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我学啊?暑假来找我!舅爷带你爬山!老家的山上可好玩了!”舅爷适时地向我提出邀请。
“好!”我满口应承下来,却看到一旁的爷爷眉头直皱。
开了学,由于我整个假期都“勤于练习”舅爷教的那些小戏法儿,回到学校跟同学们一展示,立刻震倒一片,同学对我的崇拜,更加坚定了我对舅爷的崇拜。“不靠谱的混混”称号,在我心中也逐渐被“了不起的大仙”所替代。每当想到这里,总盼望着暑假赶紧到来,好回老家再跟舅爷学上个一招半式。
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刚好这年我小学毕业,连暑假作业都不用做,爷爷虽然并不反对我回老家玩,却怕舅爷又带着我去搞那些不靠谱的东西。眼瞧拗不过我,只得让奶奶叮嘱老家的两位姨奶,看紧我们爷俩,别整天没个正形。
于是,在放假后的第一个礼拜天,我就跟着奶奶,第二次回到老家县城。
第一次回来是六岁,就呆了一天,所以老家县城在我脑海里等于是一片空白。
这座位于豫北北部平原的小县城历史悠久,地理位置奇特。
历史悠久,是因为老家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不但有古城墙、塔楼,还有始建于1600多年前“全国最早、北方最大”的一躯大型摩崖造像,就是那个老道后半生都守着的“佛爷”。
此外,老家还有更加久远的古庙会,每逢阴历初一,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准时赶来,在集市上交易买卖,也是舅爷一辈子过活的地方。
地理奇特,是因为以老家为中心,方圆二百余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唯独我们县城这十几里地界冒出了两座小山,山名在此不表,老家人分别管它们叫东山和南山。
说是山,有些抬举它们了,南山其实就一小土坡,如果县城的平地算海平面,那南山海拔也就三十来米,山上有座碧霞宫,里面供奉着一位睡奶奶;东山是个石头山,相对高大一些,有百十米,十几里长,大佛就端坐在山顶的石壁上,后山上还有八卦楼和睡爷爷。
在这说句题外话,直到这两年,我又回了一次老家,才知道老家的怪远远不止如此,比如说人人都信佛,每到庙会,南山上那些个摆摊算命的,能从山门一直摆到睡奶奶大殿前。更不可思议的是,老家依然秉承着千百年来的旧俗……土葬。我们县城也是全省唯一一个没有火葬场的县级单位。
老家历史再悠久,也还是个县城,到了舅爷家,我就有些后悔了。虽然院子挺大,但都九十年代了,居然还能看到有些人家窗户上装的并不是玻璃,而是糊的纸。倒是院子中间的那口水井吸引了我,一直研究个没完。
花了好大功夫,打上来小半桶,我一尝,啊呸!又苦又涩,颜色还略微发黄。奶奶见我五官都撮在一块,笑着说道:“老家地不好,打出来的水都这样,必须得先烧开了,晾一晾才能喝!”
说话间,三姨奶笑着给我倒了一茶缸烧过的水,又格外加了些糖,这才勉强能喝。
第三节 飞来麦
舅爷一早到村头接了我们,送到家里,人就没了踪影,说是去什么城北头帮人忙,奶奶问起来,俩姨奶不屑道:“还不是跟那个老道学的一些蒙人把戏,现在老道不在了,人们家里有个白事什么的,就都来请他,倒是能混些吃饭钱。唉,快七十的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还管他干吗?”
我刚来,还有些陌生,一上午哪也不敢去,就在舅爷家大院里玩,好在犄角旮旯挺多,院里有一条黄色的看门狗,还散养着鸡鸭,城里孩子到了农村也新鲜,玩累了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井边听奶奶和她的两个妹妹叙旧,歇够了起身接着去探索与发现。
奶奶他们姐弟四个,只有舅爷一个独子,所以老家的大院自然给了他。过了半个世纪,重新坐在这打小长大的老院子里,奶奶他们聊了没一会,就说起那些老故事来。
我听了好半天,才发现他们说的事儿还挺有意思,而且全都是发生在这大院里的,奶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于是在前些日子整理这些事情时,我反复向奶奶求证,并记录了下来。
其实许多怪事并不像演电影那样,有前因后果,都是突然就来了,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眨眼就完事儿,所以我尽量描述的详细一些,努力还原当时的事件真相。
故事一:飞来麦(奶奶亲身经历,音频收录)
这三个故事都发生在奶奶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具体时间不详,她老人家今年九十高龄,也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大概时间是民国,抗日战争爆发前那十几年。
之所以把飞来麦放在第一个,不止是因为它比较短,但却是最真实的一件事,因为一大家人都亲身经历,而且没头没尾,不好描述。但不说吧,我觉得太可惜,记下来,又不愿意添油加醋。
好吧!言归正传,嗯…那年奶奶十几岁,有一天天气很好,午饭后一大家子人都坐在院里聊天晒太阳,正当各家都准备回屋睡午觉的时候,小东屋里却逐渐传来呼呼的风声。
按我们老家的规矩,东屋是不住自己家人的,而是专门打扫出来,留给客人住。平时干净得很。而且主人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东屋除了日常家具,什么杂物都不放。
东屋起风,家里人都睁大了眼看着,惊奇不已。这天风和日丽,外边一丝风都没有,更何况是在屋里起风,压根没人见过。
屋里的风越来越大,直吹得窗户来回摇晃,咯咯作响。好在青天白日,家里两个胆大的男人慢慢靠近窗户,想要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他们靠近的时候,风中似乎逐渐开始掺杂着一些沙粒类的东西,呼呼改为沙沙声,而且那股歪风变成了黄色,在屋内打着旋。
两个男人站在窗外,却如何也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因为风太大了,一片模糊。
好在很快这股歪风就停了下来。我奶奶的二叔此时离门最近,听了半天,的确没什么动静,于是慢慢推开东屋屋门,朝里探头看去。
片刻后,只听二叔喊道:“我类天爷啊!菩萨显灵了!”
一家人眼瞅着二叔走进屋,更何况他喊的是“菩萨显灵”,就说明不是什么坏事儿,于是纷纷冲了过去。
涌进东屋,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只见窗户下的火炕上,堆满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麦子,跟小山似的,足有上千斤。
全家人都啧啧称奇。
看到这里有人会说,农村都喜欢把粮食吊在房梁上,能防老鼠,肯定是不小心袋子破了掉下来的呗~!
各位,我开头就说了,东屋是给客人住的,除了基本家具,什么都不放。房梁上自然也不会有成包的麦子。
而且最奇怪的是,除了炕上,刚才那么大风,屋里地面上竟没有找到一粒麦。也就是说,即使从上面漏下来,真能那么不偏不倚,全落在炕上?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这点也是奶奶每次讲到必定会说的细节。
事情虽然怪,但却是好事儿,所以全家人高高兴兴地把麦子装了几大包,吃了一整个冬天。
之后几十年,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大半夜屋里下雨,另一次什么时候刮的风都不知道,只是早上打开门,屋里面一地树叶。平白无故刮来一床麦子那样的好事儿,倒是再也没发生过。
舅爷也曾请教过那个道人,道人亲自来看后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叫‘串梁’,你们屋的大梁和某一户的对冲了,是谁家不知道,也许就在城里,也许相隔千里。想要这种事不再发生,换一根大梁就行了。看来你们比人家盖的晚,所以他们家的东西,都被串到你们屋里来了。”
换大梁显然不现实,那就等于要把整个房顶拆了重搭。反正怪是怪,倒也不怎么吓人,大不了以后不住人就行了。
舅爷后来还跟道人学过建房置梁的学问,一接触才知道,房屋的大梁是非常讲究的,方位、角度、纵贯线都要配合整个院子的布局,经过严格的计算,才不至于会出现“串梁”的情况。
也就是说,那飞来的麦子,是“串梁”另一家的。
所以古时候大户人家,放财宝的屋子,房梁数据不是严格保密,就是找高人专门用咒封上,为的就是防止有不安好心的人故意“串梁”,盗窃财宝。
所谓“黄粱”,自古相传是图吉利,镇宅的意思,和这也不无关系。
现如今,院子还是这个院子,但老房早已不在,新房子都是平顶砖房,已经没人再研究房梁了。
故事二:五姨太之死(奶奶亲身经历,音频收录)
这件事牵扯到上个故事里,推门的那位二叔。他是奶奶的二叔,不是我的,老人家一辈子活了九十八岁,直我回老家的这个夏天,才寿终正寝。
我这里也暂且称他为二叔吧,隔了三辈人,实在算不清楚。
那时候陆家是县城的大户,二叔为人不错,人送外号陆大善人,但就一点不好……爱娶媳妇儿。前前后后一共娶了五个媳妇儿,最多的时候,三个姨太来伺候他,可算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第四节 五姨太之死(上)
但照算命的话来说,二叔这个人八字太硬,所以别看他娶了五个媳妇儿,没一个能陪到老的。算起来,从他十九岁那年娶第一个媳妇儿开始,到四十七岁时四太太去世,二十八年里,五个媳妇儿走的是干干净净,而且膝下没有一子一女,就剩一个老头,孤孤单单地又活了半个世纪。
据奶奶说,就是老道来县城的那年,二叔娶了第三房媳妇儿,那时前两个太太都已经病死了,老道曾经劝他别再娶了,那是害人家,可二叔哪肯听啊!之后又娶了俩,直到五姨太娶回来后第二个月就自杀了,二叔遭受的打击不小,这才终于想开,放弃了再娶媳妇儿的打算。
这个故事既然讲的是五姨太之死,那就说明她死得蹊跷。
五姨太进门那年,只有十九岁,但二叔已经年近四十。五姨太也姓陆,是县城上的本家,但他们家境却和奶奶家有天壤之别。五姨太从小娘就死了,是她爸一个人将几个孩子拉扯大。
我刚才说了,二叔平时为人不错,对本家都多有照顾,特别是五姨太家,帮扶了好多年,也不求回报。
五姨太十九岁那年,她父亲年事渐高,加上常年劳累,有一次在田里累倒后,回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当时家里的钱都给老爷子看病花了,两个孩子守着父亲的尸体,愣是没钱下葬。多亏到后来二叔得知,托人把钱送了去,这才算葬了他们的父亲。
其实那点钱对于他们大户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父亲的头七过了后,五姨太就来到我奶奶家,说是为了报答二叔,硬要嫁给他当媳妇儿。
当时一方面二叔帮衬他们家并不求回报,再者他刚娶了第四个媳妇儿不久,暂时还没有接着娶的打算。
可谁知道这丫头犟得很,不同意,就跪在奶奶家门口不走。家里人没办法,就跟她商量,说又不是非当媳妇儿不可,如果需要钱,家里可以给他个使唤丫头的差事先干着。可她不,就是非嫁不可,说是爹托梦说的,必须听从。
到后来,奶奶家里当家的也没办法了,就跟二叔说你看着办吧,赶紧把这事儿处理了。一个大宅院,家门口天天跪着个人算怎么回事儿?
二叔后来想了想,这闺女也不丑,而且屁股大,好生养,自己现在还没有一儿一女,说不定娶她进门,没两年就能生一个大胖小子。再者这丫头闹得满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