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过藤蔓,纵身,一抹蓝色的影子顺着藤蔓的弧线荡了过去,在最高点松手,抓住阁楼上的瓦片,忽然她手一个松脱,身体向下划去,伴着轻微的瓦片滑动的声音,宁夏在掉落的瞬间抓住了瓦沿上的突起,才停止了下落的趋势。
她的脚下,巡逻兵走过,好在雪很大,纷纷扬扬,才遮住了瓦片上滑下的积雪掉落地上的声音。
流夕的心脏差点跳出来,宁夏只有一只手抓住了角上的瓦片,整个身体是腾空的,蓝色的裙摆在风中晃荡,而她的脚下,是一排路过的巡逻兵!
等巡逻兵走后,宁夏把另一只手搭上瓦,爬了上去。半年来的莫凌霄对她进行的力量训练,收到了充分的成效。
爬上屋顶,宁夏回头对流夕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她站起身拍拍雪,接着,跪在屋顶上,研究了一番,开始移开屋顶上的瓦片。
雪中的阁楼顶上,那抹纤细的身影不禁让流夕心中一动。他学着宁夏的动作,以藤蔓荡到了屋顶上,过去帮她一起挪开层层瓦片。
扳开最后一层蒲草和青瓦,宁夏头向下探去,正好遇见烈惊讶的眼光。她心中一喜,把洞挖得更大,足够出入一个人。
烈被软禁在阁楼,没有被捆绑,莫凌霄没亏待过他,好吃好喝的,一个月内,他不但没瘦下去,反而还胖了!他试过很多方法想要逃离,但所有窗户都是订死的。他也想过从屋顶走,无奈拆屋顶只能从上面进行,在下面根本没办法。而且他发现莫凌霄对他戒备很森严,派来看守他人简直多得不象话!要逃出这里?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想象过很多次他离开这里的情形,但烈还真是没料到,居然真有人从顶上跑来救他!
他搬过桌子,叠上椅子,好在阁楼顶很底,流夕和宁夏一把就把他拉了上去!寒风一阵吹来,烈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打了个喷嚏,才出声,就被宁夏捂住了嘴。
“将军,你不知道我们脚下有多少守卫么!被发现就完蛋了!”她白了烈一眼,抬眼看四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要怎么下去?
将近三层楼的高度,有七、八米的高,除了往下跳,宁夏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可是,跳下去还有命活吗?
烈伸出脑袋看了看楼下,眉都没皱一下,深吸一口气,就跳下去。这点高度对烈来说,还不成问题。可宁夏一急,本是出于好心,拉住烈的衣角,于是身子也被带下去,而流夕见此又抓住宁夏,于是三个人一起下坠!烈低声咒骂了一句,回身托住宁夏的身子,流夕从上面拉住一个翻身至于宁夏下方,托住宁夏的腰。雪地中一声闷响,三人很狼狈,也勉强算安稳地跌到地上。
宁夏揉揉屁股,幸亏雪很软……她瞥了眼脸色很差的另两个男人,悄悄问,“刚才那个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两人分别瞪了她一眼,都气得不想理她了。
在大雪的掩护下,三人翻墙而出,转过几条巷子,便见有辆马车在某家屋子底下等候。马车夫一见流夕,上前恭谨地拉开帘子让他们上去,这显然是流夕安排好的,那马车夫没有多说一句话,驱马而行。
尽管是夜间,城门早已关闭,但有了莫凌霄的令牌,他们还是很顺利地过了关,只是风雪很大,马儿也跑不快。
烈很好奇宁夏他们怎么会去救他,询问之下,得知宁夏和流夕本来就计划好了要离开,而宁夏坚持要去救他,竟然飞身上树,再从树上用藤蔓荡到屋顶!那棵树烈是知道的,距西厢阁楼有段距离,而宁夏没什么功夫,却能有这样的胆识,让他不由改变了对她一贯以来的看法。
听宁夏说了中箭之后发生的事,烈知道了个大概,当然她把与莫凌霄之间的瓜葛一句带过,烈也就没多问。可是很显然,若他们之间真没什么,莫凌霄又怎么会关心她的伤?又怎么会让宁夏这么容易给跑出来?
烈宁愿相信宁夏那双眼睛,可是龙沫九会相信吗?阿木图会相信吗?契沙会相信吗?他不禁为她担忧起来,她或许没有想过,这样回到契沙,她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就凭着她与莫凌霄的关系!
烈又看了眼流夕,这个美丽的少年,还是一贯以来冷漠的表情,可是眼中却多了份坚定。或者,这些他都想到了?只是不想阻止宁夏?
烈叹了口气,总算宁夏救了他,必要的时候,他或许会帮她……或许……只要不危及到契沙。
“我们现在去哪里?”宁夏问。她拉开帘子,只见外面白雪茫茫,几米开外便已经看不见了。
“去永州城。”流夕说。
永州城,位于彤城之东,青峡关以南,若是没有出现彤城的意外,龙沫九恐怕早已拿下了永州!
到了永州再辗转向北回青峡关,这确实是条最近的路!可莫凌霄又怎么会想不到?烈暗自叹息,今夜过后,恐怕汉统地界上都得封起来了!
但事实上,行至第五日,都没有任何抓捕他们的痕迹。
宁夏在第二日便回了男装,他们不再坐马车,而是在驿站中买了三匹马,一路向永州狂奔!宁夏的屁股从没遭过此等罪,连续颠簸了五天,她都快吐血了……而按原定预算,他们还将这样跑七天才能到的了永州!
那天傍晚,路过一个小镇时,三人投宿客栈。也幸亏了流夕出来时带了许多银子!只是银子的来路就不需多问了。反正汉统泱泱大国,随便偷点也不会妨碍到什么的……
客栈底楼是饭馆,大过年的,吃的人不算多,杯酒下肚,宁夏只觉一阵暖意。
这时,宁夏听到隔壁桌上两个看似商人模样的人在聊天。
甲低声说:“你听说了吗?皇上好象快不行了。”
乙:“喂,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甲:“真的,可是到现在皇上还没有立太子,听说宫里那几个皇子争王位争得厉害呢!”
乙:“我就知道,前段时间听说二殿下被契沙人俘虏了!”
甲:“这我也听说了,可好象官方有意在隐瞒。”
乙叹了口气:“要说这王位,我倒希望大殿下能当咱们的王。”
甲:“咱百姓谁在乎他谁当王!只要治国有道,减轻民间税赋,那就是好皇帝啊!可惜这年头啊,外忧未解,又添内乱!叫咱老百姓还怎么活哟!”
乙:“你说契沙好好的,干吗要来打咱汉统!”
甲:“我听说,现在契沙的王是咱王的外甥!”
乙:“好象是有这么回事!我也听说了,契沙王的母亲是咱送去契沙的和亲公主,咱王的亲妹妹!嘿你说,哪里有外甥要打舅舅的道理!”
甲:“说到和亲公主,你知道吗,邦什公主,一个嫁来了汉统,另一个嫁去了契沙!”
乙:“知道!要我说啊,还不如咱再嫁个公主过去,叫契沙也别打了!”
甲:“嘿你小子怎么那么没出息!人家侵犯咱,当然是抗争到底了!怎么能嫁公主呢!”
乙:“什么没出息!打来打去,最后苦的还不是百姓?!”
甲叹息:“是啊,可有什么办法,我看宫内也没什么心思在抗敌上,这样下去,不管是哪个王子争到了王位,汉统都要完了!”
接着他们又扯了些其他的事,来汉统一个多月,烈和流夕已经能完全听懂汉统话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恐怕真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不然莫凌霄怎么会放着他们不抓了?
宁夏把杯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说不担心是假的,宫内的争夺有多残酷她岂会不知?确实按莫凌霄的性格不会放着他们这样落跑而不派兵来追!除非汉统宫里出了事!而如果莫凌霄回了镜安城,是不是意味着,他也会参与这场争王位夺战?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要权,他不会亲自跑去刺杀阿木图,也不会亲自跑进契沙军营中做内应!
脑海中又出现了莫凌霄对她说的那句话,“我只是想守护他们……我想阻止这场战争……”
宁夏又灌了一口酒,倒上,再喝,却被流夕夺过酒杯。
她脸颊红润,双目含水,虽是男装扮相,却露出了女儿之态。
烈心下一惊,又见流夕的眼神,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这钟宁夏,莫非是女人?但立刻又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女人怎么会跑到军营中?!
再说紫雾,初嫁时极度不情愿,甚至以死相逼,却最终在其母亲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中远嫁了契沙。想到自己的妹妹嫁去汉统,嫁给一个快死的老头,确实她算是幸运的了。只是听说契沙人都长得跟个熊似的,而阿木图更是传说中可怕冷漠的王,她心中就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满脸大胡子刀疤,一张嘴就是满目黄牙,牙缝里还卡着肉丝那类……
如果阿木图是那样的,她一定自我了断!
在进入都灵城的当天,她见到了阿木图,他亲自前来城前接她。
那瞬间,她以为她在做梦。
他是一个优雅的,像只猎豹一般懒散却危险的男人!一双幽绿的狼一般的眼,分明是笑着的,却还是让她觉得冷。他身上有一种天生为王的气质,她知道那种威严是学不来的,因为那是她的父王——邦什王,无论怎么努力,到最后也没能拥有的气质!
全天下人都知道,邦什的王只是个装饰,只是雷若月手下操控的傀儡。雷若月能让他当上王,也就能让其他人当上王。举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而她这个公主,更是傀儡的附属品,她的人生她没办法选择。可是似乎在这样的大势下,谁都没有权利选择,即便是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像野草一般的堂姐夏宁。
想到夏宁,紫雾叹了口气。她已经离开宫中一整年了,不知现在可好?
虽然她们从小就是八字不和,是边吵架、打架边一起长大的,可紫雾知道,雷若月的叛变,最伤心的只能是夏宁。他们的感情,她曾经羡慕不已,她以为,他们一定会结婚,雷若月一定会娶了夏宁……
可谁知道,雷家的灭门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让他们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一道皇令,就能灭了九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生在皇室是种悲哀。而这种感叹还没完,她就接到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邦什国王驾蹦了,而她的父王,国王的亲弟弟,接了王位。她便名正言顺从郡主成为了公主。可是身为皇族的悲哀才刚开始,雷若月一道指令,就把她远嫁去了契沙。
有时候紫雾在想,雷若月把她嫁去契沙而让她妹妹去了汉统,是不是念了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这份情?不过马上她又断了自己这样的想法。雷若月能把夏宁赶出皇宫,又怎会念她的情?宫变后她见过雷若月两次,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翩翩少年了,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紫雾把手伸向阿木图,他带着她,进入了契沙王宫。于是在这个没有一个妃子的,空旷的后宫中,她成了唯一的主人。
阿木图封她为贵妃,以礼相待,环境布置也想让她宾至如归,可她却从没真的体会到亲情。而他更是没有逾礼一步,从成亲那天起也再没有踏入后宫一步!甚至新婚当晚,也没有来同她圆房。
究竟是他不正常呢,还是她太没有魅力了?若是夏宁知道,一定又回取消她了!
紫雾梳着头,心想,是不是她就这样老死在这里了?早知道,就该与夏宁一起逃离的!至少这天地,都能成为她驰骋的草原,至少这皇宫,这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