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一松手,那少年如脱缰野马般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他们彼此交换目光,大家都有种感觉:对方,终于要出手了!
于是,他们改变主意,让阿英等人去买熟食酒菜,带回船上吃。
这是场无声的较量。
无论他们如何装轻松,对方也一定估算到了自己会有所防备。他们既要让对方认为自己很警惕,又要给对方有机可乘的感觉……这个分寸,要把握得很好,才能战胜对方。
对于要把印章弄到手的人来说,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阿英他们把买回来的诸多菜式,在船上摆开小宴,连舟子们也把船停泊在岸边,分开主仆两席,很开心地随意吃喝。
坐在船板上看出去,两岸风光如画,午后的阳光让人懒洋洋的,满船的人,在水波荡漾的船上,都不知不觉被摇晃得倦意满怀,一个个或靠或歪,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船上静悄悄的,连岸上树荫下的闲人,都陆续散去,各自回家吃饭午休去了。应该没有人留意到,一个秋香色的身影,象灵巧的燕子,轻轻掠进上了这条船。
陆康窝在大藤椅里,双目紧闭,面容平和。丛碧和随风斜靠在船舱的木榻上,一人抱一个软枕,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来人是个身材苗条的小姑娘,她蹑手蹑脚在船上走动,机灵的眼睛四下打量,看到满船的人都在午睡,她那张可爱的瓜子脸上,不时浮现两个小酒窝。她先潜入他们的卧舱,有目的翻动里面的衣物,还很熟手地把翻过的东西都恢复原样。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丛碧身上。
她放轻脚步,来到木榻旁,伸出柔若无骨的手,一点点在丛碧身上有可能藏印章的地方摸索……
当她自丛碧衣袖里翻出个精致的绣花荷包,打开细看,里面有小金元宝,有一个碧玉印章……忽然,一只清凉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紧接着,她看到丛碧睁大眼睛,在冷冷地看着自己。
随风也一跃而起,抽出软枕下的短剑,欺身而上,抵住她的背心,笑道:“子俊,鱼儿果然上钩了。”
陆康站起来,深深望着这小姑娘:“窦小姐,辛苦了。”
窦凌云眼珠子一转,俏皮地说:“子俊,好久不见,你好啊。”
她这副二十年街坊,三十年亲戚的模样,让丛碧随风两个愣了愣,莫非他们认识?
陆康似笑非笑,开口道:“在下恭候多时,终于一睹窦小姐芳颜,幸会,幸会。”
窦凌云的目光落在手腕上,丛碧顺势站起来,质问:“窦小姐乃大家闺秀,缘何做出这等鬼祟之事?”
随风伸出手:“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把你送到官府,你们窦家就名誉扫地!”
窦凌云嘻嘻一笑:“哎呦!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她嘴里说着,忽然身形闪动,人已经跃上了木榻上,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好几个人跳下船,这些人看起来有的是卖菜小贩,有的是挑夫,有的是散步的老人,有的是貌似斯文的读书人。
他们打扮各有不同,身手却是同出一彻的干脆利落,眼神也是一式的冷酷无情。
船舱内,气氛有点紧张,更多的是怪异。
陆康温和地说:“窦小姐,你也出身世家,岂会干出杀人越货之事?”
丛碧冷冷看那些人一眼:“只怕是家学渊源!”
随风呵呵笑起来:“难怪!难怪!”
凌云脆生生说:“嘿!本来呢,打算让你们睡一觉就完了,是你们自己要找死,怪得了谁呢?”
说话间,那些人已经缓缓走近。
陆康从容站到两个女郎前面:“窦小姐,盗亦有道,这光天化日的,为了丁点财物,就要血染通济渠,未免太过夸张。”
凌云小脸一绷:“哼!谁让你们坏了我的规矩!”说完,她纤手一挥,那些人木无表情,上前就要发起攻击。
丛碧走出来,横眉冷对来者,开口道:“你们以为,杀了我们,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哼!”
“子俊,他们不是夸张,是孩子气……或者笨。”随风煽风点火。
丛碧看也不看凌云,傲气非凡说:“没想到,连窦家也日渐没落了,堕落到要派个小女孩出来混!”
陆康微微一笑,满舱生辉:“丛碧,说话做人都要留余地。”
“子俊真是君子,人家连命都不留给我们,你还顾着人家小姑娘的面子。”随风笑翻了:“还有,看来我的番号要转让给窦姑娘了。”
随风因为从小有点迷糊,故此得了个“顿珠城主”的番号,意思无非是说她是“钝猪”。
凌云跟踪了他们这么久,早把他们的底细查了个清楚,听到此话,当场气得不轻,她出道以来从未失手,也从来没有被外人见过真面目,今天居然载了个跟斗,还被对方冷嘲热讽,忙命自己冷静下来,低声下令那些人先停手,才冲着他们三人说:“既然几位都是君子,那我们就把话说白了!我们是为着绑票而来的,几位都是身娇玉贵之人,若不好好和我们合作,可别怪我们无情!”
盗宝,变成了绑架?
陆康侧头和丛碧交换目光,是该顺水推舟,跟他们回去,继续追查印章?还是反客为主,抓住这个凌云?
陆康倾向摸进对方的地盘去,看个究竟,彻底查出内情。
以丛碧的心性,打心眼里不愿意委屈自己和好友,尤其是这个不落凡尘的子俊。
033章 初战
不容得他们犹豫,对方的人已经上前要动手抓人了!
两名小贩首先扑过来,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一个用匕首,一个用短戟,都想着要去制服陆康。陆康抽出腰间的软剑,挥洒自如地挽起剑花,以攻为守,耀眼的剑光直逼对方面门而去!
没想到他看起来温文脱俗,动起手来却快如疾风,霸气非凡!那两个人被他的狠劲镇住了,一时间被逼得在船舱里连连后退……
随风她们的武功虽说不高,可也是从小坚持着练下来的,这当儿也拔出靴筒里的短剑,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投入打斗。
凌云还在坐木榻上,双脚一晃一晃,脸上酒窝隐现,一副看热闹的得意样子。丛碧看得窝火,转身踢翻那张靠窗的方木凳,随着“嘭”的一声,那张木榻的床板猛然下陷,坐在上面的凌云“哎呦!”惊呼着消失了……
床板随即合上,恢复原状。凌云清脆的怒骂声隐隐传来。
她带来的人一时惊呆了,不约而同停下手,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瘦小中年汉子大声叫:“少主!少主!”
陆康横剑当胸,悠然道:“若要窦小姐平安无事,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那汉子“呸!”一下,恶狠狠警告:“少主少一根头发,老子铲平你们三族!”
他们三人不做任何回应,陆康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来告诉对方,他们不受任何人的威胁!
那些人对望片刻,不得不退却。
等他们都跳上岸,阿英笑嘻嘻的从下舱爬上来,去推那些昏睡的随从船夫,陆康断然道:“阿英,别叫他们了,我们一起把船摇走!”
于是他们不理会凌云在舱底的捶打痛骂,几个人合力学着舟子摇橹,尽快把那群满脸杀气的打手们远远抛在身后……
这一路逆水而上,很快就到了日暮黄昏,橙黄色的夕阳荡漾在大运河水波之上,两岸炊烟四起,飞鸟投林,一派悠游景象。
“子俊,要尽快逼窦凌云交出印章!”丛碧皱着眉说。
对方为了夺宝,穷凶极恶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可见此事背后,必然有着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阴谋……必须尽快找回那枚印章,必须尽快通知七郎!
陆康望一眼随风,微笑:“这可要看顿珠城主的手段了。”
随风摸摸鼻子:“丛碧,我们在舱底里布了迷香啊,就是不知道这丫头中不中招。”人家用毒的手段,似乎比自己要高。
阿英端上茶,插嘴:“少爷,就算不用**,只要关着饿上几天,不中招也得中招。”随从们总算醒了,阿英也可以官复原职,不用充当舟子。
舱底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这丫头是中招了,还是折腾累了。
陆康摇头:“我们不能干等,而且,对方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的确,天黑后,一为营救人质,二为再次夺宝,对方必定会来偷袭。以他们几个的功夫,无法应对那些训练有素的打手!
危险,就这样随着缓缓拉下的夜幕,逐渐降临……
丛碧看着阿英,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阿英,我看你家七郎,北去的路上,遇到的凶险,恐怕不会比我们少……”
她隐约感觉到了,这件事的矛头所指,只怕是印章的主人!
阿英眼睛瞪得圆圆的,低呼:“糟糕!我早说了要跟着去,少主偏生不让!”他一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别人不知道还罢了,这对印章的来历,从小和七郎一起长大的阿英可是清楚得很。
随风摸摸他的头,说:“阿英是武林高手?或者是大将军?你跟了去,就能化险为夷?”
阿英站起来,冲着陆康说:“阿英要去找我家少主!”
034章 胭脂入血
前方开战的消息传遍了北疆,大部分人惊慌失措,围在那儿打听战况,议论纷纷,依此作出判断,是否要举家南逃……
随风带着阿英,和两个家丁,日夜兼程,匆匆赶到太原。
一路上,阿英不住念叨他的少主。随风很好脾气,总是静静倾听,不时几句点评,话说得恰到好处,让阿英大生知遇之感,越发连他们小时候淘气的细节都和盘托上。
于是,还没到太原,李随风已经对萧家七郎从小到大的事迹了然于心,连带着令狐兄弟的逸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日,他们来到城门下,正如七郎留在客栈里的随从们所言,城门关闭,无论你有无通关文碟,一律不许出城!!
“李公子,还是你厉害,一早猜到会封关!”阿英挑起大拇指,冲着随风说。
随风扶扶被吹得歪斜的帽子,扁嘴道:“要不然,我跟来做甚?”
朝中有人好办事么!
站在三岔路口,两边长街上大部分店铺都大门紧闭,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满是惶恐,街道旁的几株梧桐树,瑟缩在清风中,显得无比凄凉,这一切,让随风不由得悄然暗叹:这场仗,目的和意义何在,其实有谁知道真相?战争,也许不过是几个操控生杀大权之人沙盘上的游戏,可真正身受其害的却是蒙在鼓里的百姓……
踱到街道旁,找个避风的角落,随风摊开手中薄薄的纸,再次细读七郎留下的那首诗:
自效古人闲云渡,遍览神州寻妙处。
当年姜邓斗机智,今出阳关亦如故!
初到太原,七郎那些留守客栈的家丁们,看到随风阿英的到来,高兴极了,忙递上少爷留下的信函,并说明主人离开前命他们在此等候。
至于主人的去向,他们不大清楚;目前打的什么仗,他们也不大清楚。
七郎出关,越少人知道越好,连随从都以为少爷是游山玩水来到此地。
李总管被围,属于军方机密,外界根本无从知晓。
阿英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少爷的秘密挂在嘴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随风试图出城不果,两人正准备到折中府打听李总管去。
“公子……你说,我家少主,会不会出关去了?”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