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看到的,管他对不对,不对也印在书上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翻山越岭,回到桃李湾。
两个学生娃,从来没有挑着担子跋涉这么远,到了晚上,都因在一路上的一冷一热而发高烧。
过了几天后,两人也全面恢复了。那王二根夫妻就天天盯紧小波,不让他再去挣啥学费。李革委和水莲更是心疼,杀了一只老母鸡来给西峰吃。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
西峰用鼻子把桌上的那只熟透的鸡肉嗅了嗅,说:“还真香啊。爸,妈,我卖竹篙的钱,说不定还买不回来这只鸡,这是何苦呢?”
“你晓得是何苦,何必要我们说呢。我李某人生的儿子会这么笨的?”
“知子莫若父啊。”西峰说。
“臭小子,高中生了,和爸咬文嚼字了?爸是个只念了三年书的半文盲哦。”
“爸,我晓得,就像我们的语文老师说的,你们那时代的人若是读了初中,会比我们这一代的大学生还厉害!”
“老师说的是我们那一代人肯吃苦,这一过来就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和人生经验了。并不是说你们这一代人不行,你们有了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和人生经验后,会比我们强过好多的。你不也在学吃苦了吗,这是好的起步哦。”
“不对吧,这样做苦力就叫吃苦?”
“不是。吃苦的精神,在做任何事时都重要。”
“我爸这话很对。”
“我吃两个鸡翅膀吧,这可是展翅飞翔的象征。我爸吃一只鸡腿,我妈吃一只鸡腿,鸡身我们大家吃。鸡头吗,爸是当家人,也吃了吧。”
“把肉多的全给爸妈吃了咧。”水莲欣慰地用手摸摸西峰绒绒的嘴唇:“我儿子快长成男子汉咧,妈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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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大了嘛。”西峰不好意思了:“长了胡子真的不好看的。”
“傻娃,好看,男子汉咧,好,妈不说你了。”水莲说着,把鸡腿“赤”地搬下一只,放进西峰碗里:“爸妈不为你,才不杀这只鸡呢。”
西峰撒娇兼耍无赖:“爸妈,你们不按我的分配原则,我就一点也不吃,连汤也不喝。”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说着话,门口却有个身影晃动。
“哪个?”西峰放下筷子出来看:“黑毛?快,进来,一起吃饭。”
“我早就吃过了。”黑毛进来,冲李革委和水莲憨傻傻地笑:“大伯,大婶,你们快吃。我,我是想叫西峰晚上去乡政府看电视。”
黑毛就这样,见西峰一家在吃饭,不好意思进门来。
村里的娃谁都喜欢和李革委聊聊,因为李革委把娃们当朋友。他现在身体很差,几十年的农村基层工作生涯,落得病魔缠身,现在村主任交了班,重活也干不了,连家务水莲也不让自己再插手,昔日的大忙人成了大闲人。李革委就碰上谁都喜欢聊上一阵子,了解了解。犹其喜欢和娃们谈心,还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他们听。黑毛这个娃,对李革委更是敬重,没有李革委的帮忙,他怕是没有和伙伴们一起去镇中学念高中的机会。
李革委吃罢饭就和黑毛聊聊:“你们有空时,就要多来大伯这里坐坐,有一天,我们这帮老骨头都有要归土的,那时桃李湾就要靠你们这帮娃哦。”
黑毛直率,听了李革委的话,心里很不是味。他是打小在心里种下了一种害怕的人——害怕亲人和朋友突然消逝得无影无踪。这么些年过去了,黑毛都已经长得差不多和他爹一样壮实的个子了,这个黑胖敦还怀念那个被长辈们戏称为是自己双胞胎的儿时伙伴白胖敦丽宝,怀念着被竹筏夺去年轻生命的娘……
黑毛说:“我爷爷活了九十六岁了,再过两个月,我爹和我的伯伯叔叔要给爷爷做百岁酒。我爸说,九十六岁就是一百岁。还说到时要请你去写副好对联呢。大伯,你做百岁酒时,我们都有来敬你的酒。”
“漂亮,漂亮!”西峰啪啪地鼓掌,乐孜孜地说:“黑毛,你今天的话说得太棒了,到时你还要带着你的孙子来给我爸敬酒啊。”
李革委舒心地笑了,笑得直咳嗽。
“喂,爸,九十六岁咋的是一百岁呀?”西峰问。
李革委说:“九十六年中的闰月,凑起来有四年多时间,所以,在我们桃李湾和许多地方都有这个习俗:九十六岁时,做百岁酒。”
末了,黑毛和西峰把村里的一帮子男娃和女娃全部动员起来,到十里山外的乡政府看电视。
那时,李连杰刚出道时主演的《少林寺》电影上演过后,崇尚中华武术之风弥漫神州。《霍元甲》《陈真》《霍东阁》相继在电视上大打出手,青年人都唱着《万里长城永不倒》这支歌。各地武术学校相继诞生。但是,那时的黑白电视还没有在鸡爪山乡露脸。乡政府买回了一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十几个山村的青年人,都会在傍晚赶到乡政府的四合大院里看武打片连续剧。
乡政府买回电视开始播放的第一个晚上,恰逢娃们放寒假了,西峰死缠着要李革委也去开眼界。李革委不比年轻没病时利索,哪里走的动,那黑毛和小波、西峰几个娃就轮班背着,赶了去。
“电视这东西真是宝贝,不知毛主席看过没有。” 李革委一边看电视一边对西峰说:“要是每家每户都有就好。”
“肯定会有的。我们家争取明年去买一台。”西峰说。
过了两年,电视基本上普及农村。物资生活随经济增加而提高,电器生产企业因市场而活跃,电视差转台建起了,电视机从黑白向彩色过渡了……
放寒假前的有一个星期天,黑毛很想到街道上去逛逛,没伴。
去叫西峰,这个瘦猴子躲在阅览室里不出来。
去叫小波吧,小波躺在校园里的花坛边上背英语单词,说:“我不去。”
“真不去,我会揍死你!”黑毛佯着发怒,学着电视里霍元甲的迷踪拳招术。
“打死我也不去。你把我打死吧,打死了你就扛着我陪你去。”小波耍无赖,可是够很难对付的。
“呸,真是不够哥们。”黑毛气死了,怏怏地走了。
黑毛来到镇中学旁边,看到赶集的人在供销社门口围了好大一圈人。
黑毛力气大,三两下挤了进去,原来有几个人在打架,是三个人打一个。那一个人被打得皮青脸肿。人们七觜八舌地议论着。原来是几个扒手因分脏不均在‘狗咬狗骨头’。
那三个人仗着人多势众,见那个人趴下了,还拼命地用脚把对方往死里踢。那个人哭爹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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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其中一个人蹿上去把那人的胳膊使劲地往背后拎,“啊!”地上的人一声惨叫,黑毛分明听到地上那人的骨胳里一声脆响。另一个人却过去抓了那个人的头发,向后背死拉,像是要把对方的脖子搬断。剩下那个人抬腿就要一脚向地上的人背心上踩下去……
黑毛大吃一惊,这几个人咋的这么狠毒?他来不及多加思索,大叫一声“不要再打他!”,就要冲上去……
哪知身旁一人动作更快,蹿上去就啪啪几个巴掌把三个人打翻在地上,然后扶起地上的人,厉声喝道:“不误正业,几个人打一个算哪路豪杰?”
黑毛这才看清:原来出手制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头上已有稀疏的花发。这老头真的厉害!黑毛只记得,那人好像用三个手指拣住了抬腿欲踩的那个人的裤腿边,轻轻地一提,对方立即仰倒下去,还追加了一个耳光。制服这几个人只在几秒中之内。
那三个扒手都是青年人,哪会服气?从地上爬起来,群攻而上……
周围的人群中有人说话:“几个小扒手,碰上张打药还想争上风?简直是找死!”
黑毛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张打药是个很有名气的人。再看那张打药并未放开手中那个被群殴的弱者扒手,只是静静地等三个人近前来。三个人扑上来的一刹那,张打药的腿像是没长在身上一样活灵活闪地一挥一旋,三个人的小腹几乎同时被踢中,三个头脸啪地碰在一起……三个人成了乌鸡眼,全部捂着小腹,夺路而遁……
“贼娃子不学好,早晚被人打死!看你可怜,给你推拿一把。”张打药把那人的手揉了一下,问:“能不能动?”
那人额上沁出汗粒,摇摇头。
“关节错位了。”张打药把那人的手一揉一推,然后按了对方肩胛,手臂一抖,咔嚓一声伴着那人“啊”的惨叫,张打药放开了对方。
“手抬一下,摸摸你的脑袋,能不能动?”
那人照做了,手能抬得老高摸着头。然后,跪在地上,连连给张打药叩头:“谢谢大叔,谢谢大叔!”
张打药扬长而去……临走,把黑毛看了一眼:“小兄弟,打抱不平是好习惯,但要有本事,不然反被人家打了咋办?”
因为黑毛刚才也想上前去劝阻。当他大吼一声“不要再打他!”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了一眼这个黑铮铮的青年人。但是张打药先黑毛一步救人了。
黑毛心里虽然非常佩服张打药,嘴上却说道:“我没打,你咋的晓得我会输?”
“从你刚才要上前的姿势,晓得你没练过把式。不过,你的身子骨很好。”张打药扔下这句话,走了。
整个过程就像是功夫片中的片断。街上人流如潮,黑毛觉得该和张打药多说点什么,可是人已走了。恨自己太笨,刚才咋的没想到?现在影子都找不见了。
后来黑毛问西峰:“我搞不懂,我为哪要想找到张找药。你帮我想想,为哪?”
“我是你肚子里的虫子?”
“唉呀,你比我精灵多了。帮帮我吧。”
“你呀。是想跟他学功夫。”西峰一针见血。
“哇,你真的说出我的心里话了,对,学功夫!”黑毛嘿嘿地笑了,摸摸头道:“我好笨。”……
寒假一直过去七八天了,尽管乡政府的电视播放的功夫片好看,可是,让黑毛耿耿于怀的还是张打药。所以,黑毛一路上听着伙伴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迷踪拳”,却一言不发。
香香瞅瞅黑毛,对山凤说:“啧啧,黑毛会不会成为鸡爪山的霍元甲?”
“才不哩。霍元甲被日本鬼子害死时,多年轻啊。黑毛就是黑毛哩。”山凤说的好实际:“死了就是划不来。你看霍元甲死了,赵倩男过的多不好,他儿子生出来就没见到过霍元甲,做那些大名气的大英雄有那么好吗,我以为不好哩。”
“这不废话嘛,现在又不是当年的那个时代。”小波插言。
“错,现在外国人可以到中国做生意了,人家还来办工厂,说不定也有小日本商人,将来我们得小心点。”西峰说。
丽珠听后,抿嘴笑了:“你们人人都好像中央领导,这些哪是你们要关心的事呀。”
“说的也是,我们先要借鸡生蛋。我爸说了,共产党是最聪明的,小米加步枪打垮了八百万国民党军队,八年抗战打得小日本无条件投降。厉害!”西峰受李革委教诲很深。
又过了几天,黑毛对西峰和小波说,他想偷偷去镇中学的街道,找张打药拜师学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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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峰说:“我爸只不过是回忆一下,张打药的家大概是在镇中学旁边,万一找不着,你不白跑了?再说你爹晓得了,你不就惨了?”
小波说:“天下还有找不见的人?口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