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殊不知自己眼中所看到的只是露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罢了。
秦麦这么想着心头便轻松了许多,将郝韵送到了唐离和白拉处,与铁莘分开寻找彭施民与黄平的下落。
白拉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眼睛却恢复了神采,亮若星辰的眸子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听到秦麦说这里极有可能就是禁宫所在时她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让秦麦隐隐不安的是,唐离居然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
唐离的脸色不太好,显然被这处匪夷所思的存在亦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和震撼。
“我在跳下来的时候就觉得能找到禁宫。”唐离说这句话时,神情很迷惑,秦麦仿佛又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那抹诡异的紫色。
铁莘在一处坍塌的废墟下发现了黄平,第一个跌落深渊的他显然没有秦麦几人的好运气,几块颇为沉重的石砖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身上,露在外面的肌肤血肉模糊,煞是可怖,不幸中的万幸,都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看样子他掉下来的时候撞上了一处还没有彻底倒塌的建筑。
秦麦沿着洞口四周的乱石堆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彭施民的下落,连声呼唤也没有回应,不禁让人担忧他的安全,“那小子该不会被冲到别处去了吧?”铁莘和秦麦汇合,忧心忡忡地猜测。
彭施民平日里虽然有些软弱怯懦,可是跳崖前的表现足以让人改观,铁莘倒也不愿意他出什么意外。
一行人中六个人被冲入光幕后相距不远,为什么偏偏就彭施民不见了踪迹?秦麦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他忽地想起了在禁宫入口听到的那阵婴孩啼哭般的声音,隐隐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片废墟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绝不算小,其间大小废墟林立,乱石嶙峋,想要彻底搜寻至少也要一天半日的时间,秦麦不敢让唐离三女脱离自己太远,想了想便与铁莘转了回去。
“还没有找到吗?”唐离有些焦急地问秦麦。
秦麦摇头,铁莘一屁股坐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烦躁又无奈地挠头道:“妈的,难不成被水怪吃了不成?”
他的一句气话却让秦麦的眼皮猛地跳动了几下。
“别胡说八道!”郝韵恼怒地斥道。
铁莘天不怕地不怕却只怕郝韵,吐了吐舌头陪笑道:“呸!呸!你看我这张臭嘴,我这不也是担心他嘛!”
唐离咬着嘴唇思忖了片刻,征询地望向秦麦:“要不我们分开找?”
白拉倚坐在一块倾斜的巨石下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睛,“这并不是好主意,这里看似平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块被隔离于湖底的空间虽然四周都有暗流涌动,可内部却是异常的静寂,想来那无形的光幕在阻隔了水流的同时也隔绝了声音,众人听到白拉的话都不由得有些色变,再看向那些断壁残垣、乱石砾堆时眼中都多了几分警惕。
这一个月来他们的经历常常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便是再坚韧的人也难免变作惊弓之鸟,禁宫之行到目前为止虽然是置之死地而后得生,可传说里可怕的陷阱机关却尚未出现过,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白拉显然不同意唐离的分兵建议,众人都不说话,用沉默表示了对她的赞同,唐离却仍旧坚持地注视着秦麦。
秦麦当然明白唐离的心情,她是藏地之行的起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意外,尤其是陈教授的生死未卜更让她一直处于自责之中,彭施民若是真的在此行中遇难,她肯定良心难安,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难以抉择?
唐离眼底的那抹祈求和痛楚让他心疼无比,可意气用事根本于事无补,现下彭施民下落不明,他更不能让其他人置身危险之中,秦麦唯有硬起心肠正色道:“白拉说的有道理,我们必须要共同行动。”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他吗?”唐离的贝齿深深陷入嘴唇,两滴血珠缓缓渗了出来,被洁白的牙齿映衬得格外触目惊心。
秦麦痛惜地将唐离冰冷的手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那牙齿如同狠狠地咬在他的心头,“傻丫头,怎么可能放弃呢,前提是保证不会有人再出意外。”
唐离知道自己误会了秦麦,幽幽地点了点头,歉意地轻声道:“是我有欠考虑了。”
秦麦话里隐隐透露出的意思让她又添了几分忧虑,难道彭施民真的已经出事了?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众人中黄平的伤势最重,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声量生怕打扰了秦麦等人的谈话,好不容易等到沉默的间隙,连忙发出几声高亢凄厉的惨叫,用一种垂危的目光可怜兮兮地仰望着白拉乞求道:“女神医!活菩萨!求您救救我这把老骨头吧!我给你钱,你要多少?十万?一百万?”
他的身型本就矮小干瘦,伤口是用从内衣撕下的布条简陋包扎了一下,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那模样说不出的凄凉悲惨,还有些滑稽,郝韵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连忙不好意思地掩口扭头。
白拉淡淡地瞥了眼黄平,“我要钱做什么?还有,不要叫我菩萨。”
黄平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怔地连呻吟装可怜都忘了。
秦麦瞧着黄平的窘状暗暗好笑,恐怕他这辈子都一直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却没料到遇上了白拉这样对钱财根本毫无感觉的人,白拉此生唯一的目标和追求是找到命运之眼,去往传说中的净土继承神力,对她动之以钱财就好像用胡萝卜引诱老虎,而那一声“活菩萨”显然更是让她很不高兴。
铁莘嘿嘿一笑,两手攥拳,把关节捏得嘎巴作响,“黄皮子,铁大爷发发善心超度了你吧!咱也不贪财,你说一百万就一百万,不用美子,人民币就成。。。。。。当然,你要非给我美子我也勉强接受!”
黄平那张橘皮似的老脸立刻皱成一团,挤出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瘪嘴嗫嚅道:“我、我突然觉得好了很多,多谢铁老板的好意,老朽心领了。”
这一路上黄平让铁莘连骗带吓地许诺的好处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就算黄平能活着回到北京,怕是也要变成穷光蛋了。
“你真的好了?”铁莘怀疑地眨着眼睛上下打量黄平,陡地口气一变,狞笑道:“那你还装死狗躺在地上等老子背你啊?”
黄平忙不迭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再也顾不得扯动伤口带来的火烧火燎一样的痛楚。
铁莘这么一番插科打诨,到把彭施民失踪带来的沉重气氛给冲淡了不少,唐离看着铁莘摇晃着大拳头对黄平耀武扬威,抿嘴轻笑了下,视线投向秦麦,“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秦麦沉吟了少顷,没有立刻回答唐离,而是看着似在静思的白拉,“你知道命运之眼在哪里吗?”
白拉轻启薄唇,尚未发声,忽地抬起衣袖遮住了嘴巴,她的袍袖十分宽大,盖住了大半面孔,身体微微震动了两下,秦麦扑捉到一串几不可闻的咳嗽声。
秦麦心头一动,凑近了白拉低声问道:“你病了?”唐离听到这句话,露出焦急的表情,抓住白拉的手掌,“这怎么可能!你有神力啊!”
白拉神力即将耗尽的秘密只有她与秦麦知道,在唐离看来,她连奄奄一息的郝韵都能片刻治愈,她自己又怎么可能生病?
“不是病。”白拉放下衣袖,任由唐离握着自己的手,平静地迎上秦麦的目光,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根本毫不相干的事,“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石上,这里的骨头断了两根。”白拉空闲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肋。
唐离大吃一惊,白拉从醒来便一直神色淡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哪里像正忍受着骨折剧痛的模样?“你快点给自己疗伤啊!”唐离催促道。
白拉眼波流转,朝秦麦眨了眨眼睛,后者微微愕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白拉眼底一闪而逝的调皮,还有一些其他的意思,秦麦没有看懂那代表着什么。
这一刻的白拉让秦麦想到了拍卖会时的唐离,二人不光容貌酷肖,便是连偶尔流露出的狡黠都如出一辙,让他恍惚间将两女重叠。
秦麦与白拉相距咫尺,他甚至能感觉到白拉呼出的带着香甜的气息,白拉莹白如玉的肌肤便是如此之近的情况下观察依旧没有半点瑕疵,柔嫩光滑得吹弹可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摸,却又让人担心自己的行为会破坏这份完美。
“我自己不行的,不过没什么大碍。”白拉对唐离笑了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暖意,语气也格外柔和,秦麦能看的出来,她对唐离与对其他人是不同的。
唐离半信半疑地用肘部点了下秦麦,“怎么可能?”
“哦!是啊。”秦麦从失神中惊醒,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心念电转间便想通了白拉使得眼色所表达的内容,对唐离解释道:“常言道医者不自医,而且白拉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一边说着,三指抚上了白拉的腕口,静听了片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现在很虚弱,情况不太好。。。。。。如果拿到了命运之眼,你可以医治你自己吗?”
一瞬间的跳脱后,白拉早已恢复了往常的淡漠,思索了下缓缓摇头:“现在我还无法确定,不过应该不可以,传承只有在净土才能完成。”
秦麦轻轻地将白拉的袍袖放下,众人跃入深渊沿着水道来到这里时,全身的衣衫尽数被冷水浸湿,只是这密闭的空间里温暖如春,空气又干爽,倒也不觉得寒冷,不知不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湿衣已然干透了。
白拉的情况很不妙,脉象凝滞无力、眼神虽然异常明亮,可是毫无血色的脸颊青色萦绕,那股子灰败的气息却愈加凝重,隐隐流露出油尽灯枯的迹象。
唐离见秦麦面色沉重,蹙着眉头半晌不言不语,催促道:“白拉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
白拉趁着唐离不注意,又朝秦麦快速地眨了下眼睛,秦麦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心吧,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她配一副生骨补气的药。”他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欺骗唐离。
“哦,吓死我了!”唐离长长地松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嗔怪地白了眼秦麦,却并没有意识到秦麦根本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秦麦再看向白拉的目光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他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这个女子究竟是恶魔还是天使?她明知道神力耗尽的可怕后果却仍旧为藏民们治病疗伤,直到油尽灯枯连自己的伤病都无法自医,甚至肋骨断了两根还能这么从容自如,这份毅力就算一个男人都望尘莫及!
可偏偏就是她设下了一个天大的圈套,迫着一群无辜的人出生入死地为她寻找命运之眼!
另一边的铁莘从黄平那里又敲诈了一笔巨款,心情甚佳,畅快大笑着被郝韵推了过来,“你这家伙也真是太欺负弱小了!”郝韵瞧着黄平的可怜样抱打不平。
铁莘嘿嘿一笑,挥手道:“你当那老小子是啥好鸟儿吗?我这是惩恶扬善!打土豪,分田地!劫富济贫!”
郝韵用力地拧了下他腰间的肥肉,咬牙恨声道:“你这是强盗行为!是犯法知道吗?敲诈勒索罪!”
“哎呦!”铁莘吃痛连声求饶,一边却还在狡辩:“我和他是你情我愿,怎么能是犯罪呢?哎,唐大小姐救命啊!”
唐离笑着起身去劝郝韵,秦麦抬眼望向白拉,后者也正静静地注视着他,“要不然你就呆在这里吧。”秦麦压低了声音,用近乎耳语的声量说道。
白拉雪白的双颊不知为什么突然涌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抿了下嘴唇微微摇头:“我还可以坚持。”见秦麦不以为然地皱眉,嘴角翘起,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