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莘毫不停留地抱着昏迷的郝韵快步走出窑洞,这只是整座遗址山麓无数普通窑洞中的一座,沐浴在暖暖的夕阳之中,铁莘畅快贪婪地呼吸着干燥的空气,当一个人在自以为必死无疑后得以生还,那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几乎让人疯狂。
连郝韵都忘记了放下,也可能是铁莘舍不得放下。。。。。。铁莘纵声吼叫,粗犷沙哑的吼声包含着重生的狂喜响彻土林,在遗址的断壁残垣中回荡,吼声钻进了无数的窑洞中,变成了无数的回响,好像无数人一齐怒吼。
那铁莘尽情的吼声中,干石洞里传出来的黄平的惨叫几不可闻。
秦麦和唐离沿着那唯一一条连接着山顶王宫与山腰的小路向下攀行,两个人心急如焚——铁莘与郝韵的安危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反复地切割着二人的心,对于此刻的秦麦而言,再没有任何事比救铁莘、郝韵更加重要了,尽管连绵的小雨已经停止,可地面却依旧有些湿滑,有几次焦急的秦麦脚下不稳差点滑倒,幸亏他身后的唐离及时地拉住了他。
唐离看着面色铁青的秦麦,好几次想要出言安抚,心里却清楚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紧跟着秦麦的步伐。
“啊!”唐离踩到一处湿土上脚下一滑,身体陡地向前扑去,秦麦反应迅速反手抱住唐离将他凌空托起,这小路沿山崖而建十分陡峭,秦麦双腿扎马稳住下盘,却不小心触动了右脚的伤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唐离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惊出的冷汗,看到秦麦苍白的面颊和眼底的痛楚便知道牵动了他那只未愈的伤脚,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羞愧地低头道:“我真没用。。。。。。”
“是我心太急了。”秦麦拍了拍唐离的背,以往只觉得唐离苗条的身材很美好,可触摸之下才发现原来竟是这般瘦——这两天来唐离迅速地憔悴,秦麦这时才注意她的双眼竟然布满血丝。
唐离咬着嘴唇望向秦麦虚踩着地面的右脚,担心地问道:“麦子,你的脚。。。。。。”
“不碍事!”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麦打断,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天边血红的夕阳:“我。。。。。。的时间不多了。”
秦麦的脸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自责,在他看来铁莘与郝韵身陷绝境完全都是他的原因,如果他不迫铁莘来西藏、如果当时让铁莘和郝韵走另一条路。。。。。。。
可惜,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如果,以秦麦的聪慧又怎么能不清楚二人生还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了呢?
就算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感到狮泉河拿回炸药,谁又知道那密道通往的尽头在哪个位置?疏通密道?一次塌方已经将密道震得如同布满裂缝的脆弱的鱼缸,根本经不起稍微的震荡了!
但是秦麦绝不会放弃哪怕只是理论上存在的希望,若真的无法用炸药,秦麦便是用手挖也要把铁莘和郝韵带回北京!哪怕是尸体!
唐离感受到秦麦心底的悲伤,心弦颤动,强笑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可是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等同没说,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靠着决心便能够做成的。
秦麦的身体仿佛被寒流吹过,颤抖起来,双手掩面悲声道:“若是铁莘真的出了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股浓浓的绝望将两人团团包围,秦麦的话像把锤子重重地敲击在唐离那颗本已经被自责冻得脆弱无比的心上,无数的裂痕四散开去,秦麦无法原谅他自己,唐离更将永远生活在自责之中。
唐离知道,这场悲剧的缔造者是自己!而正因为秦麦没有丝毫对她有怨尤的表现让唐离更加愧疚。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麦和唐离同时听到了铁莘那声响彻古格遗址的如狼嚎般的长啸,对于铁莘的声音,秦麦根本不需要去倾听分辨,抱着唐离的手臂倏地收紧,面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狂喜,猛然将唐离高高举了起来,两颗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秦麦的眼角滑落:“他们没死!”
唐离怔怔张大了嘴巴,愕然地注视着秦麦,直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疯狂的嚎叫意味着什么,眼泪夺眶而出。
秦麦心中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就连当年他挖掘出震惊世界的金缕玉衣时的心情也不及此刻万一,看着怀里如雨打梨花的唐离,秦麦猛然低头吻向伊人的红唇。
初吻就在这种毫无准备之下到来,直到秦麦温暖的嘴唇大力地贴上唐离柔软的红唇时,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唐离脑袋嗡的一下子,睁着愕然的大眼睛僵立在秦麦的怀里,不知所措。
冲动是魔鬼,但有的时候这魔鬼却又那么可爱,秦麦吻上唐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中微慌过后,便全心全意地品尝起唇齿之间的甘甜,铁莘的吼声这时候听起来反而有些刺耳了。
一对男女矗立在夕阳中的山巅,微风从两人身上抚过,生疏却忘情地亲吻着,耳中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不知道过了多久,窒息的唐离无力地推开了秦麦,双晒酡红,如酒醉般娇慵无力地靠在秦麦的胸前,紧张羞赧得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叫、叫铁莘。”唐离喘息着,心几乎从胸口跳出来。
秦麦“呀”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色迷心窍,竟然忘记了当务之急是和铁莘两人汇合!拉着唐离朝山下快步走去,边走边呼唤着铁莘。
在很久之后,当唐离回想起两人第一次的接吻时,对秦麦的埋怨亦无法释然,初吻竟与浪漫无关。
铁莘发泄地大吼一通后,郝韵悠悠醒转过来,入眼的是宛如一座屹立的雄壮高山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铁莘,郝韵的眼泪唰地一下子涌了出来,只有在触摸到死亡那可怕的冰冷后才会懂得生命的美好,这晚霞,郝韵以为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了。
黄平和卡恩在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后便约好了似的同时晕了过去。
听到秦麦的呼唤,铁莘激动得哇哇大叫,手舞足蹈地对郝韵嚷道:“麦子他们没事!他们还活着!”
郝韵扔掉防毒面罩,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原本就虚弱已及,突然之间心情翻覆,竟又陷入了昏迷。
离得老远,铁莘便如同一只见到了猎物的刚刚冬眠睡醒的黑熊,嚎叫着朝秦麦与唐离扑了过去,在被警惕的唐离用无声的行动拒绝之后,铁莘二百多斤的身体一下子掷到了秦麦的身上,“麦子!麦子!老子以为这次死定了!哈哈,没想到老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居然连阎王爷都不收!”
秦麦大力地拍打着铁莘的虎背,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稍微平静了些,秦麦抬眼便看到了两条死狗一样的黄平和卡恩,不禁一愣,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铁莘:“你把他们弄出来的?”
按照唐天华的计划,黄平三人应该早已经死了,秦麦不明白铁莘把死人背出来有什么目的。
“呸!”铁莘厌恶地吐了口唾沫,“老子管这两个孙子的死活!他们自己爬出来的!”
秦麦吃了一惊,脱口道:“他俩居然没死?”
铁莘便将与秦麦二人分别后的遭遇细细地讲述了出来,秦麦听得震惊无比,没想到黄平与卡恩居然如此顽强,又或许是这两人命不该绝。
等到秦麦听到铁莘在墓室壁画之中发现了玄机从而打开了密道的入口,惊愕得无话可说:秦麦与唐离都是聪明人,当他们知道那幅唐卡是出于至少千多年前的象雄王廷后,便想到所谓的秘密极有可能是当日唐天华为了转移铁纯阳和黄平视线的谎话,秦麦自忖若是换成自己与唐离两人进入墓室,只怕谁也不会把那唐卡与满室的壁画联系到一起,那自然无法发现石棺下的密道,结果必然是困死其中了。
懒人有懒福,这句话果然有些道理,看到四人血染衣袖,双肘间皆皮开肉绽,秦麦和唐离也能想象到铁莘几人得以逃出生天吃了多大的苦头。
铁莘说到无头干尸洞时连着打了几个冷战,秦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惊骇失控,而且这无头干尸洞必定对揭秘古格王朝神秘消失提供重要线索,激动好奇之下便想要进去看一看,被铁莘拉住,暗暗指了指郝韵使了个眼色,秦麦便明白他不愿再让郝韵想起那恐怖的情景,暗暗思忖了下,今天无论是郝韵还是唐离都是经历了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确不能再受到任何的惊吓,而且时间已经傍晚,几人一天水米都未进,确实应该先休息一晚。
郝韵悠悠醒转后伏在唐离怀里啜泣不止,唐离怜惜地抚摸着郝韵,轻声劝慰着,良久后郝韵才止住了泪水,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已经红肿如核桃了。
“黄平说那墓室的空气有毒。”郝韵忐忑不安地望向秦麦,表情复杂地说道。
秦麦这时候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他不知道铁莘和郝韵吸入了多少幽冥花和回魂散的气味,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平旺老爹给他的那份神水是不是真的可以以毒攻毒。
要是那神水的药效不够便无法解去幽冥花与回魂散的毒,若是药效太强却也等于又中了另一种毒!有心用黄平和卡恩先做试验,偏偏平旺老爹一再强调过神水只够两人使用。
犹豫不决的秦麦先查看过两人的脉象,再探了探黄平和卡恩的脉象,都是一般无二:除了身体虚弱外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昏迷的黄平再醒来时已经处在濒死边缘了,看到秦麦和唐离,他死鱼眼般黯淡的眼睛燃起了一丝希望,挣扎着叫道:“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我该怎么救你?”秦麦静静地注视着黄平,就算神水真的有效,他也不会用铁莘和郝韵的生命去换黄平、卡恩。
黄平像一条离水的鱼,努力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求道:“我记得当日唐天华失踪前我们也闻道了那种古怪的香气,那是毒气!既然唐天华没有死,他一定有解药!求求你们了。”言下之意是希望秦麦与唐离求唐天华赐药。
铁莘被黄平提醒,瞪大了眼睛盯着秦麦道:“对了,你们是不是见过那。。。。。。唐天华了?问过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他不问解药却先问唐天华,自然是怀疑自己父亲的死与唐天华有关。
秦麦颇感棘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偷偷扫了眼唐离,后者的神情明显黯淡了下来,含糊地对铁莘低声道:“这事稍后再说。”旋即对望向黄平:“打消这个念头吧!”
黄平的眼中射出迷惑的神色,随即变作惊慌,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般抖动不停,突地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嘶声叫道:“送我去找平旺老爹!求求你了!送我去沙马!”
当日便是平旺老爹用神水救了他一命,而这也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秦麦的嘴角轻轻撇了下,在知道了平旺老爹的身份后,他当晚说过的那些让人迷惑不解的话便很通透了,而且这一次显然是唐家父子决意将言而无信的黄平杀死,便是找到了平旺老爹,他也绝不会再救黄平了。
而且当日秦麦一行七人,平旺老爹却只给了秦麦两人分量的神水,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这种药剂配组不易,可也有可能在他的心里只想留住秦麦与唐离两人的性命!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计划,少了陈教授却多了个郝韵,而唐天华无奈改变了计划却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使得本可以幸免的铁莘、郝韵误入充满了毒气的墓室。
秦麦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哪怕是黄平和卡恩这种人,毕竟这两人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铁莘刚才说的很清楚,黄平身患绝症才破釜沉舟地再入西藏,一个人为了生存而做出任何的挣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值得原谅的。
但是如果只能够在四个人中救两条命