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其浚是近代著名的植物学家,完全是出于个人的爱好,而对这门在那个时代冷僻而且不受重视的学问十分着『迷』。在头悬梁锥刺股,一心只读八股的时代,他的爱好是不受重视的。而到了新朝,他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有了大学里提供的资料,还有更多的年轻人,选择与他相同的爱好,这岂不能让他振奋?
他又苦笑了下,道:“而且,即使是元抚兄有着经世治国之才,这南朝也不一定看得上,他们这一套政事处理,必须是人人都有些真的本事才行,财政的官员得精通计算,如何支出收入都能理得清楚;这军事上,那『乱』七八糟的军械光名目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如何编练、如何作战,却与兵法上那些提纲挈领的大道理十分不同;这经济上更是麻烦,如何安排产业布局,农人如何种地才能吃得饱,造多少工厂、什么样的工厂才适合,又都是学问,咱们这些腐儒,还真不一定入得了他们眼。”
林则徐敲敲桌子道:“这蓝衣贼强,看来就是强在这些知用的学问上,我们将这一套学了来,带回朝廷,励精图治,必然可以还这天地一个清明!”
吴其浚摇摇头,道:“且不论这浩瀚如星河般的学问我们学不学的完,就算是学得完,这朝廷真能打得过南朝?这官吏们真的能忍得住,不把小民口里的饭掏出来?这士子们,真的能看得起这些学懂杂学的人,跟他们平起平坐?还有,这旗人真能容得下咱们汉人做大做强么?”
林则徐恍然间明白了,虽然吴其浚爱惜羽『毛』,不愿意入朝为官,但是他已经从心底里,认同这个新朝的体制了,也认同了汉人当政的现实了,相比于积弊日深的满清,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朝,更能让人感到希望与满足。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酒席,林则徐在一名负责看守他行动的警卫员的陪同下回到了他在北城的临时寓所,一座并不大的四合院,他和他的家眷,都住在这里。
月『色』已经渐渐地亮起来,只是在点了煤油路灯的广州城内,显得并不那样亮了。林则徐就这样走着,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想什么。他一遍遍整理者这些日子以来他见到的、听到的,再对比以前的,心中一时有些沉重。
初时他做官,讲求为国为民,为天子守一方安靖,为百姓造一方幸福。可是自己虽然没有锦衣玉食,虽然不曾大鱼大肉,但是何时真正的关心过小民的生死,他更多的时候想的,还是皇帝、国家,和自己的令名。他看到小民吃不上饭,会痛心,会查办酷吏和『奸』商、恶绅,但是从来不从根本上想一下,为什么小民们总会吃不上饭,总会不得幸福。
而如今,广东民众脸上虽然风尘之『色』很浓,但是却有了奔头。他们忙碌,但是他们充实,他们劳累,但是他们却能养家糊口。不必担心祸患,不必担心盘剥,有人为他们『操』心这些,他们只需要工作、学习,为生计『操』劳,然后支持这个国家。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模式,让林则徐大开眼界,但是在官场上打滚日久的他,明白的知道,这在北面,是绝绝对对不可能的。
突然,几个黑影闪了出来,一棍子敲晕了他身旁的警卫员,几个人二话不说,就把林则徐拖到了一个角落里。
“林大人!您受苦了,咱们来救您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感动地道。
林则徐借着旁边街道上微弱的路灯看清了来人,这几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都见过:一位是在京城的翰林曾国藩,和他的族弟曾国荃,还有他青眼有加的左宗棠。
“你们这是?”林则徐问道。
“林大人则伪朝受苦了,天幸咱们见到了您,您是国之柱石,只要您能回朝坐镇,天下必会尽皆振奋,到时候蓝衣贼癣疥之患,不足为虑。”
林则徐在心中自言自语道:“真的么?”只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正了正衣冠,道:“老夫多谢几位的救命之恩了,只是这广东看似宽松,实则是虎狼之地,外松内紧。老夫若是不能按时回府,定会全城大捕,就凭我们几人,难以成功!”
曾国藩恨声道:“蓝衣贼狼子野心,重法严苛,不顾祖宗教化,实在可恶!”
他的族弟曾国荃道:“大人放心,我们联络了湖南乡亲和被打压的漕帮,大人只要出了广州城,珠江、北江上可以乘舟一路到长江以北,到时候找到地方官府,我们就安全了!”
曾国藩点点头,道:“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赶快上路吧!”
林则徐有些迟疑,他始终不相信组织严密的蓝衣贼能这么轻易地『露』过一个地方大员逃走。他又道:“我的亲眷还都在广州,如此独逃,恐怕……”
曾国藩抓住林则徐的衣袖,悲声道:“大人,如今正是国家多事之秋,存亡之际,大人当心存报国忠君之心,以一家之『乱』换万家之安,大人,学生求您了!”说罢,他竟然给林则徐跪了下来。
林则徐也十分感动,心中壮志在慢慢升腾。
左宗棠忙道:“大人,蓝衣贼的国法上说,一人之罪,不涉及家人,大人脱险,蓝衣贼必不敢轻易得罪您的家眷,学生愿意留在广州,为大人照应家眷!”
林则徐双目热泪盈眶,道:“吾道不孤啊!今日有汝等忠君爱国的义士学子,何愁不能扫平贼寇,天下承平?!”
几人商议妥当,在这夜『色』里,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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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巴夏礼弄巧成拙的阴谋
“陛下,我们接到了报告,林则徐已经在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员帮助下,打晕了监视人员,逃脱了我们的控制。WWw!不过,他的家人仍在我们的监督之下,而且,我相信只要我们快速做出反应,他逃不出广州!”机要秘书杨秀芳站在何沐平的桌子前,冷峻地汇报道。
何沐平正在一张纸上画着海战图,听后点了点头,放下笔,正在沉思。从人格上,何沐平是佩服林则徐的,正是他严厉打击鸦片贸易,并坚决抵抗英军,给何沐平在广州的地面扫得比较干净,为何沐平接受广东,并以此作为根据地做出了先行工作。但是从政治上,林则徐的思维守旧,忠君报国的封建思想严重,并且在之前武昌之战中,他的名声有效地呼吁了当地民众反抗皇家陆军,给武清溪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而且他在清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如果放他回去,极有可能他会掌握中枢的一部分权力,并大张旗鼓地进行改革,以改变南北的实力失衡状况。
杨秀芳看着何沐平低头沉思,不发一语,她将自己定义为工具,而不是思考的决断者,即使她需要思考,也是思考如何进行谍报或者特务工作。
何沐平拿起碳笔,在一张废纸上写下了林则徐和清廷几个字,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决断。如今他的谍报人员已经将欧洲联军到达马六甲的消息转递给他。决定南洋最终归属的大战一触即发,南海分舰队曹辅的编队已经起航前往三发,而自己的替身亲王所统帅的坤甸舰队,也已经枕戈待旦。
如果林则徐这个时候回到清『政府』核心,并闹什么幺蛾子,实在是何沐平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不过,即使林则徐有三头六臂,他回到清廷,能为那个苟延残喘的末世王朝做出多大的改变呢?何沐平深深怀疑这一点,更何况根据杨秀芳在北方的间谍发回来的消息,清廷似乎现在正在大力启用满洲贵族作为政治核心,连年轻冲动的肃顺也已经提前进入了军机,一个有着巨大声望的汉臣来归,又能有什么用呢?
何沐平扔下笔,对杨秀芳道:“算了吧,等他逃到北京,我们说不定已经将欧洲人打败了。”
杨秀芳柳眉轻蹙,道:“那么,您不怕他在之后的统一战争中给您带来麻烦么?”
何沐平笑了笑,道:“我不是还有你么?满清能用间谍把他救走,我的间谍们不比他们强大十倍百倍?到时候再绑回来就是了。”
杨秀芳认同地点了点螓首,道:“那么您可能潜意识里就不打算囚禁着林则徐,要不然也不会给他自由行动只带一个监视员的权限了。“
何沐平叹道:“也许吧。”
最先给何沐平麻烦的并不是林则徐,而是他境内的报纸。
《新民报》在第二天的头版头条报道的并不是林则徐逃脱,而是南洋大战一触即发的消息。这个明显有着英国人资助的报纸和政治力量,打出了英国人反击复仇的第一枪,《新民报》夸大事实,极力渲染了欧洲人因为恼怒中国人占领南洋的西婆罗洲,纠结了百余艘巨大的战舰和十万陆军,准备消灭中国在南洋的势力,如果可能还会北上广东,再演当年鸦片战争的悲剧。
新民党领袖章泰巍在报纸发行的那天,秘密地来到了香港英国领事馆,见到了干事巴夏礼。
“巴夏礼先生,我想你应该对我解释一下这个事情!”年轻的章泰巍政治智慧与政治涵养明显还是很不成熟,在巴夏礼动用自己安『插』在《新民报》中的内线,将中国将要跟“欧洲各国”见仗的事情一批『露』,章泰巍害怕了,他害怕『政府』会以叛国罪和通敌罪逮捕他甚至杀掉他,所以他一面前来香港质问巴夏礼,另一方面也希望能获得庇护。
巴夏礼让章泰巍坐下,好整以暇地道:“章先生,您不认为,一个标榜民主的『政府』在面临举国之灾的时候,不让民众知情,是一种巨大的犯罪么?”
章泰巍虽然年轻,但是不傻,叫道:“哼,说什么好听的,我国要与你的母国英国交战,你这是想先『惑』『乱』民心,激起民变,可是你也不想想,区区十万人,百余艘战舰如何能与我天朝作对?”
巴夏礼摇摇头,道:“你还没有理解欧洲人和亚洲人在文明程度上的差异,纵使这两年你们发展的很迅速,但是落后却是不争的事实,欧洲联军会给你和你的祖国好好的上一课的!”
章泰巍不屑道:“如果真的那么强,为什么还需要倾尽欧洲数国之力才敢来攻打我国?”
巴夏礼慢条斯理的道:“那是因为贵国的皇帝的贪婪,使得道德的欧洲人们都十分的气氛,所以才一同来教训一下他。”
“你知不知道,你想当然地认为广东人,乃至整个中国人会害怕,是多么愚蠢的想法?我走的时候,已经有人向『政府』求证这件事情的真伪,而且他们并不是害怕,而是铁了心地要拥护『政府』,要将你们这些番夷打个屁滚『尿』流!”
巴夏礼皱了皱眉,道:“请注意您的言辞先生。”
章泰巍慨然道:“我接受你们的资助是为了实现我的政治抱负,而不是叛国通敌!你们现在陷我于不义,自身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巴夏礼不在乎地道:“我们是外交人员,按照国际惯例,只能被驱逐,不能被囚禁或者加害。”
“可是你们煽动舆论,并进行间谍行为!”
“哪一个国家的使节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章泰巍正有些理屈词穷的感觉,这时候,他的书童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声道:“老爷,《华夏新闻》已经报道了欧洲四国联军到达淡马锡的消息!而且『政府』的人没有抓捕我们新民党人,只是派遣官员,警告我们不要与不友好势力交从过密!”
章泰巍大喜过望,《华夏新闻》是『政府』的官方报纸,从来都是『政府』和皇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