百姓没有来得及跑掉吗,他们总能把事情说清楚吧。”
上海到南京的客轮一天三班,船上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三个人因为没有辫子所以回来以后仍然作西洋打扮,船上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少,倒也不是十分惹眼,在江阴停泊的时候有士兵上船检查,把三个人吓得不轻,不过那些人看他们没有带什么货物和行李并没有对他们进行盘查,只是在其他人那里抽取了几样开箱验了验就完事了。
三个人回到阔别已久的天京无不感慨万千,实际上他们被送上海船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活着回来的这一天。三个人并没有进入南京城,毕竟他们对李富贵的存在仍然心存忌惮,另外他们觉得相较于城内大量回迁的清妖在城外的百姓中找到一个天国遗民肯定要容易的多。三个人带着淡淡的哀愁沿着南京城的外围转悠了起来,不过很快这种感伤的心情就被激愤所取代,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些天国遗民竟然比外面的清妖反动十倍。
套取天国情报的行动是从他们在一个小茶摊坐下之后开始的,卖茶的是个很健谈的老者,陈东山就开始慢慢的套问,老人倒是并不避讳,很快就把他在太平军中干过一些什么事情统统倒了出来。终于找到了天国的故人三个人性中都有了一丝的激动,不过他们也听出老人似乎对天国并不怀念,甚至表现出了那么很大的敌意,这让他们有些不解,所以没顾上打听天京事变的真相,“老丈,我们在南方都听说太平军是仁义之师,是不是这样啊”郑林出声试探。
老头的反应相当激烈,“仁义之师?!狗屁,我老汉五十有三还被他们捉去干活,连饭都不让吃饱,整天弄些糠啊野菜啊喂我们,本来人家好好的夫妻硬要给拆散,连见了面说两句话都不行,他们那些王爷倒是天天大鱼大肉,还搞一大堆漂亮的女人做什么王娘,这也叫仁义之师,我呸。”
聂至钢脸涨得通红,差一点就要发作,不过周围的人却为这位老汉的宣言鼓起掌来,这让他清醒了过来,旁边那桌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冲着聂至钢笑了笑,“张老一提到长毛久激动的不得了,您可把客人给呸了。”
这一下张老汉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不客气,“哎哟,对不住,我可不是说你们三位,我实在说那些长毛,那些长毛抓人抢粮食什么坏事都干,要说仁义之师富贵军那才叫仁义之师呢,打下南京之后人家一个人都不杀,把我们都给放回来了,看我年纪大还赏了我几个钱,自从李大人回到南京之后,我是看着这座城市日渐繁荣,就连我这个小茶摊也是日渐兴旺。”
“长毛抢粮食?”郑林仍然忍不住要反驳一下,“”我们在南方可是听说他们不抢粮食,反而常常分粮食给老百姓。”
那个文士笑了笑,“你说的那都是哪一年的皇历喽,长毛当年没进南京的时候打下州成府县的确有时候会把带不走的粮食分给老百姓,可是进了南京以后就再没有这回事了,那些王爷们一个个穷奢极侈,而长毛的军队却一直缺粮,他们又是讲究万物皆归圣库,你想想,他们不抢粮食谁抢粮食,这还是开始,到后来军纪败坏,那就更是不堪了。”
陈东山经历过南京粮食短缺的日子,他也曾经到安徽征集粮草,所以知道这些人说的话不算是撒谎,但是陈东山认为那是老百姓为将来荣升天堂应尽的义务,所以他并不认为老汉受到的待遇有什么不对,不过他对这个文士倒是有些好奇,“先生对长毛了解得很清楚啊?”
“我也是南京人士,在城中被裹挟着当了好几年长毛,”文士笑着说道,“不过我是自己逃掉的。”
“那当年长毛内讧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一句话可算问到点子上了,周围的人几乎都对天京事变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到有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于是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由那个文士主讲,其他人添油加醋把一个天国说的极为不堪,唯一可以说是正面人物的也就是石达开,大家基本上还是承认这个人正直并且讲义气。至于其他人基本上都被大加贬斥,各种荤笑话也不时地引起众人的大笑,最后三人脸色或白或红的离开了这个小小的茶摊,作为坚定的天国战士他们的信念当然不会被这种风言风语所左右,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如此诬蔑自己的信仰自己却还得陪着笑脸这个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幸好三人在美国都有卧薪尝胆的经历,在最初的冲击过后他们还是忍了下来。
离开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同意打一张船票,趁现在长江客运还没有完全被切断的时候赶到武汉去。他们对刚才得到信息的可信度虽然仍抱有怀疑,但是天国在南京不得人心看来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了,再加上他们原来对杨秀清已经有一些看法,所以聂至钢也就不再坚持。到了船上聂至钢说他与李秀成有旧,三人到了武汉门路应该不成问题。
“大哥,既然与李秀成有交情为什么不早说,东王的脾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到了南昌我们想进东王府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你要早说我们根本就不用上天京打探消息,受一肚子气不说还差点暴露了。”陈东山本来有些担心如何见到天国高层的问题,同时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也让他发愁,毕竟被俘这么多年,就算是当年的兄弟也未必能相信自己,现在一听到聂至钢有这条路子立时大喜过望。
“我是觉得东王是天国的争溯,所以就没提这事,现在要去武汉当然要想想谁来引荐的问题。”聂至钢不以为然地说道。
“大哥与李秀成的关系有多密切呢?”郑林问道。
“在柳州之后我和他一直在一起,直到打长沙以后才分开,要是算起他救我我就他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吧。”聂至钢淡淡地说道。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回去以后天国不原谅我们被俘的事呢,如果有承天侯帮忙的话应该就不成问题了,我们都是力战不屈才被俘的。”郑林对未来的信心也重新建立起来,自从知道天国在南京不得民心之后他多少对以后的路有些担心,现在看到聂至钢能够带着他们很快接触到天国的上层,那么就仍然有力挽狂澜的时间。
李秀成并不在武汉,他现在坐镇安庆防范富贵军西侵,虽然李富贵与杨秀清之间的战事仍在延续,但是大家都相信李富贵并没有施展全力,毕竟在皖南他一般只投入三个兵团,有时候甚至更少,而两江境内则在大规模征兵,这让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杨秀清就必须防范李富贵从浙江再来一记撩阴腿,而石达开这边戒惧之心更重,因为长江航道的原因富贵军行进到武汉所需的时间远远小于南昌,所以现在不管哪一方的船只行驶到安庆都必须接受严格的检查,而那些让人不太放心的船一律不许通航,李富贵已经就此事发出了数次通牒,不过石达开与李秀成一致认为在这一点上绝不能让步,同时尽力加强安庆的防务以防止水陆两个方向上的威胁。
聂至钢他们三个在安庆接受检查的时候打听到李秀成就在安庆的消息,立刻急急忙忙的要求上船检查的太平军带他们去面见李秀成。这些太平军看到三人一身的西式装扮倒真的不敢怠慢,这些年虽然太平天国对洋人的看法经过几次明显的变化,现在已经不再把洋人当作兄弟,不过仍然很重视他们,看这三个人土不土洋不洋的负责搜查的一个旅帅觉得自己没有权力处理这件事,就一边把他们三人客客气气的接到岸上,一边向上面报告。
这期间聂至钢他们受到过一次盘问,聂至钢也没有仔细的说明,只是报出了名号让他们转告承天候故人来访。
李秀成的帅府让三个土包子大大的惊叹了一番,在他们看来这个地方实在是美轮美奂之极,心里自然而然的感到自己的渺小,见到李秀成一下就矮了一截。李秀成在平时升帐的正厅接待了他们,聂至钢一看到李秀成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只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感觉到回家了。
李秀成仔细的端详了聂至钢一番然后点了点头,“聂大哥是回来替李富贵做说客的吗?”
聂至钢愣在那里足足有几分钟才大声的喊了出来,“秀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富贵小妖不共戴天,我怎么会替他做什么睡客,”喘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接着反问,“睡客是个什么东西?”
“聂大哥不是从李富贵那里来?”当年北伐失败后李秀成自然认为聂至钢已经不在人世,没想到现在突然又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候回来了,所以他有所怀疑。
这个问题让聂至钢有些不好回答,如果从广义的范围来看也可以说他是从李富贵那里逃出来的。想了想只好从头说起,于是话题一下子就回到了他们跟随李开芳坚守独流镇的岁月,这期间虽然聂至钢长话短说还是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聂至钢发现李秀成对他们抱有怀疑,所以也不敢说的太过简略,在说完了自己的遭遇之后接着又把郑林和陈东山的经历大致的介绍了一遍。
李秀成听的十分得仔细,一边听一边算计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毕竟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