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当地一家石料厂的厂长。俗话说靠山吃山,借南山和近年来建筑热的光,当地几家石料厂都是日进斗金,厂长们自然也都进入了当地的“上层社会”。王雨不敢怠慢,忙问道:“怎么了?”
那人指指外科病房:“我厂里那几个人,就一点点小伤,怎么半个月就几万块钱下去了?”
王雨想起来了,这人外号色狼,据说两年前还是有皮无毛的混混,走路是横着走。而且极为好色,见了漂亮的姑娘媳妇就眼睛发光,苦于没有势力,只敢动手动脚调戏一番,不敢来真格的。自打设法巴结上乡长,进了乡第一石料厂做厂长,摇身一变成了“社会精英”,手底下小弟一大帮,那更是不可一世,不但走路更加横了,见到中意的女子钞票一扔就要动“枪”。半个月前他又睡了厂里一个四川人的媳妇,谁料近年来到后山打工的四川人急剧增加,隐然形成一股势力,见有人这样欺到头上,就嗷嗷叫着去拼命。色狼也不含糊,一声令下,凭着人多势众,打得四川人败退回去。四川人身在外地,势孤力单,只好认输,却把伤员送进医院要色狼出钱。色狼大喜:出多少钱都行,反正都是厂里出,不用掏自己口袋。扔下话来:该怎么看病怎么看病,老子包了,谁要再敢罗嗦生事,继续给老子打,打伤了老子出钱给他治。
王雨明白过来,心说不宰这样的冤大头,那帮外科医生就是猪了。宰得好啊宰得妙,宰得真是呱呱叫。嘴里却道:“是不是有特殊的伤情?我去查查。”
三 第39章 医生码字的报酬
各位朋友,我是作者朋友,作者车祸,双手受伤已经近一个月,因为一直没更新觉得对不起书友,委托我帮他全部解禁,今天事情多,三天以内我一定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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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雨让郑主任陪色狼聊着天,自己去查病历,几个伤员都是小伤。但一看记帐单,饶是王雨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那记帐单上密密麻麻,净是昂贵的药不说,按这单子看,一天里一个人得输液几十瓶,吃药好几斤,这宰得也太离谱了这。
光是为了拿返回才这样宰吗?王雨总觉得不对劲,拿返回的话这么多药不可能都用在病人身上,那这些药最后都流向哪里了呢?又叫上主办会计深查,发现总共两万六千多元的药品中,有一万多折成钱,分别到了几名有权记帐的护士名下,以存款的形式存在了药房里。有近一万在药房人员和外科几个医生的名下。真正用到病人身上的,也就五六千,而对于他们的伤情来说,实际上五六百就够了。
会计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切,做这事必须经过财务,要不没法变成值钱的实用的物品,不变成彩电冰箱洗衣机你拿几万块钱的药有什么用?几百上千的药或许还能设法变成钱,几万甚至更多的话,又没法从医药公司走票,那怎么也不敢乱变的。他不知道王院长为什么突然来查这个,不禁暗叫侥幸:还没把按常规属于自己的那份单独做出帐来,现在看起来都在护士们名下。他试探着调侃道:“外科这帮家伙还挺有江湖义气,自己发财不忘病人,给病人真用了不少药。”
王雨早在一院时就知道这些猫腻。按照常规,这些玩意瞒上不瞒下,院长反倒得不到分成。王雨根本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但他没想到现在玩得这么厉害,几个外伤病人就能挤出两万的油水,这还是乡镇小医院,如果换成一院那样的大医院,那还得了。想起近来少数媒介已经开始披露卫生系统的一些臭事,心里突然一凛: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玩得小没什么,数目过大了,一旦被捅出去可不得了。职工弄出来的事情,自己这个院长肯定逃不了。
见王雨脸上阴晴不定,会计也随着忐忑不安。这可是一条不小的财路,老院长们不求政绩但求无过,不愿意得罪职工,肯定不会动它。但新院长年轻气盛想有所发展,一旦王院长脑子一热要刹车,立马就会有一大堆人写匿名信。也不需要掌握什么证据,反正说你贪污受贿,虽然一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也难保不会查出点什么,谁屁股上没点屎?即使查不出什么甚至根本不查,但上头对院长的看法也好不了——说明你管理能力还是不够嘛。
能做主办会计,早就自动把自己列为院长亲信,可以说与院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可不愿意院长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傻事,正想着如何婉转地提醒王雨,王雨却笑了:“我们医生还是很重视伤情的,可以说视伤员为亲人。不过亲人受伤也不用这么紧张吧,什么事都要适度对不对?”
会计顿时轻松了一大截,连连点头:“对对。”
“唉,我对数字天生不敏感,看半天也看不懂。这样吧,你关照郑主任,好好跟色狼,啊,不,跟刘厂长解释一下,告诉他我们医生会根据伤情的需要用药,也会尽量为厂里减少开支,想必他会理解的。”
会计心领神会:“好好。”
王雨突然收起笑容,严肃地对会计说:“你跟各科负责人都说一说适度二字,我想他们一定会理解的。我还希望你自己另外理解两个字——取舍。该取的取,该舍的,也得舍。不少人就是不知取舍,最后只好自取其辱。”
会计的冷汗涔涔而下,王雨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有份,叫自己放弃这块收入,让给出纳去做。结合他不出面,却让自己出面的做法,显然他是认为禁既然禁不得,起码主要领导要“不知情”。可这种不知情有用么?万一出了事不还得担责任?会计却不敢发问,王雨以前都一副无为而治的模样,今天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让会计第一次心生敬畏。
看会计震动的样子,王雨很满意。本来嘛,治下不外乎两只手,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现在大棒挥了,该给口萝卜。他换上和气的笑脸道:“上头已经有明确的消息了,全国医疗市场都将会完全放开。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我认为我们医院的净收入会成倍增长。那时会计肯定要辛苦得多,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收入自然会比现在高得多。”
会计也轻松下来,按王雨的要求去跟各科领导作私下沟通。又眼见着郑主任把脸色不错的色狼送出了大门,也不知他怎么糊弄过去的,不过再多也不花色狼自己一分钱,他犯不着较真。但王雨心里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几个病人就有两万的猫腻,长年累月那么多公费的病人,这里头是多大的水分?以前虽然知道这里头名堂不小,但一直没发现到了如此程度,这可是屁股底下的一座活火山呀,万一出事,那可怎么得了。
奇怪,应该说所有医院都有这么一潭浑水,怎么就没听说出事的?不行,不管别的院长怎样,我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坐等火山爆发。王雨丢下别的事,把自己关在院长办公室里寻找妥善解决的办法。
王雨现在还没想明白:医疗改革虽然早就启动,但直到90年代这几年才对医院形成真正的冲击。以前虽然也有从病人头上开药记到自己名下的事,但都是小钱,如此大干特干还没多久,所以不为外界觉察。他也不知道,最后终于有少部分医院出事,吓得上面严令紧急刹车,但最终没有大范围爆发出来,因此业外甚至新入行的医生根本就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揽钱的法门。
这个法门为大胆的人们带来的财富是极其惊人的,读者可以自己简略地算一下。虽然最后被禁止了,但法不治众,为保护全行业,干脆当没发生过,先前已经弄到的钱都没有退。那些胆大的护士医生们心悸之余暗自庆幸: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而且这钱多数是国家买单,所以人们拿得倒也理直气壮。
王雨正在苦思不得良策,楼下又哄闹起来。他探头看去,几个穿着油腻工作服的人扶了一名汉子往外科冲。
既然能走,看来是受了点小伤,王雨不以为意,又坐回去思考。他没想到的是,国家买单的外快要赚,老百姓买单的外快医生们也不肯放过。这不,楼下外科医生正在极力劝说伤员截肢:
“你的手指已经坏死,不可能接得上。要是到大医院去接,起码上万不说,最后接不活还是白花钱。”
伤员看着自己的右手拇指、食指大为不舍:“没有别的办法吗?这两个指头没了,右手不是废了?”
开什么玩笑,办法当然有,马上转院的话,完全可以接好。但是你到外地医院去接手指,我们医院挣什么钱?我又挣什么钱?你是穷打工的不要紧,这是工伤,厂里得出钱。把你留在这里,我可以开一堆回扣药,医生眼前闪电般地掠过促销药品名称;更可以开一大堆的“返回”药,医生眼前已经闪过大致可以得到的返回数目;还可以开一大堆的检查单,医生眼前那返回数目又蹭蹭地冒了一截。他立即坚定、坚决、同情、无奈、不容置疑地说:“没办法啊,断肢再植要很高的条件,不光医生技术要求高,手指本身条件也要求高。象你的手指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到海市的大医院也接不活。你花这个冤枉钱,不如买营养品好好补补身子。”
伤员看着自己的右手默然,医生想起得留退路,又道:“当然了,对于人体,现代医学还没研究透彻,谁也不能绝对肯定接不活。我们医生只是就病情而论,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上,你要愿意搏一搏,我也不反对。作为医生,不过是帮你做一点客观的分析。”
伤员自己身在局中,不愿意接受接不活的现实,又想着全家就靠自己这只右手挣钱,自然难下决断。他的工友却因为旁观者清,完全凭理智判断,纷纷劝说伤员:“医生说的不会错,反正接不活,何必去白花钱。”“那钱可不是小数目,你白花这么多钱,倒不如拿这钱做点小生意,也够过日子了。”
厂方代表也加入劝说:“该用的医药费厂里一定给你用,该给你的补贴也不会少,但明摆着浪费钱的那也犯不着吧?”
能作为厂方的代表,那多精啊。海市或者宁城,全国性的大医院,那是什么代价?比后山这样的乡医院要多花几倍的钱也不止。你小子花厂里钱不心疼是吧?没门。
作为支撑家庭的成年人,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感情。很快,手术室里,精钢制作,泛着寒光的咬骨钳张开了利嘴,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虽然做手术比较辛苦,可是当医生脱下手套,书写着医嘱时,那就是很惬意的享受了。不是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医生已经能在开药的同时就计算出自己可以拿到的大致返回数目。即便是大牌的写手码字,那也是以千字论价。而我们的人民医生开医嘱,那可是以单字论价。一个药名就那么几个字,便宜的药医生一天拿一块钱,贵的那就是十来块。药名后面再加个QD或者BID(一天一次或者两次),那就是长期医嘱,每天都有这么多的回扣或者返回入帐。
何况哪里是一个药品,只见医生笔走龙蛇,哗哗地写满一页,随即翻过,哗哗地又是一页。一阵微风拂过,吹得医嘱纸轻轻地抖动,就象无数钞票做成的人儿在纸上起舞。真美啊,医生醉了。
护士却极为不满。激励制度绝大多数都是针对医生的,因为只有医生才能决定让病人掏多少钱。制度刚刚出台时她们只是嘀咕了几句,但当第一次返回金兑现时,所有护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