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见他真情流露,知道他并非全无良心,纳闷道:“你既然知道对不起她,为什么还要错下去?”
张肖苦笑道:“我那夫人,你是见过的,长相虽然不丑,却也并非格外出众。我最喜美色,真要我天天对着她那张平凡面孔,还不如要我死了的好。我虽然明知对她不起,却偏偏收不住好色之心,这也是天生的性情,勉强不来的!”寻思一下,又道:“不过,她在我心中份量最重,别的女人根本无法比拟。我只想趁着年轻,多玩耍几年,并不是真个移情别恋。等过个十年八年,我性情更沉稳一些,能真正收住心性时,必定不再理会那些姬妾,终日只对着她,好好疼爱于她,弥补这些年我对她的亏欠!”他说这些话时,惭愧懊悔之情溢于言表,显是句句出自真心。
陈敬龙对他的想法全然不能理解,只觉此人心思奇特,大异常人。楚楚叹道:“张寨主,尊夫人既然说过,等你不再贪花好色之时,她便回来,可见她虽然很生你气,却对你仍是不能忘情。唉,一个女人,所爱之人却总在惦记着别的女人,也当真可怜的紧了!”说完轻叹一声,深深看了陈敬龙一眼;见陈敬龙茫然无觉,不禁又叹一声。
张肖叹道:“我那夫人,可算是天下最最痴心之人!她虽然离家出走,却仍在为我打算。她甘冒奇险,居住在青龙城中,更做起蝶舞楼的行当,便是为了给我打探官府动静,同时积累财富,以助蝴蝶寨更加兴旺。她受尽委屈,全心全意为我着想;我……我每每想起,总是惭愧的汗流浃背!”
陈敬龙此时终于明白,武技大会那日,蝶舞所唱的两首曲子,正是对她处境的真实写照,同时也真正表露出她内心又恨又爱的矛盾、饱受煎熬的痛楚;不禁对蝶舞万分同情。想了一想,问道:“蝶舞姑娘虽然不很漂亮,但用上媚术时,可当真具有颠倒众生之能。张寨主,她这媚术,也是为你而学吧?”
张肖点头道:“不错。她想方设法取悦我,就是想要将我拴住,让我不再花心。蝶舞极有悟性,学习媚术不久,便青出于蓝,远远胜过教她媚术的那个血族媚术高手。可是,施展媚术,看似轻松,实际最耗精神;蝶舞虽是修习媚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材,一天也顶多能施展一柱香的时间,再久一些,便会因精神过度疲劳而萎靡不振,甚至会伤到心脉。一天只吸引我一柱香的时间,又怎能将我真正拴住?唉,为了改变我这贪花好色的性情,她着实花尽了心思,却始终也没有管用的办法!”
陈敬龙心中恍然:“难怪蝶舞轻易不肯露面,而每次登台,也都是来去匆匆;原来她是怕精神太过疲劳。”
楚楚感慨道:“像张夫人这样痴心的女子,真是天下少有!只是她一片深情,却用在……用在……唉,未免有些不值!”
她虽然忍住没说出来,但谁都知道,她想说的必然是“薄情郎”“无情汉”等贬斥之语。张肖满脸惭疚之色,垂下头去。
陈敬龙见张肖并不否认有错,而且颇有自责之心,暗道:“这个心机深沉、智计阴狠的家伙,居然也有率真的一面,倒有些出人意料!”忽然对他印象改变,疑忌之心大减。
人家夫妻之间的情感纠葛,外人就算有天大看法,也终究不便多加干涉。婢女送来替换衣服。陈、楚二人不再多说,分头将衣着换过。
第一百一十三节、绝非良配
换过服饰,陈敬龙一身黑色劲装,背负鱼皮鞘黑柄钢刀,外罩灰色长披风,头上一顶灰狼皮帽;配上黑脸虬髯,一副江湖豪客的派头。楚楚则是灰色夹袄,外罩青灰斗篷,戴上灰白色昭君兜;从头至脚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布满雀斑的焦黄面孔,一副畏风惧寒的病妇模样。
楚楚开玩笑道:“张寨主,你将我家公子装扮的威风凛凛,却将我扮成这副丑样;可是因为我言语无礼,得罪了你,故意报复我么?”
张肖笑道:“姑娘多心了。陈兄弟要携带兵刃防身,扮成江湖豪客,才不会引人怀疑。他体格魁梧、神情彪悍,这样装扮,也最与气质相合,不易露出破绽。至于姑娘你么,容貌太过美丽,想不引人注意,只有扮丑;况且你气质高雅,不似寻常百姓,只有少言少动,才能掩饰;扮成体虚慵懒的病妇,不是最合适么?一个江湖客,带着患病的妻子出门求医,无论走到哪里,碰上神木教人盘查,也都应付得过。”
陈敬龙觉得忽然变了样貌,十分有趣,听张肖说话,童心大起,大声道:“不错。老子要带夫人去求医看病,心急如火;闲杂人等,少来啰唣!惹得老子发火,当心钢刀一摆,取尔性命!”摆出威武架式,哈哈大笑。
张肖也轻笑出声,点头道:“碰到神木教人拦截盘问,正是要这样应付。”
陈敬龙收起架式,想了一想,对楚楚笑道:“咱们当着外人面时,我便称你夫人,你则称我相公,可不能再叫公子了。这是演戏以遮神木教人的耳目,你可不要当真。”他生怕楚楚误会,以为自己有意占她便宜,所以特意说明。
楚楚神情一黯,垂头轻叹道:“公子心有所属,若非无奈,绝不会称楚楚为夫人!楚楚自然明白,公子又何必多加解释?”
陈敬龙见她忽然又不高兴,莫名其妙道:“怎么?我……我说错了什么?”楚楚摇头不语。
张肖寻思一下,道:“陈兄弟,请借一步说话。”转身出房。陈敬龙不明所以,也急忙跟着出去。
二人来到庭院,张肖见周围没有旁人,正色道:“陈兄弟,你我两次相见,也算有些交情。我希望你好,有些话,可不得不说了。”
陈敬龙见他神情郑重,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道:“张寨主,有话请讲。”
张肖略一沉吟,低声道:“我深知你心思朴直、重情重义,是个甘为情义牺牲自己的性情中人。楚楚姑娘虽然如花似玉、冰雪聪明,但太过急功近利,绝非你的良配。陈兄弟,你可要稳住念头,别与她纠缠太深才好。”
陈敬龙愕道:“什么……良配、纠缠?”
张肖道:“她已经钟情于你,难道你看不出来么?你二人孤男寡女,朝夕相伴,她又对你有意,时间久了,只怕你难以把持。陈兄弟,楚楚姑娘太重现实,你千万别对她稍动真情,免得将来伤心,甚至……甚至吃她大亏!”
陈敬龙纳闷道:“她钟情于我?我怎会没有感觉?”想了一想,笑道:“我与楚楚,只是朋友。我已经与别人有了婚约,又怎会与她纠缠不清?再说,她对我很是不错,又怎会给我亏吃?张寨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如此担心,却大可不必。”
张肖见他不以为然,深有忧色,叹道:“我不便多说,言尽于此。希望你能多想想我说的话,好自为之!”寻思一下,又道:“你们离开这里,如果碰上十三寨的兄弟拦路,你便告诉他们,你叫作‘蜜官金翅使’。他们听了,便不敢与你为难。”陈敬龙虽不明何意,仍是默念两遍,记在心中。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陈敬龙进房与楚楚又整理一番,见再无破绽,便向张肖告辞。
张肖知道陈敬龙身带内伤,楚楚又磨坏脚掌,所以为二人准备了马匹代步。陈敬龙见他心思细腻,处处想得周道,不由十分感激。
张、贺、黄三人送出门外。陈敬龙拱手道别,与楚楚翻身上马,往南缓缓而行。
走了一会儿,周围山峰林立,地势渐渐险恶起来。
楚楚问道:“公子,咱们这是去往哪里?”陈敬龙答道:“去朱雀城。咱们要请商老爷子出资组建义军,便得先找到商容儿。商老爷子最疼孙女,只有容儿亲自跟他去说,事情才能成功。”
楚楚似笑非笑,语气微酸,问道:“找商容儿,真是为了组建义军么?我看,是公子思念恋人,想找个借口见她吧?”陈敬龙被她说破心思,很有些不好意思,幸好脸上涂的漆黑,才看不出已经涨红;憋了半天,嗫嚅道:“我确是有些……有些想她。她的怪病,不知好些没有,我很惦记!”
楚楚寻思一会儿,正色道:“公子,我知道你十分想念商容儿,可咱们现在还不能到朱雀城去。”
陈敬龙愕道:“为什么?”
楚楚分析道:“第一、朱雀地区,血寇横行。你现在有伤在身,如果碰上危险,自保都是问题,更别说保护我了。第二、商容儿离开你不足一个月,就算方法对症,病情有所好转,只怕也仍未痊愈。咱们就算见到她,也不能让她离开朱雀,去玄武城说服商老爷子。第三、祝倾城说过,你如果再去纠缠商容儿,她便对你不客气。你又不是她的对手,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陈敬龙听她说的极有道理,沉吟道:“依你说,应该怎么办?”
楚楚想了想,道:“依我看,还是去玄武城找商老爷子的好。咱们装扮成这样,神木教人必定认不出来,这一路上应该没有危险。你是商老爷子的准孙女婿,求他帮忙,他看在孙女面上,一定能够答应,与商容儿亲自请求,也不会有太大区别。”说到这里,眉头微蹙,纳闷道:“你托林玄传送的书信,始终没有回信,也不知林玄究竟有没有派人送去!”寻思一下,省悟道:“是了。林正阳对你没安好心,又岂能让商老爷子得知你身在神木教总坛?你那封书信,必定没有送去。”
陈敬龙听她说的有理,点头道:“难怪始终没有信,我怎次问起,林玄也只是含糊应付。”
楚楚道:“商老爷子还不知商容儿已经被她祖母捉去。咱们去跟商老爷子说明,兴许老爷子一时不忿,便去朱雀祝家要人。他老人家本领高强,或许能将商容儿夺回也说不定。到那时,你可就捡了现成便宜;不然,你要打败祝倾城,从她手里夺人出来,不知还得努力多少年呢,想再与商容儿相聚,可就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陈敬龙想到祝倾城的厉害,心中大是惴惴,喜道:“你说的不错。不请商老爷子出马,我只怕等到头发白了,也见不到容儿呢。咱们不去朱雀,改奔玄武。”楚楚道:“既然如此,咱们改往西行,出了青龙地区,再折向北去,绕过神木教势力最强的地方,以减少危险。”陈敬龙点头道:“对极。你想的很是周全!”楚楚笑道:“那咱们快寻路向西吧。这里到处都是高山,肯定到了十三寨地盘深处,如果碰上山贼,可有些不妙!”
楚楚话音未落,只听前方一声唿哨,路边杂草里同时蹿出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大汉,向二人缓缓包围过来。这些人个个神情凶恶、衣服随便,一看便是山贼无疑。
楚楚惊道:“啊哟,不好!”陈敬龙勒马停步,笑道:“刚说到他们,他们便来了,还真是不经念叨。放心,他们不会动手的,不用害怕。”楚楚见他一付有恃无恐的神情,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安定不少;跟着止住马匹,静观山贼动静。
那伙山贼在离二人十余步处停住。领头一个独眼大汉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
陈敬龙打断道:“要干什么,直说就是,何必山呀树呀,啰嗦许多废话?”
那大汉见他并不惊慌,很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狞笑道:“我们不大劫掠行人财物,但你带着女人路过这里,可就不得不劫了。老爷刚好缺位夫人;虽然这女人丑些,老爷将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