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们的到来,这座荒废的小镇热闹了一些,其中八成以上的人都是蒙古族,我们在埋锅造饭的时候,旁边围了好多的蒙古族孩子,对我们的野营帐篷和高档吉普车新奇不已。
黄大小姐可能也觉得难得有如此清闲的一晚,干脆取了一大盒我们在断粮情况下救急用的巧克力来,分给了所有的孩子。
这一分可不当紧,一会儿大人们就领着孩子回来了,好客的他们又送来了一大堆食物和酒,算是作为我们给孩子们糖吃的回礼。
这下黄博雅急了,说什么也不要,但人家又非给不可,正闹得不可开交,要说还是司寇允有经验,突然高声说了一句蒙语,我们帐篷外面的人们听后轰然叫好,吓了众人一条。
我奇怪不已,跑去问老爷子说了什么,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说你们邀请大家今晚一起喝酒,不醉不归。”
这时候蒙古人骨子里透着的那种乐天精神算是完全发挥了出来。作为成吉思汗的后代,马背上的民族,纵然现在定点居住了,但对他们来说家就是整个草原,只要有牲口有水草,哪里都可以是家。所以一整晚,他们抛掉了暂别家园的失落,和我们载歌载舞,猛一看倒有点儿出来野营的意思。
我不太习惯这种喧闹,象征性地呆了一会儿,吃饱后就一个人偷溜了出来,跑到旁边百十米外的一个小土包上坐下,看着远处篝火旁狂欢的人们。
的确,久违了的清闲,篝火旁的黄博雅、殷骞和秋天玩得最是起劲儿,严克大哥在一旁不远处,和几个高大的蒙族汉子正一人拎着一壶酒,连说带比划地研讨着摔跤技巧,就连司寇允老爷子都不甘寂寞,和围在自己身旁的孩子们讲着故事。
第六十四节
回想起来,上次遇到这样的日子,还是在老家县城的一次庙会上,有一只铁花队刚好被请到我们县表演,一连三天,天天晚上都跟过年似的。那时候我、志豪、还有萧雨佳,三晚一晚都没落下,跑去看还不说,跟着打铁花的人们在架子下面又钻又跑,毫不理会铁花掉在身上后那微微的灼热感。
那时候无疑是最快乐的,我们不用考虑将来,不用担心长大后养家糊口,更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子骨是否有什么毛病。但是这些事情在半年后一样不少得全都击中了我们,打在心上是那么地疼。
从此之后,我不再看烟花,瞬间的华丽过后总是凄凉。我宁可人人都是一盏长明灯,哪怕有些昏暗,不怎么热烈,但至少始终亮着,给身边的人以希望。
人,不能总是自私地活着。
但是,志豪他自私么?我想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我只能说,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仅仅用“自私”两个字来衡定了。他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报复,对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对那些曾经歧视过他们一家的制度,对这个社会,以及对我这个总是在他之上的“师兄”,进行着一场类似于赌博的报复。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黑影慢慢走上了小土包。来到近前我才看清是秋天,她面无表情地在我身旁坐下,两眼也呆呆地看着篝火,不发一言。
“呵呵,玩累了?”我主动和她攀谈道:“玩累了就去睡吧,明天咱们还要早起赶路呢。”
“哥…”秋天叫了我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坡下的人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你说我要是死了,就把骨灰撒在这草原上好不好?天当被、地当床,想去哪里跟着风就可以走…”
我听这丫头有点悲观的意思,这才想到她毕竟是个还不到十八的孩子,身上天天带着个“定时炸弹”,纵然有高手相助,但总免不了会产生那些小女孩儿的心思。于是我装作满不在乎地对她道:“胡说什么呢?!你以为让志豪下个咒你就没救了?你也太高看他了吧?”
秋天只是自顾自地想着,也许根本未曾听进我的话,眼神呆滞地慢慢将头靠在我肩膀上,喃喃道:“哥,我怕。我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死了,然后被人封在那个黑黑窄窄的棺材里,一个人在地底下一埋就是千百年。”
我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秋天的脑袋道:“呵呵,放心好了~。有司寇老先生在,你不会有事儿的。兴许咱们明天就可以找到呼斯楞,让他帮忙解了你的这个八脉闭窍。你小丫头想留遗言说后事,还是过五六十年再考虑吧。”
“不…”秋天抬头看了看我,喃喃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你现在不会明白的。”说完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最后这句话让我颇感兴趣,有什么事儿是我“现在不会明白”的呢?但我一时又不敢问,怕这丫头借情抒发,约说越难受。
不过秋天毕竟是秋天,在我肩膀上搭了不到两分钟,做了个深呼吸,就突然蹦起来拉着我胳膊道:“走吧走吧!下去跳舞吧!我刚跟他们学了个蒙古族的舞蹈,那步子跟打醉拳似的,可有意思了!”
我被这丫头搞的是哭笑不得,正准备“从了她”,再下去热闹热闹,却又忽听黄博雅的声音从秋天身后传来:“哟?打扰了你们兄妹俩看星星的雅兴了。”
秋天转身看到是她,嘴唇绷了一下又松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憋住了,低下头一边往回走一边淡淡地说道:“那我先去了…”
见秋天走远,黄大美女就没什么顾虑了,走过来正对我,挑着眉毛揶揄我道:“怎么?贺大师现在连未成年小姑娘都不放过了?您这练的可是邪功啊。”
我皱眉轻挥了一下胳膊道:“别贫了!你没发现么?秋天最近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
听到我在说正事儿,黄博雅总算换了副还算正常的表情,托起胳膊支着下巴道:“嗯…要这么说…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是想想又很正常。”
“你也发现了?说来听听?”我有些好奇黄大美女的第六感,想要看看她所察觉的和我的发现是否相一致。
第六十五节
“以前吧…”黄博雅皱了皱鼻子道:“秋天总喜欢和我对着干,似乎在她的眼里,我就是敌人,哪天不和我斗上几句嘴就不算完。可最近完全不一样了,她变得不那么好斗了,看上去似乎是懂事了不少。是不是人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都会有所成长呢?”
我见她和我的发现几乎一致,于是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在新疆的后期,但那时候还有零星的斗嘴出现,特别是回西安后尤为明显!”黄博雅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被志豪抓走又放回来后?”我试着提醒她道。
“对对对!”黄博雅被我一点,立刻瞪大了眼睛道:“就是那时候,她从那之后就几乎没和我绊过嘴,即使有时候我故意想逗逗她,她都不反抗!”说到最后,黄大小姐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严肃地看着我道:“你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她猜到了什么,果断挥了挥手道:“没可能的。秋天和志豪没有共同利益,她的性子就是一大桶炸药,更不可能说一边被志豪下咒,一边还帮着他对付咱们。”
“你也别太过武断。”黄博雅不客气地提醒我道:“有时候,不一定非要有共同利益才可以结盟。冷战时期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我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皱眉接道:“敌人?她和咱们谁是敌人?”
“自然是我啊!”黄博雅毫不隐晦地道:“我就是她的假想敌,要不干吗天天和我斗嘴呢?”
这点我也了解,但还是反驳道:“你这个假设不靠谱儿!志豪也不知道你俩有矛盾,再说了,他要真想对付咱们,当时在琉璃王府就解决了,干嘛还要再费这股子事儿?我只是怀疑志豪和她说了什么,可能让秋天的脾气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黄博雅待我说完,好一会儿没出声儿,最后叹了口气道:“我的贺大师,平时你挺冷静机智的,怎么一到牵扯到感情的问题,就绕不出来了呢?想害咱们的不一定就是你师弟啊!沈万楼行不行?”见我愣住了,她于是接道:“那天其实沈万楼他知道你师弟一定会放咱们。他先走,只不过是给你师弟创造条件,卖个人情出去。毕竟他个老狐狸此时有求于你师弟,但是咱们就不一样了,咱们是破坏他计划的人,明里看样子是要给你师弟面子,但是暗地里可就由不得姓谢的了。沈万楼如果想让咱们几个乖乖地闭嘴,有的是法子。”
我将她的话反复过了两遍,的确有这种可能,可让我相信秋天如果是他们“招降”后再安插进来的,的确有一定难度,只得问黄博雅道:“那你要我怎么做?监视秋天?”
黄大小姐胸有成竹地朝我挤了挤眼,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毕竟咱俩现在只是怀疑和猜测,动作太大反而会寒了人家的心。”
“寒了谁的心啊?”我俩刚讨论出个眉目,殷骞又来了,手里拎着两瓶马奶酒,递过来一瓶揶揄我俩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黄大小姐做了个大度的表情,一边转身下去一边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俩少喝点啊,明天还要早起去探小双龙镇。”
殷骞和我则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的话,大大咧咧地坐下,喝了一大口酒,把嘴在肩膀上擦了擦道:“怎么样?被两个姑娘同时看上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我也苦笑着灌了自己一大口,道:“今天是怎么了?我感觉我就好像是部队里的政委,你们这挨着个找我谈心啊?”
“我不和你扯闲话!”殷骞挥了挥胳膊道:“是时候表态了,你不能老这么玩模棱两可的态度。我看黄大小姐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俩干脆一挑明,大大方方在一起,多好!”
我斜眼瞧着他,想知道这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试探道:“怎么?等不及啦?你小子是不是打算趁机把窝边草给收了?这才来催我的?”
殷骞少见地沉默了,一连喝了三口酒,方才幽幽地道:“其实我对秋天的感情你们都不了解,我们…”
第六十六节
我刚听他说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挖苦道:“哎呦呦!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小子…”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殷骞更是极为罕见地正色打断了我,又喝了一口酒,见我识趣地住嘴了,这才接道:“其实啊,我对秋天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既有点像兄妹,又有点不太甘于这种现状。你可能觉得这丫头许多时候任性、不懂事儿,但她那个样子却让我感觉到一种来自于心底的…熟悉和亲切。因为她和我前些年太像了,一样的任性、爱惹事儿、冲动。但是有时候往深了想,我俩虽然性格一样,成长环境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的情况你知道,虽然没有千万亿万家产,但打小也没因为钱愁过,吃的穿的用的从来都拣最好的买。可秋天呢?她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跟着竹道人长大,山里日子苦不说,爷孙俩甚至为了帮小学盖房子,迫不得已去偷游客们的钱。她的童年不应该是这样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许多时候我看到秋天,一想到这些,就总想替她的父母来补偿些什么,那些我玩过的用过的,我都想让她也享受得到。”说完这一大段,殷骞仰头把最后一点酒也都喝净了。
我的确没有想到,这胖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心思,原本只是以为他喜欢秋天而已。于是接他话茬道:“想照顾她,莫过于给个承诺,去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