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我已经听出了老爷子的弦外之意,想要出言阻止,却不想他紧接着道:“谢志豪,自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再是你的师父。咱们今后就是两个陌路人,你走吧!记得一点,我的规矩,逐出门墙者,凡是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依然有权清理门户!”说完,舅爷像瞬间没了力气一样,闭眼靠在椅子背上,再也不瞧志豪一眼。
“舅爷!”我大惊,如果真的赶走志豪,那他就算完了,这几年等于白混了,以后就算舅爷不在,他也无权接手这一摊子事。
志豪听舅爷这么一说,顿时也慌了神,跪着蹭到老爷子面前,瞧了半晌,不知道想些什么,终于埋下身去,对着舅爷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感谢传艺和活命之恩。之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个字。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直等志豪走出去后,我才跌坐在地上。六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一个人从少儿转变为成人的重要阶段。可是这六年里的一点一滴,欢声笑语和苦辣酸甜,随着最后三个响头,全部都化作乌有了。
志豪最终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因为舅爷以前说过,凡是被逐出门墙的,终生不再收为弟子,正所谓覆水难收。
而此时,舅爷那张苍老的脸上,早已挂上了两条晶莹的泪线。
一个小时内连着受了两次打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两天后,我跟着舅爷从井口再次下到山洞内,那些封路的淤泥早已没了踪影。一路来到城之根旁,本想将那颗不知为何失去了光芒的汴梁石放回去。却惊喜地发现,卡在石槽中的那条红头大蜈蚣,早已萎缩,成了一个暗红色的球,取代了原先的汴梁石。
怪不得我们手中这个逐渐失去了光芒。
舅爷三天来头一次心情大好,不住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我见老爷子出来后心情不错,趁机提出让志豪再回来的想法。本来想先将那小子说通,让他主动回来认个错。却没想到这两天我每天去家中找他三次,却次次不见人影。
此刻,只能先借着好心情问舅爷,却没想到老爷子一番话直接将我堵了回来:“志豪犯的错,你要从性质上来看,而不是后果。虽然老天帮了忙,重新补上了汴梁石,但你们当时并不知晓。所以他是在明明知道后果严重、且有人提醒的情况下,还要做出如此举动,必然是不可饶恕的。不能因为之后的巧合,而减轻他当时所犯错误的程度。这种投机心理要不得!我做的决定绝不反悔!此事也休要再提!”
我此后多少年来始终认为舅爷对志豪的处罚有些过重。直到真正了解了历史上汴梁石移位所带来的灾害后,方才明白,舅爷对他的处罚不是太重,而是太轻太轻了。
遥想当年他做主替那个康广辉续命,舅爷还要废掉一双腿,可见这家伙此次能站着走出去,已经相当不错了。
但是逐出门墙所带来的精神折磨,却并非这些肉体上的伤痛所能比的。
从山洞中出来,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刚好这天雨佳下葬,我去祭拜她后,就匆匆回了省城。毕竟高考在即,复习乃重中之重。
临走时,舅爷嘱咐我考完后回来一趟,有些事情要交代。我也没有问,老爷子也没有说,毕竟志豪这么大一根刺在心中插着,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化解开的。
虽然志豪最让我放心不下,但谁都没有想到,雨佳对他的影响,是持续一生的。
第一部 古井风波 完
全篇191000余字
谢谢大家收看。
第二部《陕北白狄峁》
第一节 临终嘱托
回到省城后,我立刻投身到了紧张的复习之中。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做各种试题,为了不分心,许多事情能淡忘的都尽量忘掉。
唯独志豪和雨佳,总是像两根摸不清位置的刺,时不时扎上那么一下,痛彻心扉,时刻提醒着自己,忘记谁都行,千万不能忘掉他们。
因为欠他们的还很多。
但是每当想到之前的事情,有时候恍惚间我又觉得志豪是对的,我是错的。至少志豪尊重雨佳,而我,则擅自把别人的生杀大权掌控在了自己手中,从来也没问过雨佳是否愿意。
又是新的一年,春夏交替,我们在最炎热的日子里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这边从考场中出来,我立刻就打点行装,第二天直奔老家县城。
在一个多月前,老家曾打来电话,说舅爷脑子里的那个瘤已经转为恶性,所剩时间不多了。家人为了不让我分心,并没有告诉我,但我还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了这件事情。
在车上捂了一身臭汗,终于在县城下了车,舅爷照旧在车站上等着我,身旁却已经多了些人和事物。
舅爷是大伯骑着摩托车带来的,而他自己手中,则拄着一根探路用的拐杖。
舅爷因为脑瘤压迫视神经,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摸到是我,老爷子满心欢喜地道:“好!是朝阳!得亏舅爷把你样貌记下来了。瞧这大鼻头深眼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国人呢!呵呵呵呵!”
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欢迎晚宴”过后,我独自掺着舅爷来到街角小院,扶着老爷子在当初那张破椅子上坐下,他感慨地道:“唉~自从你和…走后,有些日子没来这里了!”
“舅爷,做手术吧!”我适时地劝老爷子道。
即使做了切除手术,复发的几率依然很大,但至少可以多挺几年。
“呵呵。”舅爷依然习惯性摸着我的头道:“不是舅爷怕做手术,怪只怪舅爷这一辈子啊,得罪的那些东西太多!我不怕他们报复我,但就是担心,那些东西用舅爷的这个身子啊,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会的舅爷!”我意气用事道:“有我在,您不会有事儿的!”
“不用劝了!”舅爷叹了口气,仰天说道:“做人哪!要知天命,天命不可违。舅爷这一辈子,够了!只是可惜啊,我跟了梅道人近三十年,只学会他五成的本事。而你们又只跟了我六年不到,连我两成的本事都没学到。这以后说出去,我倒没什么,就怕给他老人家丢脸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继续蹲在老爷子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捶着腿。
舅爷沉默了半天,从兜里摸出一张东西,递给我道:“你家里条件好,舅爷不怕,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这个东西,你拿着吧,以后若是他家中有什么变故,或是急等着用钱,你就用这个。但别说是我给的!一定记着!”
我看向手中的东西,这是张存折,打开一瞧,里面一共有三万八千元。我想这应该是舅爷一生的积蓄了。但他一分没留,全都给了志豪。
“舅爷!我以后会挣钱帮志豪的。”我劝老爷子道:“这钱,您留着瞧病吧!”
“嗨!”舅爷按着我的手道:“再瞧也还是这样!倒不如把钱留下来,使在有用的地方!”老爷子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你过年走后没几天,大概过了正月十五吧,这孩子就一个人南下打工去了。我倒希望他以后老老实实做人,不求大富大贵,把这一辈子平安过完就算不错了。”
“舅爷,您放心吧!”我读懂了老爷子话中的意思,抓着他手承诺道:“以前我可能有些纵容志豪,从今往后,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我定保他一生平安!如果这家伙不老实,我就算废了他,也不会再让他随着性子来!省得害人害己!”
“好!好!好!”舅爷连说三声好,同时连拍我手背三下,算是将此事托付给了我。
接着,舅爷又在兜中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顶针似的东西,塞到我手中道:“这是梅道人他们一派的掌教指环。咱们爷俩都没有正式拜过师,所以这东西不能留。我希望你尽快找到梅道人的师弟或者师侄们,交予他们,也算了我另一桩心事。至于那本《浣采集》,被志豪弄丢了也好,上面记载的都是歪门邪道,让它就此失传了吧!”
“那我该怎么找啊?”我摊开手掌,只见这是枚被磨得发亮的铜指环,比拇指要粗,高有个两厘米,更像是一个扳指。
不过这个扳指实在其貌不扬,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在中部镂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点,迎着光线能勉强看过去,但却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可能是扳指过大,透气用的吧?
“早些年我也打听过。”舅爷皱眉沉思道:“听说梅道人有个师弟,道号朱寻一,也被人们称作竹道人,常年呆在西边王屋山上的云燕岭双重观。你以后如果有空,可以先去那里走上一遭。”
“哦…”我将扳指装入口袋,觉得要办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最后就是你!”舅爷再次摸着我脑袋道:“把这么多事交给你,一定很头疼吧?舅爷对不起你,我曾经说过要给你再找个抑阳的物件,现在看来是没戏了。但你要谨记,再忙,也要坚持每日练功,尽量抑制体内阳气。平日里多留心些古物,实在不行就再去找那枚袁大头。不管它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是那块千年齿寒铁,就依然管用。记得,一定要在二十三岁前找到!”
我终于感觉到舅爷临终托付的意思,呜咽着答应了他。
“…二十三,一大关…”舅爷嘴里反复就念叨这么一句,直到我扶着他回了陆家老宅,安抚着睡下,方才作罢。
第二节 共商大业
又陪了老爷子半个多月,临走前分别去了雨佳的坟和志豪家,虽然两家人都很通情达理,但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分数下来的前一天,我回到省城。成绩还不错,比自己预估的稍高一些。又过了半个多月,通知书也下来了,我被西安一所公立民办的高校录取。
这种学校,说白了就是私人办学,然后挂靠着公立学校的牌子。办得好的,毕业就能发正规院校的证书;如果本事不够,到最后就只能随便发个国家根本不承认的证,算是蒙混过去。
不过录取我的这所学校还算不错,早就名声在外。家人也很高兴,毕竟以我这个学习成绩,能考上个本科已经相当不错了,还计较什么?
八月中旬的一天,正在家中收拾行李,竟接到了殷骞打来的电话。当晚我们就找了个小饭店,坐下喝上几口,也舒缓一下心中的憋闷。
当殷骞得知志豪被舅爷逐出门墙,一个人南下打工,也是唏嘘不已。让我帮忙找他回来,大家一起干。但无奈志豪故意不留下去向,虽然我也想找他,却根本无从下手。
说了一会儿,又说到高考上,殷骞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参加。一年多来整日里就是跟着他老爸跑东跑西收古董,眼界慢慢也开了。他父亲有意在国庆前后腾出来一家店,让他自己去试着经营。
又听说我要去西安上学,这家伙顿时跳起来喊道:“那太好了!我们家正好在西安有个门店!我就去那儿了!到时候咱无聊的时候也能聚聚不是?!”
“你们家在西安还置的有业?”我不禁一愣,那他家该多有钱啊?!
“嗨~!就是我爸早些年买的一个门面房。”殷骞不屑道:“后来改了改,做古董生意。”
“西安是十三朝古都,你们跑那儿去卖古董,能赚钱么?”我奇道。
在我看来,做生意要能卖出去东西赚到钱才行。
“外行了不是?!”殷骞把杯中剩余的那点就一口喝完,凑近了跟我小声说道:“我刚开始也不明白,店里十天半个月都进不来个人,靠什么活?到后来才发现,开古玩店,不在卖,而在收!”
“怎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