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伯鞭打顾天桥的消息传到居巢,几多叫随帝西奔的官员们心思平和平静些,要是皇上下个罪己诏将责任承担下来,倒无故障大家回江宁城里继续逍遥快活。或许权柄不比以前,但不会受现在的活罪。
回江宁后,权势、利益真正会受损的程余谦、左承幕、张晏等人也不克不及不面临当前残暴的现实:谢诞在庐州城还控制有供给庐州军半年补给的粮草,但这么多的粮草给西奔的近十万人一分摊,能再支持一个月就顶天了。
林缚甚至不消脱手,只会派戎马往庐州这边缓缓进逼,至多一两月就能将这边压垮、压解体失落。
与旁人不合,程余谦、左承幕、张晏等人还是知道实务的,他们手里实在是没有跟淮东匹敌的本钱――要是强逼得江宁那里废帝另立,那就连谈判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权衡利弊,在元翰成、余心源的劝下,程余谦、左承幕、张晏等人同意先让刘直来居巢再,但一切都瞒着永兴帝。
事实上,最终真要劝皇上返回江宁,皇上的意见也就不再重要了。
十七日,刘直乘舟离开弋江,渡江进入裕溪河,往居巢而去。
居巢县襟江滨湖,西北面横在庐州与居巢之间的大湖,即为八百里巢湖,是江淮之间除洪泽浦之外的第二大湖。巢湖西、南两面皆丘岭纵横,再往西是浩浩千里淮山的主脉。庐州往西,淮山南麓的宜城,又与江北岸的池州相对,同为江淮大门西门户。
巢湖周围的诸县,以庐州城为重心,构成西控淮山、南襟大江、北系淮寿的淮西首重之地。
横穿居巢县境、与巢湖相通的裕溪河河汊口就在弋江城的对岸。
虽这一段的扬子江在入冬之后,水面不足两里宽,但两岸望眼过去,都是茫茫江滩,夏季洪水袭来,江面陡然间将增到三四十里之遥。
刘直想起林缚在淮东修捍海堤的壮举,倘若能在“之”字的扬子江两岸修筑大堤,江两岸大片的积沙江滩都能垦为良田。
事实上,弋江及庐江等县的修堤之事,数百年来皆有人为之。不过,都是民众或处所豪户出钱出力修筑的民堤,民间能聚起来的力量有限,只能是堆泥筑堤,而扬子江夏秋过境的洪峰,又实在凶猛,泥堤经常是十年九溃,年年都花气力进行修整。
实际上,只要人不居在易溃区,民堤之后还是能抢出大片的耕地。
溃堤虽有损失,但溃堤泛洪过后,能有效增加土地的肥力。在溃洪过后、来年洪汛过来之前,能抢种一季麦子,即使溃堤有损失,相比较而言,收成还不比丘山之间的旱田差。
只是这些年来接连战乱,才使得这一带的民堤滩田给连年的洪水摧毁,完全不克不及耕作。在淮泗战事过后,江宁对庐州的抽税又十分重,加上庐州自身的养兵,使这周边的民生越来越艰难,没有好转的可能。
刘直站在船头,还能远远看见孤零零耸立在江滩之间的一段段残堤,心里颇为感慨。
刘直少年家贫,才入内侍省为宦臣,但敢于苦,故而为郝宗成所重。以往功利心太重,对民生之事倒有太多的感慨,却是一场牢狱叫他反思良多,想想自己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识之广,远非其他宦臣能比,即便放官处所,也能当一名良吏。
刘直在船头胡思乱想着,午后日头西斜,便看到银屏山之后的居巢县城。
居巢这边,由余心源出面来迎。
刘直携太后旨意,实际代表淮东而来,但究竟结果只是位居张晏之下的内侍省少监――迎不迎太后懿旨,西逃的众臣还没有拿定主意,这时候自然不会大肆出城来迎旨。
看着码头边的两乘牛车,牛车四壁无挡,顶盖也是临时用绸布所糊。
刘直心里轻叹:倒没有想到皇上与百官逃来居巢会落魄到这种境界,连几辆马车都凑不起来。
余心源与刘直寒暄过,能猜到刘直已经投附淮东才会给林缚从大牢里放出来任用为使,但想到自家以后也要在淮东屋檐下垂头,对刘直也没有不那么疏漠。
两辆牛车在随扈蜂拥下缓缓驶往城里,居巢城里一片狼狈,虽都是驻军及西逃官员的家及随扈,但还是杂乱不堪――千余户的城,一下子塞进去十万人,拥挤之状可想而知。
随扈族拥着牛车往诸大臣临时议事的东城文庙行去,灰尘飞扬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为换更多的粮食,好些官员的家眷或官员自己,都顾不上身份,拿出金银细软来,到大街来跟他人交换米面或珍贵的、十数日未尝一口的肉脯子。
给征为行宫的县衙前,乱糟糟跟集市一般。
虽然才二十天多些的时间,往日在江宁城里富贵无比的权宦人家,已有诸多的破落相了。
刘直也没有满意洋洋,回过头想问余心源皇上近况,“嗖”的一声异响,只当是风吹过,直接弩弓发射出来的短箭扎中胸口,刘直才意识到自己在居巢街头遇刺了,远远看见人群里有个冠发青衫的男子往里巷钻去,遥指过去:“刺客在那里……”
余心源悔恨得想抽自己一巴掌,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城里藏有刺客,竟然还是选择刘直入城之时行刺――余心源惶然间派随扈循刘直所指去追刺客,爬上刘直的牛车,抱身嚎哭:“刘大人,可不克不及死!”
余心源往淮西之前,铁心想着淮东会对西逃官员进行清洗,在病笃之时有挣扎之心,从淮西回来之后,心境又是不合,心想着只要增进皇上还朝,在淮东那里虽讨不了好,但保亲族、安养晚年不成问题,谁能想到刘直会在居巢街头遇刺?
刘直要是遇刺死了,淮东还会、还敢派哪个大臣来谈判?
淮东不谈了,那就只会在江宁直接废帝另立鲁王,这边不降,那就只能等淮东大军开拔来大打出手……
余心源几乎能想象到即将而来的血腥,心绪起落,如此的动荡,叫他如何能控制住不放声大嚎。
张晏在居巢城里所起居的民宅不大,但他没有什么家眷、仆役追随,故而要宽敞一些,楚王元翰成到居巢后,就与张晏共住一院――这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考究了。
来人述说刘直进城遇刺一事时,元翰成正与张晏边下棋边两淮盐利的事,当下也是惊得盘落子洒。元翰成二话不,只叫来人在那里带去,去找遇刺的刘直。
余心源虽慌乱,但还没有失分寸,通报程余谦即调兵卒封锁街巷,也不敢移动中短弩的刘直,只能派人去请殿中省医局的国手到街头来急救。
元翰成与张晏赶到,刘直已经给移光临街的民宅里,街前只有程余谦、左承幕在那里吹胡子努目。张晏忙问道:“抓住刺客没有?”刘直倘若遇刺身亡,唯有抓住刺客才能跟淮东与太后一个交代,否则接下来他们就将直接面临废帝别立的后果。刘直在居巢遇刺身亡,淮东奉太后直接废帝另立,董原、刘庭州、岳冷秋等人也都无话可!
怎么都不克不及叫淮东找到直接废帝另立的借口。
“这满街都是人,怎么抓获得?”程余谦捶胸顿足,他是看着林缚与淮东一步步崛起的,没有了大义名份,他可没有几多胆量跟淮东匹敌。
左承幕还算镇定,蹙着眉头道:“刘直今日进入居巢,是绝密之事,除我等数人外,便没有几个知晓,谁会出手行刺?”
左承幕一言点醒梦中人,元翰成、张晏、程余谦等人站在大街上面面相觑,看彼此的眼神都藏有一丝狐疑――究竟结果不是谁都愿意永兴帝返回江宁,究竟结果还是有人想病笃挣折,不向淮东屈服的!这满城官员、兵卒,想下手刺杀刘直的不会在少数,但知道刘直今日进居巢的没有几个人――行刺的幕后指使者也就呼之欲出。
“王学善!”张晏向惊雷似的点出王学善的名字,知道刘直今日会进城而此时没有呈现在这里的只有王学善。或许有其他缘故,但王学善最为可疑。
左承幕看向程余谦、程余谦看向元翰成,元翰成又看向张晏,张晏下狠心道:“派兵搜王学善住处,倘若有误,我给王学善磕头谢罪!”
“请楚王爷去陪余大人,我们三人去搜王学善住处!”左承幕道。
最没有疑点的是代表淮东劝皇上还朝的楚王元翰成,其他几人都有疑点,人心叵测,故而左承幕让元翰成去盯着余心源,而他与张晏、程于谦不分隔、互相监视,一定要用狠辣的手段将刺客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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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恶奴
王学善推门而入时,韩宾正将臂弩拿漆布裹起来要往床底下塞……
“果真是,”王学善手指着韩宾,怒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恨道,“好大的胆量。”
“王大人,这形势还由得去选择吗?”韩宾却是不惧,将包漆布的臂弩顺手放在旁边的桌上,站起来看向王学善,倒不惊慌,不慌不急的道,“这边乱起来,我们才有机会逃出居巢,莫非王大人还真想回江宁不成?”
逃出江宁后,王添就一直卧病在床;王学善倒因告密之功而得永兴帝信任,逃离江宁之后遂得以与张晏、程余谦、余心源、左承幕等人共掌机枢,遂得以知悉刘直今日会进居巢密议迎帝东归之事。
余心源与楚王归,带回来淮西明确的态度,张晏、程余谦、左承幕等人也迫于形势,同意让刘直来居巢协商。王学善虽然满心思的否决,但也晓得势单力微,难改张晏、左承幕、程余谦等人决定下来的大局,只能连结缄默——王学善虽然不希望刘直进居巢,但也没有想过要派人行刺。
虽在谢朝忠领兵与帝弃江宁西逃两事上,王学善都阐扬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返回江宁,难逃清算,但实际上张晏、程余谦、王添、余心源等人,跟淮东的恩仇都深,也只有左承幕是从荆湖调上来的,跟淮东没有太深的瓜葛。
王学善心想着:淮东要想顺利的将皇上迎回江宁、控制为傀儡,不成能对张晏、程余谦、王添、余心源都进行完全的清算,那也就不成能零丁对他下狠手,只要他回江宁之后连结低调,未必不克不及蒙混过关,倒没有想过要将刘直刺死,将水搅浑。
王学善却是想过逃出居巢,可是他王家逃来居巢,除随扈、仆役外,亲族及妻妾就有五十余口人,妇孺老弱一大群人,又如何从居巢逃往江州投奔奢家?
王学善想着先回江宁,给清算贬谪异地为官也罢、削职为民也罢,举族逃往江州的机会总要比此时大很多,但他绝然没有刺死刘直、将水搅浑的心思。
搅浑水,对奢家有利,但对他王家绝对无利;王学善可没有心思拿自家性命冒险。
王学善在宅子得余心源派人禀知刘直进城遇刺,下意识的就想到是韩宾下的手,赶过一看,果真如此;千算万算,万没有算到韩宾不受控制、擅自主张去刺杀刘直。
任王学善一生也经历很多大风大浪,这时却又怕又气到极点,身子气得颤抖,不知道要如何措置眼下的危机。
王超看到父亲径直来找刘直,也意识出了大问题,他与陈如意推门进来,看着父亲与韩宾瞪睁僵立,漆布包的臂弩露出一角,搁在角桌上,对事情也就一清二楚。
王超也是气极,拔出佩刀就要去砍韩宾:“这个狗奴才,认真要害死我们王家才甘心!”
没等王超将佩刀完全拔出,韩宾跨步就抓住王超的手腕,狰狞一笑,道:“我这个狗奴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