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男嘴角轻挑,似欲微笑,眼中却有泪珠滚来滚去;轻轻说道:“我虽得知你已归来,却未能早去寻你;你不怪我吧?”
陈敬龙干声叹道:“当然不怪训练义军,是大事,不可轻离,我明白的”
齐若男秀眉微蹙,凄然道:“敬龙,我……我有负重望,未能将新长缨会发展壮大,实在对你不起”话未说完,眼睛一眨,两滴泪珠滑落,挂在脸颊。
陈敬龙黯然叹道:“新长缨会的事情,我听说了;是朝廷不好,不是你的过错”寻思一下,又问道:“赭狮帮,还有多少人?祝家群侠和赤焰帮,又怎么样?”
齐若男垂泪讲道:“幸好有些慕容将军的心腹将士,对长缨会网开一面,暗中相助,我们才没有全军覆没。祝家逃出了十几人,祝倾城前辈也在其中;赤焰帮四百余人,只有不到三十人随离帮主冲出重围;赭狮帮比赤焰帮幸运的多,随我冲出来的,有四十余人,他们如今都在这义军之中”
陈敬龙听说祝倾城与离不凡未死,心中稍安,想起那许多有心为国之士,却死于朝廷兵马之手,又觉心痛难当;默然片刻,问道:“孟东大叔在哪里?在义军人群里么?”
齐若男泪如雨下,哽咽道:“为了护我逃脱,孟大叔率人断后,被追兵困住;他……他……”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猛蹲下身,将面孔埋在膝头,失声痛哭。
陈敬龙哑声叹道:“想不到誓师大会一别,竟成永诀孟大叔……可惜……”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那孟东曾助齐若男接掌赭狮帮,又曾随齐若男入宫平定和顺王爷之乱,更曾帮助筹划准备誓师大会;与陈敬龙颇多接触,也算有些交情。陈敬龙以往并未经历过朋友死别,此次为平生头一次闻听朋友罹难噩耗,焉能不悲?
齐若男痛哭一气,悲伤稍抑,立起身来;见陈敬龙满面泪水,忙哽咽劝道:“敬龙,逝者已矣,无可奈何;你我故友重逢,应当开心才是,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不必再提”
陈敬龙长叹一声,应道:“是……只可惜,那许多好男儿,未能死在与血寇决胜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家人手里,实在冤枉”想起誓师大会时,那些赭狮帮众慷慨悲壮,明知早晚必死,却绝无退缩之意,而今其中大半志愿未酬却负屈离世,不禁心痛如绞。
齐若男也长长叹了口气,稍稍止歇的泪水复又涌出。
欧阳干将皱眉叹道:“弟妹、敬龙,你们不要难过朝廷倒行逆施,这笔帐,咱们务必要讨回来”
陈敬龙听他显出对抗朝廷的迫切之意,心中微震,忙岔开话头,道:“抗击暗族,是当今第一要事。若男,我如今投于白虎军中,不日将率军抗敌;此番前来,是找你帮忙来了”
齐若男愕道:“你投入了白虎军中?为什么不入义军?”陈敬龙当着欧阳干将,不好明言,含糊应道:“这个……左右是为抗击暗族出力,白虎军也好,义军也罢,都一样的”
齐若男想了想,释然道:“不错对抗暗族时,都一样的”向欧阳干将扫了一眼,咬咬嘴唇,又道:“你要我帮什么忙,只管说我绝无不允”
欧阳干将抢道:“弟妹,义军是你一手操练起来,你可不能舍弃不理”
陈敬龙知他误会,以为自己要挖齐若男去白虎军,忙道:“我所求者,只不过请若男教我统领军兵的方法而已,于她训练义军,并无抵触”
齐若男毫无迟疑,点头应道:“没问题我虽所知有限,但必定尽数教你”欧阳干将迟疑道:“弟妹,敬龙兄弟能带领半兽族人,击败暗族大军,想必对统兵之道深有了解……”
齐若男微微一笑,正色道:“就算若男所知不足教他,但共同探讨,皆有长进,却也没什么坏处”
欧阳干将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担心你所学浅陋,贻笑大方,但敬龙兄弟不是外人,自然不会笑你,倒是我多虑了”
齐若男侧身相让,招呼道:“敬龙,随我来,我跟你讲些兵法,再让你看**演义军”
陈敬龙见她坦诚待己,仍重昔日义气,毫无更改,不由感动;忙引领吴旬,跟随行去。
到了近处,幸存的那些赭狮旧人认出陈敬龙,纷纷上前招唤问候。陈敬龙见昔日三百余众,如今只剩区区四十余人,自又不免唏嘘。
当天,陈敬龙便同吴旬留在练兵场。欧阳干将陪了一会儿,便即告辞,自回招慕处去坐镇指挥。
义军演练时,陈吴二人便在旁留神观望,学习其阵式变化;义军休息时,齐若男便向二人讲解统兵之法、为将之道;果然是毫无保留,倾囊而授。陈敬龙明知重要,固然学得聚精会神,那吴旬却也大感兴趣,听的滋滋有味;而其有过统领镖师的经验,于细微处的理解掌握,竟比陈敬龙还要快些。
直到日落西山,操演方散。齐若男须引义军回铸剑山庄歇宿。陈敬龙对欧阳干将颇有防范之心,又愧对商容儿,生出些躲羞之意,不愿立即见她;于是便命吴旬随齐若男而去,自己仍回城主府挹翠轩食宿休息。
到第二日天明,陈敬龙又早早起来,赶去练兵场。太阳升起时,齐若男又带义军到来,吴旬也跟随来了。再学习观摩一整天,陈吴二人均觉所获良多。陈敬龙想起明日要接掌军队,便又向齐若男请教初次见兵所须注意事项,齐若男详细帮他谋划一番。
到了晚间,陈敬龙用过晚饭,独自躺在挹翠轩客房榻上回想一日所学,预想明日接掌军兵的情景,忽地想起,楚楚曾言,三日不去相会,她便寻死,而今已两日未见,明日忙碌,也未必有时间去见她,若当真耽搁,误了她性命,可了不得;无奈何,唯有今夜趁空去见她一面,方才妥当;当即起身出房,往郡主寝宫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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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五节、效仿容儿
陈敬龙去过郡主寝宫两次,道路已熟,不需再有人引领;出了挹翠轩,便独自行去;一路但遇侍卫盘查,便将通行金牌出示,果然通行无阻。
到达寝宫大厅时,李公公不在,几名守夜侍女见陈敬龙走入,毫无惊讶慌乱之色,个个泰然若素、恍如不见,竟明摆出任其来去、不闻不问的架式。
如此一来,倒让陈敬龙局促不安。他上次来时,心中有气,又着实惦念楚楚,所以不及考虑男女之防;如今心绪平静,想得多些,便想到男女有别,虽然楚楚与自己关系非同一般,但夜间贸然闯入人家女子闺房,终是不能理直气壮;踌躇片刻,讪讪的与一名侍女搭话,问道:“郡主在不在卧房?”
那侍女神态恭敬,敛裾蹲身,施了一礼;回答却极简单,只轻轻吐出一个“在”字。陈敬龙忙道:“劳您芳驾,去通报一声,就说陈敬龙来访”那侍女轻声应道:“不必陈少侠随意就是”
陈敬龙奇道:“你们不是有很多规矩么?怎么今晚古里古怪,什么规矩都不讲了?”那侍女应道:“郡主有命,陈少侠来此寝宫,可任意出入,无须通报,奴婢们更不可多礼麻烦,惹陈少侠讨厌”陈敬龙愕道:“以后我来,都是如此?”那侍女应道:“是”陈敬龙又问:“连她卧房,也可以任意出入?”那侍女又应道:“是”应声方出,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地飞起红霞,慌慌张张垂下头去,不敢让陈敬龙再看见她面孔。
陈敬龙见她神情扭捏羞涩,仔细一想,不由也面红耳热,暗道:“楚楚虽与我不避嫌疑,但着意下此命令,可有些荒唐了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疑心误会么?得知此命令者,必定都把我与楚楚关系,想象的十分不堪,但我却无从解释、有口难辩了”虽知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不好意思再与那侍女多说,垂着头,急忙往楚楚卧室行去。
卧室珠帘外,桌上摆着一盏纱灯,桌旁有两名侍女端坐候命。见陈敬龙行来,那两名侍女默不做声,立起身来,快步往大厅走去。擦身而过时,陈敬龙目不斜视,不敢看那二女神色,但明知她们是故意回避,其对自己此来目的猜想之不堪,不问可知,不由更是羞愧难当,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后再不见人才好。
珠帘内,并无灯烛,十分昏暗。陈敬龙立在帘外,听里间寂静无声,心中忐忑,鼓了鼓勇气,方轻声唤道:“楚楚,你睡了么?”隔了半晌,帘内方传出楚楚声音,问道:“是谁如此大胆,扰人清梦?”虽是质问,但语气娇柔慵懒,软软腻腻,令人闻之骨酥。
陈敬龙心中一荡,忙定定神,笑叹道:“难道对别人,你也会用这样语气说话么?明知是我,何必再问”
珠帘内,楚楚“嘻嘻”一声轻笑,娇声道:“公子来看楚楚,只管进来便是,何必立在帘外说话?公子要拘礼,楚楚也只好装模做样,问一问了”
陈敬龙叹道:“我不是拘礼,只是……你的卧房,我总不好说进便进……”楚楚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同室而居的日子,以前也过了不少,如今却又避讳起来;看来公子当真与楚楚生分了”
陈敬龙尴尬道:“那倒不是;只不过,那时我与你有主仆之名,同室而居,也解释得通,现在身份有变,不同以往,到底要避一避嫌疑才好”微一寻思,又道:“听你说话有力,似乎身体还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已按约定来看过你,你可不许再胡闹生事你休息吧,我走了”
楚楚急道:“你连我面也不见,便要走么?”陈敬龙沉吟道:“夜间相会,终是不便。日后得空,我白天再来看你”楚楚呻吟一声,轻轻叹道:“公子,楚楚病得重了,两日未进饮食,也不知还有没有性命,等到下次你来……”
陈敬龙一听这话,心中惊骇,登时再顾不得避什么嫌疑;匆忙端起桌上纱灯,掀帘而入,微一扫视,不见楚楚身影,知她躺在床上,忙抢到床边,问道:“楚楚,你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挑起红绡帐,向内看去。
楚楚身上盖着绛纱被,仰面而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也不应声。陈敬龙见此情形,更是慌了神,急钻入帐中,举灯照去,看她脸色;却见她脸上白中透粉,虽仍羸瘦,但气色已比两日之前好了许多,哪有半点病重憔悴之意?
陈敬龙犹恐自己眼花看错,俯身将纱灯又往她脸上凑凑;却见楚楚娇吟一声,从被中抽出手来,遮掩双眼,嗔道:“快拿开,照得人家眼睛好痛”
陈敬龙愕然道:“你……你没有病重?”楚楚猛一侧身,扯住陈敬龙衣襟,睁开眼,吃吃笑道:“若不这样骗你,你便走了,怎肯进来陪楚楚说话?”微一停顿,又娇声央求道:“楚楚方才已经睡了,被公子唤醒,身上懒得很,不愿起床出迎;公子可怜楚楚娇弱,不要生气吧”
陈敬龙哭笑不得,呆立片刻,郁闷道:“你以往神情冷淡、举止斯文,再正经不过,所以我绝没想到你会跟我开起玩笑;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顽皮,喜欢胡闹起来?”
楚楚却不回答,反问道:“公子,你以前见我穿过红色衣裙么?”陈敬龙回想一下,她以前穿衣多是淡雅颜色,从无大红大紫,便摇头道:“没见过。为什么以前不穿?”
楚楚含笑言道:“我以前是不喜欢红色的,但自从见了公子对商容儿宠溺非常,我便知道公子是喜欢红色的,所以我自己,便也喜欢起来,衣物多用红色了”
陈敬龙心有所动,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