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老怪在那三堆土前跪下,陈敬龙紧跟上前跪倒。有些路人经过,见二人行动古怪,都侧目而视。二人一个以怪闻名,我行我素,一个不通世务,血气方刚,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全不在意。
商容儿叫道:“算我一个。”上前欲跪。纣老怪笑道:“你就不必了。你跟着我兄弟,总是要叫我大哥的。”商容儿听她言下之意,显是已把自己当成了弟媳看待,虽然害羞,却也高兴,便不跪倒,站在一边笑盈盈的看着二人。
纣老怪抱拳当胸,朗声道:“天在上,地在下。纣玉清今日与陈敬龙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我当,纵然粉身碎骨,不忘结义深情,天地可鉴。若违此誓,让我死于九劫阴火之下,受尽苦楚,全身焚为灰烬。”他说“有难我当”时,将“我”字说的含含糊糊,生怕陈敬龙听清,却不知陈敬龙自学易筋经之后,耳聪目明,早已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敬龙此时才知纣老怪真名,心道:“想不到大哥人长的丑陋,名字却这样清雅!”又想:“他仇家太多,生怕连累了我,所以才要有难自当。他确是实心实意把我当成兄弟,才如此为我着想。”心中感动,学着他报拳立誓,只是说到“有难同当”时,将“同”字说的声音更重,更为坚定。
二人立完誓,拜了八拜,站起身来,四手相握,都觉心头一团火热,世上从此多了一位亲人。
商容儿笑道:“龙哥哥,你有了这样一位大本领的兄长,以后会不会仗势欺负我?”陈敬龙愕然不知所对,纣老怪笑道:“这你却不用担心,难道他欺负女孩儿,不怕丢人,还好意思找我帮忙么?”三人一齐大笑。
路上行人见这两小一老、两男一女一齐发癫,都远远绕开行走,不敢靠近。
三人待情绪平复,又上马南行。
商容儿生性娇蛮,又得家人宠爱,以前从无真正惧怕之人,但自亲眼见到纣老怪将人头颅烧成焦炭,连五官都辩别不出,手段之凶残,实是令人发指,不由真正对他起了畏惧之心;是以之前只是偷眼打量,却不敢与之说话,生怕不小心惹他生气,将自己也烧的面目全非。
待纣、陈二人结拜,商容儿见纣老怪直爽仗义,并不欺人,况且已经与自己的龙哥哥结为兄弟,总不会来为难自己这个“准弟媳”,心中惧意尽去,又知他成名已久,经历必多,心中好奇,便打开话匣叽叽咯咯,不停询问他在江湖上所见所闻的趣事。
纣老怪此时心中高兴,又见商容儿天真有趣,便也有问必答,说个不住,一扫往日的冷酷孤僻。他的见识比之陈、商二人高明何止百倍?实在不乏可谈之资。讲起故事来,让二人听得津津有味。
纣老怪讲了一会儿,商容儿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您刚才起誓时,说的那个九劫阴火是什么?很厉害么?”
纣老怪笑道:“九劫阴火就是我使用魔法时所放出的那种火焰了。厉不厉害要视施法者魔力而定,但残忍程度,可算得上天下第一。”
商容儿奇道:“将人活活烧死,确实残忍,但火系魔法师的火焰都能做到,怎能算是天下第一?”
纣老怪摇头道:“九劫阴火与普通火焰外表并无太大区别,但本质上却不相同。这种火焰一旦沾身,风吹不灭、水浇不熄,直如附骨之蛆,难缠的紧。中了九劫阴火的人,身体会同时受到冷、热、酸、痛、痒五种感觉折磨,而且心理上也会受阴火影响,同时出现惊、惧、悔、悲四种情绪。这九种痛苦无一不深到极处,令人生不如死,而九种痛苦交织纠缠,内外交攻,同时发作,那痛苦程度自然更是上升了千万倍,简直不可想象……不可想象!”说到这里,脸上微微变色,显是连自己都有些惊惧。
商容儿听他说的厉害,想像九种痛苦齐至的感觉,心中害怕,一时说不出话来。陈敬龙问道:“这九种痛苦,就是所说的九劫了?”纣老怪点头道:“不错,九劫阴火正是因此得名。”
陈敬龙想起以前见他杀人,中招者在地上翻滚呼号的惨状,喃喃道:“幸好中招的人死的很快,可以少受些痛苦。”纣老怪摇头道:“人在经受痛苦时,都会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咱们看那些中招者死的很快,在他们自己感觉,却又不知是多么漫长的煎熬了!”陈敬龙点点头,脸现不忍之色。
商容儿终于缓过神来,问道:“大哥,除了你,还有别人会这九劫阴火么?我怎地从来都没听说过?”
纣老怪想了想,说道:“会的人必定极少,但总还是有的。这种魔法太过歹毒,谁若修习,必定会遭到世人抵触,甚至成为天下公敌,所以有的人修习之后,却不敢轻易显露,生怕给别人知道。你没听说过,那也正常。”
商容儿皱眉道:“既然怕人知道,不敢轻易使用,又何必练这阴火?”纣老怪道:“这种魔法威力极大,而且最初修习时进境奇快,有些人本领低微,便练来防身。还有的人,哼,那就是心肠歹毒,在没有旁人见到的情况下,便用之对付敌人,让对手死的惨不堪言。”
商容儿奇道:“那你怎么又不肯隐藏,明日张胆的便用了出来?”纣老怪笑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即然敢练,难道还怕别人知道么?你大哥可不像有些人,背地里用这种阴火偷偷害人,表面却装作对它深恶痛绝。我宁可作恶人,伪君子却是不肯作的。”
商容儿笑道:“大哥,你又是因为什么而练?”陈敬龙急道:“容儿,你乱问什么?”
纣老怪笑道:“兄弟,天下人人皆知纣老怪心肠狠毒,又有什么问不得的?”笑声一顿,脸现狰狞,森然道:“我练这魔法,正是贪其残忍。我若不用这残忍手段对付那阴险小人,使其受尽九劫折磨,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说这话时,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显是心中恨极。
陈、商二人见他脸色凶狠,都吃了一惊,虽对他口中的“阴险小人”好奇,却不敢再问,忙用闲话岔开。
第五十四节、恩重如山
三人一路向南。wWw.23uS.coM
天色微黑时,商容儿又发起冷来,虽然围上了棉被,仍是冻的抖成一团。陈敬龙白天受了伤,失血太多,也觉疲累难当。纣老怪见二人支持不住,急忙寻找过夜之处,在离路旁不远的地方寻到一间小客栈,便引领二人前去投宿,打算天明再行。
那小客栈附近并无村镇,只为过路的贩夫走卒而设,十分简陋。店中只有通铺,并没有单独房间。陈、纣二人还好将就,可商容儿身为女子,总不能和一群男人挤通铺去;三人一商量,索性都不睡觉,便在客店堂中拢上火盆,烧的旺旺地,围坐聊天,以消长夜。
商容儿最喜欢听故事,得知可以聊个通宵,登时大喜,虽然冻得面青唇白,却仍将客栈开出的饭菜吃了不少;刚吃过饭,便缠着纣老怪讲江湖趣闻。
纣老怪笑道:“你冷成这个样子,还有心思听故事?”商容儿拉紧棉被,无奈道:“冷不冷全不由我做主,左右拿它没办法,不如听听故事,心情好些,便不会觉得太难熬了。”纣老怪笑道:“你倒想得开!可每晚这样发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寻找名医,将毛病彻底治好才是。”
陈敬龙忙道:“大哥,其实容儿这毛病并不难治,只是我忘记跟你说起了。”当下将只要修习火系魔法,便可转化冰系魔力,治好怪症之事详细说明。纣老怪听了,奇道:“如此怪异的毛病,治疗方法竟然这样简单,真有些出人意料!”
陈敬龙忽然一愣,在头上轻击一拳,骂道:“我怎么这样笨?”随即满脸喜色,笑道:“大哥,你便是火系魔法师中的顶尖高手,我们又何必再去费力寻找?你教容儿不就行了?”
商容儿恍然道:“可不是嘛。我怎么早没想到?”
纣老怪似是有些心动,想了一想,却摇头道:“这恐怕不行。学习魔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若教容儿,她便得在我身边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我自己随时可能性命不保,怎能让容儿跟着我犯险?再说,容儿要到朱雀城过冬才行,我是赤焰帮的叛徒,赤焰帮总坛所在的熔岩谷离朱雀城不远,我又怎么能跟着她去那里长住?”陈、商二人听他说的有理,虽然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陈敬龙寻思片刻,皱眉道:“大哥,我有一个疑问,不知会不会冒犯了你。”纣老怪笑道:“你我自己兄弟,有什么冒犯不冒犯了?你尽管问。”
陈敬龙略一沉吟,说道:“你为了霸主奇牌,经历无数危险,甚至险些丢掉性命;也是为了它,才背叛赤焰帮,以至无处安身。难道……难道称霸天下,真就那么重要么?
纣老怪听他提到霸主奇牌,脸色微变,沉吟良久方道:“兄弟,你大哥并没有那样大的野心,抢这牌子,可从来没想过什么称霸天下。”
陈敬龙奇道:“那您拼了性命保这牌子做什么?”
纣老怪并不回答,愣愣望着火盆中时明时暗的炭火,脸上神情不住变幻。又过了许久,缓缓说道:“容儿,你不是想听故事么?大哥给你们讲个故事听,好不好?”商容儿精神大振,欢声道:“好极了!这个故事很有趣么?”
纣老怪摇摇头,嘿的一声,说道:“有趣倒不见得,不过……不过闲来无事,你们听听也好。”陈敬龙见他忽然要讲故事,知道必与霸主奇牌有关,忙凝神静听。
纣老怪眉头紧锁,眼睛望着火盆中跳动的火焰,缓缓开口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朱雀城中有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他年龄幼小,无法生活,只能治街乞讨,可是被年龄大的乞丐排挤欺负,很难讨到食物,总也吃不饱。有时饿的急了,甚至从野狗嘴里抢东西吃,结果不但抢不到,反而被咬的遍体鳞伤,好几次都险些死掉。”
陈、商二人听到这里,心中恻然。商容儿低声道:“这孩子……好可怜!他……他没有死掉吧?”
纣老怪点点头,说道:“没有,他运气好的很。有一次,他走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口,见门外拴了一只家狗,那家狗的食盆中有许多食物。他当时饿红了眼,想也不想便扑上去,在食盆中抓了一把食物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逃掉,就被那只家狗扑倒在地,咬的浑身鲜血淋漓。”
商容儿急道:“这还……还算运气好么?”陈敬龙轻声喝道:“容儿,不要吵,听大哥说下去。”
纣老怪凄然一笑,说道:“他这时运气当然还不算好,不过就快好了。那孩子被狗咬惯了,也不惊慌,挣扎着爬到一边。那狗被绳子拴着,再也咬不到他,只能汪汪大叫。”
商容儿松了口气,叫道:“谢天谢地!”陈敬龙怒道:“不要吵,听大哥说。”商容儿理直气壮道:“我紧张,所以才吵。”陈敬龙气道:“我紧张,所以不许你吵。”商容儿瞪他一眼,不再接口。
纣老怪微停一会儿,含笑看着二人,见他们安静下来,又接着讲道:“大户主人听到狗叫,跑出来看,见那孩子嘴边还留着食盆中食物的残渣,知他是来抢吃狗食,勃然大怒,上前重重踢了他几脚,又命人将他抬起丢到街边。”
陈敬龙大怒道:“这家主人怎么这样可恶?”商容儿怒道:“不许我吵,你自己怎么又吵?”陈敬龙气道:“好吧,我们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