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不绝的森林到真如生长在地下的一般,“地下森林”,唐远山给它起的名字还真是贴切得很。
瀑布坠入谷底形成了一汪不大的清澈碧湖,旋又化为两条银色游龙各自畅游而去,没入密林之中,难寻踪迹。
足足过了几分钟,众人才渐渐从眼前这幕瑰丽奇伟的景色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震撼中恢复了几分清醒。
郝韵激动得俏脸通红,指着悬于半空的彩虹嚷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瀑布,还有这道彩虹,简直就是童话里的世界!”
她的声音不小,心情激荡之下几乎是叫喊着说话,结果却全被瀑布激流的轰鸣给盖住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其他人更是只看到她指着天空,嘴巴噏动片刻,却是连半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铁莘凑近郝韵,用尽最大的力气吼道:“你刚才说什么?这瀑布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我都以为我的耳朵坏掉了!”
结果在好像十数架飞机起飞的轰隆巨响中,郝韵只勉强辨听到了“你。。。。。。说。。。。。。我坏。。。。。。”几个字,郝韵立刻瞪起了眼睛,也不管铁莘能不能听清,指着一脸茫然的铁莘的鼻尖大声斥骂道:“你耳朵聋了不成?我说瀑布,什么时候说你坏了?”
“啊?你说什么?”铁莘扯着嗓子嘶吼。
秦麦没心情看这两人的闹剧,仔细地观察山况地势,当日唐远山情势危急,根本没有来得及仔细讲述如何下到下方的山谷中,秦麦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既然唐远山他们能顺利地抵达谷底,自己这些人也肯定没有问题的。
结果,等到他真的来到这里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对面的江岸的坡度远比众人所在的位置舒缓许多,沿着山谷边缘的林地便可以直下谷底,而他们这边却陡峭了许多,寻来找去,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从峡谷边缘的林地绕过断壁,寻找一处缓坡才能下到谷底密林之中。
他们的运气不坏,并没有绕行了太远便在树林里发现了一面并不十分险峻的斜坡,坡面有稀落的林木借力滑降,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此下行。
这山坡看似舒缓,只是相对而言,与地平面的角度也至少超过了五十度,就连身手矫健的秦麦也觉得艰难危险,幸亏能借树干枝桠缓冲,否则只怕会落得个滚落谷底、皮开肉绽的下场。
秦麦走在最前面,为其他探路,唐离、白拉在此时也不得不暂时分开,铁莘自然殿后,秦麦生怕有人一时不慎失足,用绳索将所有人联系在了一起,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失足,也可以借这根绳索稳定身形,不至于出现危险。
陈教授在看到了这条直落百米的瀑布后,精神格外亢奋,急切地想要下到谷底的原始密林中,提出来要走在秦麦的身后,秦麦想了想,也觉得这样自己可以就近照顾到老师,便点头应允。
饶是秦麦思虑周密,却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稳妥的决定竟然几乎让他们一行七人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山谷之中密林蔽日,不过下午三点多点,太阳方才开始西斜,大半的阳光就被连绵的山丘峰脊给搁在了峡谷外,秦麦等人所在的山坡坐西朝东,这时变作了背阳的一面,林地里光线幽暗,秦麦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试探几次才会落力,其他人则各自紧盯身前人的落脚点,惟恐稍有差池不光自己出现危险,更会连累其他人遭殃。
这山坡到谷底的距离最多不过四五百米,众人每一步都异常谨慎,下降的速度自然极慢,却也不过十分钟不到便下降了三分之二还多,谷底的参天大树已经近在眼前,在人类不断的采伐之下,腰身三五人合围、高有二三十米的巨型树木日益稀少,可在谷底密林中,放眼望去几乎举目皆是,更加巨大的亦不在少数。
其中树种之丰富更加让人惊叹不已,秦麦在这方面甚至连入门都谈不上,能叫得出名字的少之又少,倒是走在陈教授身后的黄平似乎对树木颇有些见识,不停地给好奇的陈教授讲解这谷底都有些什么树种以及特点。
铁莘“哎呦”、“哎呦”地哼哼个不停,滚下山坡时他把郝韵护在了怀里,结果他自己的手脸也不知道被割出了多少道伤口,等到跌势都已经停止了半晌,他兀自紧紧地搂着郝韵不肯松手,虽说吃了些苦头,可与温香软玉满怀的感觉想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满脑子的鬼主意,既想多抱一会儿,又怕郝韵翻脸,便大声呼痛,听上去悲惨不堪,好像受了极重的创伤,郝韵果然上了当,一个劲儿地追问他究竟哪里受了伤,又看他脸上、手臂血肉模糊得异常可怖,想到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了重伤,心中就更加惶恐不安,压根没注意到铁莘搂着自己臀背的双臂是多么有力。
“我还。。。。。。还好。”唐离闭着眼睛,咬牙强忍疼痛喘息道,“骨头应该没事。”秦麦迅速打量了一番唐离,她的手上虽然也被芒草割伤了几处,可脸颊却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再听到她后面那句话,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稍稍地放下了些。
铁莘叫嚷起来:“我可一点都不好,哎呦!我的腿好像断了!”
秦麦乍听到铁莘说他的腿断了,大惊失色,忽然看到铁莘不断地朝他眨眼睛,脸上非但没什么特别痛苦的表情,反倒像是很享受似的,怔了下,随即注意到铁郝二人紧紧相拥暧昧的姿态,这才醒悟原来是虚惊一场,暗骂了一句:“色迷心窍!”扭头不再看他。
铁莘这么随口一说,郝韵彻底慌了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紧抱着她的铁莘的怀里挣脱出来,一双手颤抖着想去抚摸铁莘的腿,却又害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处不敢落下,举在半空中,咬着嘴唇颤声问道:“断的是哪条腿?”
说话间郝韵的泪水就滚落下来,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铁莘真的因此落下了残疾,那自己一定要照顾他一辈子!
郝韵柔软而温暖的身躯离开使得铁莘感到一阵失落,他本来想把伤势说得严重点,让郝韵更加感动,可没料到却是弄巧成拙,心里也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遍“笨蛋、蠢货”,看郝韵举起了双手,暗想享受下按摩推拿也很不错,刚要胡乱地指个位置,忽地看到郝韵眼角滑落的泪珠,倏地一惊,从地上弹坐了起来,急急道:“我没事的,可能刚才撞了下特别疼,现在好多了,腿没有断,你、你别哭呀!哎呀!我是逗你玩呢!”
在铁莘想来,他这一坦白换来的肯定是郝韵的痛骂,没曾想郝韵听了他的话,不仅没有恼怒,嘴角抽动了几下,泪水非但没停,扑簌簌地流得更加如泉涌。
铁莘见到郝韵这副反常的模样,当即慌了手脚,七手八脚地把捆在他腰间的绳索解开,又去解郝韵腰上的绳子,“别哭了,都怪我,要不你打我一顿解解气好了。”
秦麦没心思观看这对欢喜冤家的闹剧,唐离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铁莘和郝韵也都安然无恙,他的目光转向白拉。
白拉佝偻着身躯背对着他动也不动地躺在较远的位置,两只獒犬不停地呜咽着围着她打转,用舌头舔舐她的手和脸,绳索在她的身上缠绕了两圈,紧紧地勒在纤细而白嫩的脖颈上,绳索下的青紫让人触目心惊,另一道则将她的双臂死死地箍在背后——这种状态下,别说用手保护要害,就连躬身也不可能!
秦麦全身的毛孔一下子炸开,脑袋仿佛被铁锤重重地击中,天旋地转,一股冰冷从内而外顷刻传遍了全身,从未有过的恐惧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在所有人中,秦麦对白拉的状况最清楚不过,比起陈教授她的身体甚至更虚弱也加更危险,只是她始终冷漠的神情和拒人千里的姿态使得别人就连看她一眼都觉得不舒服,更不会时刻关注她,只有秦麦隐约猜测到白拉是故意用这种手段掩饰她的日益衰弱。
这一点恐怕就连唐离也没有意识到。
白拉就像一座外表看起来簇新,其实内里已经破败不堪的建筑,似乎很牢固,其实只要一阵足够强烈的风暴就会让她轰然倒塌,这一点,自从众人在神湖禁宫内逃生,秦麦为她把脉诊伤时就心知肚明了,白拉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让秦麦不知道多少次暗呼奇迹,而此刻,秦麦害怕摧毁白拉的风暴真的发生了。
难以形容的恐惧将秦麦的力气吞噬得一干二净,有片刻的时间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充斥脑海的只有一个念头:白拉不能死!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拉,期盼着她动一动,哪怕只是微微地抖动下手指。。。。。。
正抓耳挠腮地哄着郝韵的铁莘忽地闭上了嘴,便是啜泣不止的郝韵也感觉到了空气中萦绕着一丝诡异的气息:周围寂静的可怕,愕然抬眼正好看到秦麦那张沾满了酱紫色血渍和浅绿草汁的脸流露出犹如垂死困兽的绝望,目光狰狞地盯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回头,疑惑地顺着秦麦的视线望去。
时间的齿轮忽然变得诡秘,好像突然加速,又好像静止了,那两只獒犬低着头,静静地注视着白拉,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守护,秦麦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白拉手指的眼睛开始刺痛,然后这种痛楚迅速地加剧、蔓延,有涩涩的液体悄悄地渗出来,然后滑落。
唐离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可这一路跌滑滚打,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酸疼,脑袋里的眩晕良久才渐渐消退,低头缓缓地活动着扭伤的左臂,眼前却都是秦麦那张狼狈的布满了血痕的脸和关切的眼神。
她咬着牙不去看秦麦,耳朵却注意着他的动静,结果半晌没听到秦麦说话,飞快地瞟了一眼,不由得愣了下,旋即身体一僵,她的反应比郝韵快了一步,才从秦麦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些什么的郝韵掩口惊叫道:“我的天!白拉她。。。。。。”唐离已经手脚并用,踉跄地扑向白拉,“白拉!你怎么样?”
两只獒犬同时极快地站起身,弓背低头,露出锋利尖锐的尖牙,做出扑击的姿势,凶狠地盯着朝白拉接近的唐离,发出警告似的低沉咆哮。
铁莘一把将唐离抓住,低声喝道:“别过去!那两条畜生会把你撕成碎片!”他看得出来两只獒犬并不是在恫吓,而是真的会把所有接近白拉的人咬死!藏獒的凶猛悍勇举世闻名,发起狂性不死不休,就连黑熊野猪也未必是对手。
“白拉!白拉!”唐离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铁莘的手,双臂不停地挥动,嘶声呼唤道:“你快醒醒!醒醒啊!你不能死!”冰凉的泪水不觉间已流满双颊。
秦麦无力地跪在草地上,茫然地看着唐离,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我没死。”白拉的身体轻微地松动了下,发出了两声努力压抑的咳嗽,衰弱地说出了一句话后又没了声息。
唐离停止了挣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求助似地望向秦麦,或许连唐离自己都不知道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对秦麦的信心甚至超过了对自己,这个时侯她需要秦麦告诉她刚才并不是幻觉。
秦麦张大了嘴,露出无法置信的惊喜和一丝不确定,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屏息叫道:“白拉,是你在说话吗?”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拉的身上,否则他一定能再次看到那个他熟悉的唐离。
“我、我好像也听到了。”郝韵咬着嘴唇,不敢肯定地小声嘀咕道。
铁莘翻了个白眼,松开了唐离,所有人里恐怕也只有他对白拉的死活最无所谓——他既没有什么绝症指望着白拉施以援手,又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对陈教授的感情也远远比不上秦麦那么深厚,反而对自己着了白拉和唐远山的全套很是耿耿于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