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和质疑,撇嘴问道:“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道听途说?”
她的话说的很不客气,秦麦却不以为忤,淡淡笑道:“你要是不信就当故事听吧,反正信与不信也没什么关系。”
少女哼了一声,似乎对秦麦随意的态度很不满意,大眼睛转了转,露出一抹狡黠,“你把这事告诉我就不怕我和你们争它?”
秦麦嘿嘿一笑:“你不和我们争难道就没有别人认出来?类似的元青花人物图罐存世为人所知的不过八件,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拍卖会上的,普通人就算得到它只怕也很难安然拥有。”
陈教授接道:“不错,怀璧其罪啊,虽然我不知道其余几件都在什么人的手里,可国内应该没有的。”
秦麦叹了口气,嗯了一声说道:“据我所知像鬼谷子下山图罐这样绘有人物故事的元青花罐,所知传世者仅有八件,在东京出光美术馆藏有一件昭君出塞罐,裴格瑟斯基金会藏三顾茅庐罐、周亚夫屯细柳营罐收藏于安宅美术馆、美国波士顿馆前几年收藏了一件尉迟恭救主罐、万野美术馆藏百花亭罐,还有一件锦香亭罐和一件西厢记焚香罐据说都收藏于私人之手,再一件就是这件鬼谷子下山图罐了。”
少女点了点头对秦麦说道:“听你这么说这个大肚罐似乎真的很珍贵呢,不过你就这么确定它不是赝品?我听说在中国就有很厉害的高手仿造出来的古董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秦麦好笑地看了眼少女,没想到这女孩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望还挺强烈的,反正此时会场上乱成了一锅粥,那拍卖师也不知道又躲到了哪里去了,便指点着大屏幕上缓缓转动的青花图罐影像道:“鉴别瓷器的真伪需要品定诸多方面,简单来说,主要有这么几点,一看胎质:景德镇产元代青花瓷器的胎质与宋代青白瓷的胎质相似,只是氧化铝含量比后者稍高,其中含有微量铁元素,看上去白中泛灰;二来,景德镇制陶修坯用的刀具有两类,一类叫条刀,是用来修整器物内壁的;一类叫板刀,是用来修整器物外壁和足圈的,条刀是在清代康熙年间才有的,换句话说,就是康熙之前的瓷器只修外壁,不修内壁,康熙中期以后的瓷器才开始修整内壁。”
少女认真地观察着大屏幕,下意识地点头应道:“看来这个大罐子的内壁的确不怎么平滑,这一点的确符合你的说法。”
陈教授这时候也想开了些,知道自己着急也是没有办法,索性静观其变,接过秦麦的话题指教着少女:“关于瓷器的辨别有一句话叫做衣对骨必对,所说的衣指的是瓷器的釉,骨是胎,那个时期因为胎质的问题,烧制时铁元素会在高温的作用下向釉内扩散,加之窑炉内的还原气氛,致使成品的釉面呈现出亮丽地青白色。。。。。。”说到这里,陈教授不禁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的确是真品,珍品啊!”
也不知道秦麦和少女是否听得出他话中两个真品并非同一个词。
少女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看到陈教授与秦麦都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就这些?”
秦麦失笑道:“难不成你把这里当成了课堂?拜师可是要交学费的!”
少女微嗔含怒地白了他一眼,咬牙哼道:“小气鬼,说一说又能怎地?”
秦麦本来是和她开个玩笑,可少女这么撒娇似的发脾气,他反倒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可真不说却又成了少女口中的小气鬼,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唯有尴尬地苦笑着连连摇头。
陈教授不忍心看自己的爱徒这幅窘迫的模样,微笑着对少女说道:“鉴定文物的学问可大的很,除了刚才说的,那个时期的瓷器采用蘸釉、浇釉和刷釉工艺,所以看上去釉质丰满肥厚,但平整度欠缺,特别是采用浇釉和刷釉工艺的大件器物,釉面往往留有我们通常说的泪痕和刷痕,另外现代景德镇流行的说法是:三分拉坯,七分修坯,器物的形状主要是靠修工用刀修出的;那个时期恰恰相反,是七分拉坯,三分修坯,所以器物的上半部和内部根本不需要修整,只是需要对下半部和圈足做简单修整。因此那个时期的器物口沿和脖颈都线条流畅,外型圆润,不落刀痕,现代的仿品拉坯很厚,不但要修上半部,甚至还要修内壁,所以看上去线条生硬,规整有余,却太显刀雕斧凿的痕迹了。”
秦麦接过话来:“釉质本身随时间推移会产生脱玻化现象,又称其为老化,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以使用波谱分析查看釉面老化系数,老化系数在0。10以下者必定是现代仿品。”
一番临时的青花鉴定知识恶补下来,少女再观察大屏幕时目光中便多了两分内行的味道,咂舌点头道:“听你们这么一说看起来到的确不像赝品!你们是不是真的很想拿到它啊?”
陈教授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严肃:“这是自然!只要有一分可能就要把它带回去,这可是国宝啊!眼睁睁看着它流落海外,子孙后代会骂我们的!”随即马上泄了气,忐忑道:“也不知道这人要换什么?总归希望是我们有的,最好并非太重要的。。。。。。”
陈教授说这番话时像极了个贪心的孩子,想要得到别人的玩具却又不情愿拿自己的去交换,秦麦和少女对视,同时微微一笑,两人心中都是一阵荡漾,颇有点心有灵犀的奇妙感觉。
少女的脸颊浮起层淡淡的晕红,转过头不看秦麦的眼睛,对陈教授说道:“老先生您先不要着急,我想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秦麦伸手抚了抚额头,有些心虚地趁机将目光转到另一旁。
陈教授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秘密,听到少女的话只以为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苦笑着转身抱了抱拳:“借您吉言吧!”
台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拍卖师再度站到了台前,他的出现就像一道无声的口令,喧闹沸腾的拍卖会场在短短几秒钟里神奇地变得鸦雀无声,秦麦甚至能够听到前方十几排一个胖子费尽喘气时拉动胸肺的声音。
“诸位久等了。。。。。。”拍卖师一开口就让秦麦愣了下,这个蓝眼睛白皮肤的拍卖师竟然说起了汉语,而且还十分地道。
不过很显然现场的人群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后,关心的并不是他会几国语言的问题了,那些听不懂汉语的老外都全神贯注地通过同声翻译仔细地倾听着,“我很高兴它没有让各位失望,我在刚才已经说过,接下来的拍品拍卖形式很特别,并不是以往金钱的形式,呃,请允许我说一句,至于诸位猜测的以物易物也不是很准确,现在我要说的是,这件元青花并非本次拍品!”
台下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几秒后猛然间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巨响,所有人都像是受到了愚弄般愤怒地叫嚷着,甚至不少人破口大骂起来。
那一直气定神闲的拍卖师也有些慌乱,嘶声叫喊着“请少安毋躁”。
秦麦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整个议会厅都微微颤抖着,他现在也看不透这透着古怪的拍卖到底是抱有什么目的,只能冷眼旁观,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以苏富比的鉴定水准似乎不应该查不出这件元青花的来历,可为什么没有公之于众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秦麦甚至生出夺门而出的念头时,会场上的噪音才渐渐降低了下来,满头大汗的拍卖师已经吼得声音沙哑,边擦汗边叫着:“诸位,请诸位安静!各位都是本拍卖行的贵宾,请相信我们绝对没有半点戏耍或者轻视您的意思!”
“敝行也知道此次拍卖颇难理解,但是我们仍会秉持公平与公开的态度,诸位看到的这件青花并非拍卖品。。。。。。”台下平静得出乎拍卖师的预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拍卖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指向射灯下玻璃箱子里的元青花,虽然此时大厅的灯火已经恢复正常,可这件元青花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让所有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它是件赠品!”拍卖师声嘶力竭的吼叫像点燃了一枚大当量的炸弹,议会厅里陡然间爆发出的恐怖声量几乎将房顶掀开。
这一次拍卖师并没有说话,他要给所有人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秦麦和陈教授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这、这拍卖行在搞什么鬼?”陈教授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密封的会场里喧闹的声音几乎把他心脏都给震出来了。
秦麦一直在担心自己老师的心脏病,连忙掏出药和水递了过去,附耳叫道:“老师,要不然您先回去休息吧。”
陈教授吞下药丸,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呢?”秦麦看看老师,虽然脸色很难看,但是眼神还算清亮,想来没什么大碍,却仍旧有些放心不下,只盼着那个该死的拍卖师不要再搞什么噱头,赶快掀开谜底,参加拍卖会的人中不乏老者,在这么搞下去说不定会出什么危险。
让秦麦松了一口气,拍卖师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任由现场继续混乱下去,凑近麦克风咳嗽了一声,像约好了似的,台下同时安静了下来。
“所谓货卖识家,关于这件青花瓷器的出产时期本行也颇有争论,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是一件稀世珍品!”拍卖师挥着胳膊说道,因为过度用力,原本一丝不苟的背头也被晃得有些散乱。
台下响起了有节制的议论声,有的说是宣德的,有的说是清康熙时的,秦麦仔细留意了一下到没听见有人说是元代的。
“其实规则很简单,按照主人的要求,接下来拍品上场后,只要在座的某位能够讲出关于它的来历或是提供出一些对拍卖者来说所需要的信息,就将会得到本次拍卖品,以及这件世所罕见的青花瓷器!”
最后一句话他拖着夸张到了极点的长音吼叫出来的,成功点燃了会场,台下腾地“爆炸”开来,疑惑、狂喜、质疑,各种反应不一而足。。。。。。
陈教授脸色发青,嘴唇紧张得直抖,眼睛里却透着若狂的欣喜,他与秦麦都是文物鉴定方面的专家,对秦麦的能力陈教授更是信心十足,他觉得这种拍卖方式简直就是为自己师徒二人专门准备的。
秦麦自然明白老师的想法,他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兴奋,皱着眉头低说道:“天上掉馅饼,怕没有这么好的事吧?”
身后的少女不悦地插口道:“你这人的思想也太阴暗了!就不准人家重金求知?古时的吕不韦还有千金求字的典故呢!”
“这解释不通嘛!”秦麦耐心地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否则以老师的执着,只怕他想不通:“如果这个神秘藏家真的只是想知道关于他的藏品的来历和线索,完全可以用登报征集的方式嘛!那样信息传播得又快又广,有收获的几率比这么做大得多啊,何况他根本不必下这么大本钱,悬赏一百万求几句话已经足够引起全世界轰动了!”
这些本都是极为浅显的道理,只是当一个人面对着超出想象的巨大诱惑的时候往往容易失去平常心而忽略了连十岁孩童都能发现的问题,说到底还是贪心作祟。
陈教授听了秦麦的话,眼中几近疯狂的火焰也渐渐熄灭,这件事的确透着太多古怪和不正常了,秦麦简单的几句话便说出了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地方。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谁都不知道,也许这东西的主人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出此下策的理由呢?”少女指了指大屏幕上的青花瓷罐推测道。
秦麦依旧坚持己见地摇头,“父亲一直教育我,事有反常即为妖,贪小便宜吃大亏。”
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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