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诺莞尔,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松林,对秦正说出了她的计划。
秦正听完,眼中闪过震惊,还有敬佩。
惊的是一个襁褓中的公主能有如此的智慧;佩的是,她这个计划,需要极其大的胆和极其细的心!
于是他坚持要留下来与她一起,并让其他家丁侍卫护送魏大人先行。说服魏大人带着老弱眷属先行离开后,心诺令秦正带上五个人,先骑马在松林入口来回走多,留下无数马蹄印,然后并于马尾扎上了树枝。
松林里松树很高大,抵挡了大部分的白雪,不远处的地上因为那些奔跑的马儿及马尾巴上拖地的枝桠,扬起了灰尘。
心诺就站在林外,等着陈金太的到来。
一阵风刮起,心诺颤了颤。不习惯如此的寒冷,她的脸已经被冷风吹出了异样的红色。
她的身体早在到重门就出现了异常,只是一直没时间去处理,但求不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现问题才好。
秦正看在眼里,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膀上。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心诺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展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笑容来,轻声说:“谢谢。”
幸亏秦正黝黑的脸很难看出脸红来,否则丢人可丢大了。
他摸摸鼻子,犹豫了一下,说:“公主,若是此计不通,秦正定保你杀出重围。”
心诺听罢又笑,却轻摇了摇头,“不行,秦公子,你的任务是护送我外公!如果被陈金太看穿了,请务必带着你的人向相反方向跑去,尽可能为外公多争取一些时间……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很危险,你我非亲非故,本不必冒这个险。”
“不。”秦正打断了她的话,“我秦正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受雷大人之托,一定尽全力保护魏大人!”
心诺感激地看着他。
得知母亲入狱后,许多平日还来往的大臣,亲戚都明哲保身躲得远远的,可他一个外人,竟能做到如此!
她还没来得及表示她的感激,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放眼望去,至少也有五十多人。
那为首的,便是陈金太。
秦正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剑。他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心诺则暗暗沉了沉气,在冻得红通通的小脸上,绽放起了一抹淡定的微笑。
陈金太等人到心诺面前停住,他还未开口,就听得心诺那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陈大人,好巧啊,又让我们碰上了。”
陈金太冷冷地说,“微臣请公主回。”
比起陈金太的态度来,心诺显得自若多了,仿佛他是在说着一个笑话。
“陈大人,本公主出来游玩,看到皇上的令牌不肯回,皇上都不会多责怪呢。”心诺嫣然一笑,“陈大人这般骑在马上就想把本公主请回去吗?”
陈金太脸色变了变,说:“微臣不想得罪公主,但公主知道,您此次来重门关,本就没几个人知道,而现在又在这方圆几十里也无人烟之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想必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陈金太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心诺岂会听不出来?秦正站到心诺身后,随时准备拔剑而出。
可是,心诺听到他的这句话,非但没有被吓倒,反而大笑起来,笑得这么优雅,这么动人,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心中一动,恍惚了一下。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陈金太大吃一惊。
“陈大人说得没错呢,这里真是丝毫没有人烟,就算来场撕杀,或屠杀,也不会有人发现呢……”心诺说着,眼神间转换出一种冷然的媚来,并暗示性地把眼光瞥向松树林里。
这时,陈金太才发现不远处的松树林里大有异动。
陈金太本就是个胆小多疑的人,他虽未全部相信心诺的话,倒也不敢莽然行事。
在他迟疑的时候,心诺继续发动心理攻击:“陈大人,你我本无怨无恨,何必刀刃相见?今我外公进入邦什,必不会再回汉统!不如你卖个人情给我,一把火把魏俯烧了,回去只需禀告皇后,魏俯着了大火,人全给烧死了!”
陈金太并不发话,显然正在思考,心诺加了把劲:“如是这样,我心诺从此一定记得陈大人,而陈大人在皇后面前也能有个交代。当然还有第二个选择,就是看杀到最后,尸体堆上站着的,究竟是你的人还是我的。顺便可以告诉陈大人,我的皇家卫队数量可是你的好几倍。”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金太抬头重新望向松树林。皱了皱眉,显然在判断心诺的话有几分可信。
要说他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他的原本就不想杀人。如果心诺说的是真的,他们的人力远多于自己的,那么贸然上前,最后的下场还不可想象。但如果听从心诺的意见,卖个顺水人情给她,也不是件坏事。
想那魏贵妃再怎么样个死法,皇上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杀了!更况且天下人都知道,莫君心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心诺公主了。
但同时,他也有个疑问,心诺说林子里是“皇家卫队”?怎么皇家卫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公主来这里,是受了皇上的暗遣?
也或者说,这皇上打心底就不相信皇后的指正?!
这事若放到其他人身上,他或许还有怀疑,但放在莫君心身上,陈金太则宁可信其有!
他们那个行事诡异,聪明过人,手段残酷的皇上,难说早发现了皇后的阴谋,才派公主先来带走魏家人,留住了青山,而后慢慢会审!
想到这里,陈金太额上冒出了冷汗,若是真的,他和皇后,岂不是步步在走入皇上的套中?
“既然公主这样说……”陈金太清了清嗓子,“那当微臣从未在此地见过公主。”
陈金太在思考的这一段时间中,心诺已经紧张地背都快僵了,却还要装做若无其事地微笑。在听到陈金太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陈金太又开口,这两个字,让心诺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恩?”心诺挑挑眉,冷冷地说,“陈大人还有什么话说?要知道本公主可没耐心。”
听心诺这一说,陈金太态度马上软下来,“微臣想问公主,是否会回皇城去?如果是,微臣可一路保护公主。”
心诺冷哼一声,道:“陈大人大可放心,皇上给我的侍卫队,比起你们这些人,安全多了。”
“是是……”陈金太心下一惊,果然是皇上的意思!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动,否则……
“没别的事就不送了,陈大人走好。”心诺冷然说完,转身就走。
秦正跟在她身后离开,手还紧握着剑,就防止那陈金太会变卦。
回身进树林的时候,心诺脚下一拌,差点摔倒。秦正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发现她身上抖得厉害。
“公主?”
心诺摆摆手,轻声说,“快走,不要被他们看出破绽。”
她刚才那些话,拿皇上的诡异行事风格唬住了怕事的陈金太,但只要仔细一推敲,就能发现里面有许多漏洞。凭着陈金太的多疑的性格,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
与林中侍卫集合后,秦正发现她的脸上开始泛出不正常的红晕,咳了两声,竟咳出了红色的血。
“公主!”他低呼。
“没事,别担心,只是冷到了有些感冒而已。”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对秦正说,“秦公子,麻烦你赶去与我外公会合好吗?到了邦什主城,陈金太才会知难而退。”
秦正愣了愣,问:“你不去?”
心诺摇摇头道:“我要在皇后发现我折回前,回都城去。这样才有可能救出我的母亲。”
“可是你这样的身体……”秦正犹豫了一下。
“别为我担心……”才说完,她又咳出来,雪白的绸绢手帕上鲜血刺目惊心。
秦正果断地吩咐随行侍卫,去赶上魏大人,自己跳上马,一把搂过心诺,向西边奔去。
“秦公子……”心诺还想说什么,却因马背颠簸,一阵晕绚。
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心诺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多日来的奔波早让她疲劳不堪,加上心绪一直就紧张着,身体的不适是意料中的事。可这样关键的时刻,她只有祈祷身体不要出大事,否则时间一耽搁,计划就全完了……
她是在跟时间赛跑,在皇后预料到她的行动前,一定要救出她的母亲才行……
这样想着,她就昏迷了过去,这一昏迷,就是一整天。
心诺醒来,已经置身于一家客栈中。秦正一直守在她身边,没离开过。
大夫说,她是身体劳累过度,并受了寒,寒气侵肺,才会咳血。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不调理好,后果恐不乐观。所以大夫建议,卧床调养,切不可奔波。
但是心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下床,赶路。
为这事秦正与她争执了半天,而又实在扭不过她。他这才明白这个公主有多么倔强,最后只好跟着她一起走。
秦正本是不该与公主一起走的。雷老爷交代的是护送魏大人安全到紫榆城,而非护送公主回去。只是他说服自己说,公主是魏大人的外孙女,当然他就有这个义务照顾到底。
而事实上,他实在没有办法丢下公主离开。他若是放着她不管,她一定会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某条马路的边上,病死前先冻死,然后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被人们发现她已经无法辨认面目的尸体……
真是可怕的想象。秦正咽了咽口水,尽量让马车跑得更平缓点。他拉开厚厚的布帘向内望去,公主身体卷成一团,又昏睡了过去。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脸色苍白透明,连嘴唇上的血丝都被仿佛抽干了一样。
秦正看着有些心疼。他苦笑地摇摇头,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可笑。
一路上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心诺,一边还要躲开人多的地方,就怕遇到皇后的眼线。
心诺这次回去,要抢个皇后的措手不及,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把握可以救出母亲。可是她的身体情况,却实在不容乐观。
十天后进入汉统都城——镜安城,秦正开在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同心诺以兄妹关系入住。名义上说,是妹妹病了上都城求医来了。
心诺以白纱遮住引人注目的容颜,然后写了封信交给秦正,叫他拿去给都城最有名的红楼——醉月楼的老板娘,红娘。秦正虽然心中疑惑,却没多问,才半天时间就把红娘带来。那红娘一见心诺,哭得跟什么似的,心诺则只是笑笑,苍白无力。
接下来心诺对秦正说,“秦公子,谢谢这么多天来对心诺的照顾,这份情心诺如有生之年还不清,来生必定报答。”
“秦某不敢。”秦正忙说,但同时明白心诺的意思,是要他走。他心中有些失落,甚至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不安。
而心诺是真心感激秦正,因此才不愿把他牵扯进来。这事,一旦失败,除了心诺本人以外所有人,都可能被连累到。甚至连心诺自己,都不确定皇上会不会龙颜大怒下把自己杀了。更何况是秦正。
而且秦正如果牵连进来,那这事就更没完了,因为这个时候秦正会代表邦什卷入此事,届时,不但母亲的叛国之罪百口莫辩,以皇上的个性,或许还会带来战争。
心诺很耐心地把其中的利益得失分析给秦正听,秦正不是不明白,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离开。长叹了口气,他才起身告别。只是不想这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