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红楼之环于九重- 第25节

环儿很识实务，每当贾政来了，他就很自觉的做一个隐形人。贾政不召唤，绝不会让他见到。就算偶尔因为赵姨娘的有意撮合见到了，环儿也不会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而贾政就算是看在赵姨娘的面子上也只是板起脸对他随意说上几句，有时心情不好了甚至是放下脸来毫无顾忌地训斥，儿子不像儿子，倒像个出气筒一般。几次下来，赵姨娘也意识到这父子俩早已没了以往的默契了，更兼不愿儿子在他老子面前缩手缩脚地活受罪，便有意让环儿在他老子来时避开。

环儿如今习惯了贾政对他冷嘲热讽地态度，渐渐从贾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当他将贾政从所敬重地父亲的身份摘除出来，站在一边默默地观看时，联想他得宠时在父亲书房里看到的听到的，还有父亲自己跟他讲的，他才真正发现他的父亲是个多么讽刺的人。嘴上身上狠不能打上清高读书人的烙印，一眼一行也以符合孔孟之道自居。转过身来，宠妾灭妻，爱色思权，又有何等肮脏事是他不想做的。若不是怕有污他塑造的正统读书人形象，怕是这二房早像大房一样娇姬美妾成群了，又怎会轮得到她娘在后院称王称霸。靠着贾府的地位人脉，仅凭他一个五品的芝麻小京官，竟不知捧上多少个寒门出生的进士举人为官为幕。也算是手段了得了！只要给他充足地借口，一个冠冕弹簧地借口，再让他手里有点力量，环儿相信即使改朝换代这种事他父亲也是敢做的。只有一事环儿一直想不明白，父亲如今弃了他，却依旧没有对宝玉表现出应有的热络，甚至环儿有时候觉得其实宝玉和他一样也是那个被放弃之人，这是怎么回事儿？环儿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都不重要了，最令环儿无奈焦心的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对亲生儿子都如此冷情地父亲，又会对他的娘亲有几分真心呢！

他的傻娘，即使这个娘不是全心全意地将他放在心上，即使他对他娘也是有着一丝看不上的。但那始终是他的亲娘，这个家里，除了哥哥姐姐，与他最亲近的人，就是在快死的那一刻也还让他牵挂着的亲娘。如今是因为她的容颜尤存才能够在他父亲面前还保有一份体面，才能够如此肆无忌旦的在王夫人面前耀武扬威。若是有朝一日等到她容颜衰老，而他又还未出人头地，到时候失了父亲的宠爱，又有王夫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该如何是好！能爬到如今的位子，想来他娘就是不聪明，也一定不蠢啊！为何到了如今还看不清形式，早做打算，还要一如既往的与王夫人争锋相对！就算争得父亲的宠爱才能保住她们在后院的地位，那也用不着一定要每每当着王夫人的面给她添堵，扫她颜面啊！做这种无用功，贪图一时之快又有什么意思。

环儿落水之后，王夫人虽然看起来是对他放心了，但这个女人也是心思缜密之辈，又怎会轻易对他放下戒心。想到王夫人在他身边安插的手段，他就一阵烦躁！他落水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清算身边的人，王夫人手脚更快，以环儿身边的人照顾不周为由，将她身边一个二等的丫鬟给了他做大丫头，还陆续换了他身边的伺候的几个人，而他娘对这一点也是敢怒不敢言，这种事就算跑去跟贾政撒娇也是说不出口的，总不能说太太换了环儿身边的人是不安好心的！若是说出这种话来，他娘第一个就要被贾政厌弃了！也是从那时开始，王夫人身边的彩霞也时常跑来跟他接触，对着环儿千好万好的，又常常跑去与他娘说体己话，平日里在上房也有意无意地帮着他娘，把他娘哄得只认彩霞一个。环儿有时想若不是他和宝玉的业师在一年前辞教回乡，宝玉平时见不到他，每日亲自让人领他到贾母上房作伴；有意无意的护着他。而他也表现的越发黏着宝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越发小心翼翼。恐怕那女人还有更多的后招会来招呼他呢！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忍耐了一年多，环儿也实在忍到了极限了。他可以容忍王夫人派来的那些丫鬟们对他那隐晦地轻视，但他无法容忍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被人盯梢，被人监视。在外面装了一整天，好容易回了自己屋里还得继续装，甚至得装得更像那么回事儿！他的丫头不求能够像宝玉的丫头们那样事事为主子着想，但至少在他的屋子里嘴巴得严一点吧！连他晚上动筷子吃了什么，王夫人都知道，甚至第二天请安时都能提起。这算什么？以为背后有了王夫人这个大靠山他就动不了她们了？做梦！他要逐步在这个家族内建立一个下层关系网，有这些个绊脚石在，想做什么都不容易！

环儿之后大把的时间都用在对付身边那些丫鬟上，他身边的小厮早已被他收服了。而这些个找死的丫鬟们根本没有收服的必要。他现在受够了她们的气，要的就是一针见血。像他哥哥说的，什么美人如玉，什么女儿都是水做的，都是需要用来疼宠呵护的，纯属扯蛋，要是他身边的丫鬟也都像这样，看他还说不说得出这些话来。

只要不是王夫人的人，即使是老太太的人来也没关系，至少老太太虽对他不亲，但也不会对他多加管束。

环儿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这么才能将身边这些丫鬟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没成想他身边的大丫鬟自己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那天天晚了，环儿刚从宝玉那儿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他娘就像往常一样找个由头把他身边的大丫鬟找来训斥。无非是不用心照顾少爷，整日妖妖娇娇的躲懒之类的话。若是换了往常，环儿也就在一旁站一会儿，看差不多了，就和他娘说几句，再把人领回去了也就完了。这几日他正在观察这些人，这会子站在一旁，也是在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丫鬟，这一打量还真让他看出些不同来。这个丫鬟，看着低眉顺眼地，似乎在乖乖地听讯，但是被左手挡着的右指头却死死捏着裙子。环儿不着痕迹地向她那儿走了两步，一眼瞧见了这丫鬟的眼睫毛在不住的颤动。环儿回身打断了他娘的话，说是饿了，没吃晚饭就回来了。果然，她娘立刻闭了嘴，让他先去吃饭，末了不忘对着那丫鬟说一句：“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没听见少爷说饿了，太太让你过来是来伺候少爷的，不是让你来做小姐的，下次再是这样让少爷等着，我就回了太太，把你撵出去！”

环儿故意落后一步，对他娘说到：“娘您先歇着吧！好好保养保养，别跟这些不懂事的丫头们置气，没得伤了身子！”说着余光瞥见那丫头转过身，已抬起的脸上那无法掩饰的表情，有蔑视，有愤怒，有毒怨，五颜六色地实在是精彩。

赵姨娘挥挥手，打发他出去：“你先去吃饭，这些事你别管！你就是学着宝玉，太纵着她们了！”

环儿也不多说，应了一声，抬脚带着那丫鬟先走了，只是在那丫鬟要去打起门帘的时候，把脸瞥向一边，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我的好嫡母啊！你这么照顾我，我也不能忘恩负义，总得有点回报才是！

几天之后的早上，赵姨娘屋里。

赵姨娘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选花样子要给环儿绣肚兜呢！环儿拿着本小人书也坐在一旁，读得津津有味，身边只有他的大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没过多久，外头的小丫头来说太太让人送来了月例银子，让姨奶奶出去领。赵姨娘起身出去了，让环儿身边的大丫鬟好好伺候环儿，她一会儿就回来。

赵姨娘出去不久，环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悄悄打开了藏在桌子低下的小笼子，放出了里面的老鼠。那老鼠是几天前抓住的，环儿昨儿个晚上才藏在桌低下。这种圆桌离地面较远离桌面较近的地方是有几根木架的，平时用桌布盖着，不打扫，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里头有东西放着。他在笼子里没放食物，一拔掉笼套，饿急了的老鼠就会掉出来。这老鼠一掉出来就往环儿身边的丫鬟绣鞋那儿蹿，那丫鬟一边尖叫一边跳脚，情急之下一把抄起绣篮子里的大剪子就要往老鼠那儿掷去。环儿也装着被吓坏了，大叫着回身抱住那丫鬟，双手胡乱地扯着丫鬟的衣服。那丫鬟被老鼠吓得心慌意乱，又有环儿在一旁恬不知耻地扯她衣裳，又气又急，手里拿着剪子，一脸凶狠，下死劲儿推开环儿。环儿本想假装撞在桌腿子上，这会子都不用装了，脑袋直接磕在了桌腿上，血从头发上渗出来，顺着白皙地小脸流了下来，看起来格外刺眼！环儿抱着头磕磕绊绊地哭了几句：“不要……不要打我！”就昏了过去。

恰巧这时候赵姨娘带着人回来了，听到环儿的哭喊声，心下慌乱。一进门竟然看到那丫鬟手里举着剪子，一脸毒怨的看着环儿，离环儿只有几步远了。再看环儿，满头满脸地鲜血，双手抱头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赵姨娘被吓得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环儿搂在怀里，浑身发抖，眼泪不自觉的流着，哆哆嗦嗦地拿帕子去擦环儿头上的血。一旁的小丫鬟们早吓得瘫在地上了，那只老鼠也早在众人进来时就跑了。那些个嬷嬷到底是年长，有见识，看这情形，几个人上去，夺了那丫鬟手里的剪子，把那丫鬟直接按倒在地上，拿帕子堵了她的嘴。那丫鬟自看到环儿头上的血，早已经是反应不能了，这会子让婆子们按在地上才醒过神来，想要开口辩解，不想一会儿功夫就被婆子们堵了嘴，只得死命挣扎，眼睛看向一旁的丫鬟们，示意她们去找王夫人来救。
那些丫鬟们没看懂她是什么意思，赵姨娘却看懂了。她厉声让婆子们出去守住院门，若是放出一个人去，就告诉老爷是她们合伙串通起来要害死少爷。

许嬷嬷在一旁急得直掉泪，一边用手帕捂着环儿的伤口，一边拉着赵姨娘让快点去请大夫。赵姨娘听了许嬷嬷的话，立马把环儿抱回房里。吩咐了院内众人不准踏出院门一步，又让许嬷嬷守着环儿，自己带了几个心腹出了院门直往贾母院里行去。

不知道赵姨娘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后来环儿醒来之后，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除了许嬷嬷，全都被换了。新换的人，她们包括她们的家人以前在贾府的地位都不高，有的只是贾母院里的粗使丫头，看起来一团懵懂的，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她们全都是贾府的家生子！至于原来那些丫鬟们，环儿后来好了也有打听过她们，但她们就好像从未在贾府中存在过一样，痕迹被人抹得干干净净，除了宝玉因见不到她们偶尔提起来，环儿就再也没在别人口里听见过她们的名字。那些丫鬟们曾经在他身边伺候过这件事，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只在梦里发生过！

环儿知道那天的事被贾母压下来了，甚至连贾政都不知道。一开始他还担心王夫人见她派过来的人莫名其妙的被换了，会再次把矛头指向他。后来发现，他这次好像是因祸得福了。王夫人现在完全不会像以前一样对他笑得慈爱无比，见到他就对他一副爱理不理地样子，有时也毫不介意对他恶言相向。环儿知道，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不晓得贾母后来是不是跟王夫人说了什么，王夫人对他长久地戒备总算是解除了。她好像换了个目标，那段日子，王夫人和他娘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冰点，两个女人一旦凑在一起立马笑得春光灿烂，天地失色。他娘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他父亲，导致他父亲三个月都没踏入王夫人处留宿，这更是直接导致了王夫人房里物件损坏的概率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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